烧喉

　　大年初二。

　　在家里吃完早餐，一家子就出门送姜逾去机场了。

　　陆亚哲开车，姜耀卓坐在副驾驶。

　　一路上，万霄虹靠得近，倒是没跟女儿说太多的话，姜耀卓却念叨个不停。

　　姜逾听的时候多，偶尔会笑着应两声。

　　即便是过年期间，机场里人也都络绎不绝。

　　下车后，陆亚哲吃力地把姜逾那只大号行李箱取出来，落地时手一抖，差点没拎住。

　　陆亚哲啧了声：“这么沉的箱子，你待会拿得动吗？”

　　姜逾：“小时候家里的饮水机都是我换的水。”

　　陆亚哲嘴角抽搐：……

　　陆亚哲：“那是因为我的手那段时间打篮球骨折了。”

　　姜逾微笑不语。

　　“姜老师！”

　　嘈杂的大厅传来一声很嘹亮的嗓音。

　　姜逾往声源方向看去。

　　舒彤正推着行李箱朝她这边走过来，而姜逾却一眼注意到舒彤身边跟着那个人。

　　宽松版型的格纹西装和长裤，在她那格外出挑的身材上尤为显眼。

　　明明穿的是西装，可推着行李箱的走姿却带着一股子轻松随意的劲儿，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上镜。

　　边上已经有人以为是哪个明星，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姜逾半晌没回过神，就这么呆呆看着越来越近的舒纾。

　　两人视线撞上，姜逾想起手机里那张珍藏的照片，瞬间耳热起来。

　　舒纾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姜逾给家人和舒彤舒纾双方做介绍。

　　舒纾礼貌地喊了阿姨叔叔，舒彤也跟着叫人，而后舒彤的视线便落在不远处打电话的男人身上。

　　舒彤并不认识陆亚哲。

　　只是看见对方从驾驶位下来，又主动给姜老师提行李箱，两人还站在那说笑了几句，看样子不像是网约车司机。

　　“国际空中救援队？这么厉害呀。”

　　万霄虹对舒纾印象很好，漂亮惹眼的肤色，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但凡日常懒一点都不会是这样的身材，这会儿一听来历，又是吃惊又是忍不住地夸赞。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新闻，知道你们救援行动人员都特别辛苦，做这个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责任心的。”

　　万霄虹平常很少说这么多话，姜耀卓看得出来，自家老婆是真的很喜欢舒纾，而他也觉得舒纾这女孩子不错，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亲近起来。

　　“小舒也是去沙洲？”

　　舒纾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姜逾，温声道：“嗯，趁着放假去玩几天。”

　　万霄红讶道：“这大冷天的，沙漠里有什么好玩的。”

　　舒纾挂起温和的笑，“沙洲附近有几个古城，还有特殊地貌，四季都有不同的意境，回头我拍些照片，阿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发给您。以后想去玩的话，我那边也有几个熟人向导，可以给您制定攻略。”

　　万霄红一听，立马就亲亲热热地拉着舒纾加微信。

　　舒彤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她那么大一个高岭之花堂姐呢？！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居然还主动加姜老师妈妈的微信！

　　姜逾也对舒纾这一行为大惑不解，张了张唇，却没多说什么。

　　不管是舒纾还是妈妈，跟谁建立人际关系，都是她们的自由，她并没有什么权利和立场去干涉。

　　总不能跟妈妈说，您不能加她，她是我前任床伴吧？

　　加完微信，舒纾自觉不妨碍她们一家人道别，告辞后带着舒彤去托运行李。

　　刚一转身，看见陆亚哲已经办完托运回来了，舒纾跟他对上视线，只一眼就撇开，迈着步子离开了。

　　陆亚哲回到姜逾身边，等爸妈叮嘱完她，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

　　“什么情况？你暗恋对象好像把我当情敌了。”

　　姜逾：？

　　……

　　把姜逾送进安检口，陆亚哲就又带着父母回车里。

　　车上，夫妻俩一直都在念叨着舒纾这个人。

　　万霄虹感慨道：“小舒跟逾逾同龄，但看起来就稳重多了。”

　　舒纾的名字在网上一搜就能搜到，年纪轻轻的，国际空中救援队的前队长，参与了不少重大救援行动，列出来的表彰名单里几乎都有她。

　　姜耀卓也表示赞同：“确实不错。”

　　万霄虹：“板板正正的，身体好，人也精神，不像现在大多年轻人总是跨着肩膀，没精打采。”

　　这话是在点陆亚哲。

　　陆亚哲挑了挑眉，玩笑似的说道：“你们要真这么满意，不如就让小鱼儿把人给你们拐回来，做女婿？”

　　“毕竟同性婚姻在很多国家都合法，我知道爸妈不是老古董。”

　　万霄虹狐疑看了眼自己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谈上男朋友了吧？拿你妹妹当借口，试探我和你爸的态度？”

　　陆亚哲无语：“妈，您想太多了，我有喜欢的人，是女人。”

　　万霄虹突然笑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对身侧的老公说道：“看吧，我就说他放假还要接电话，肯定是有情况。”

　　姜耀卓点头，立马给万霄红转了红包：“愿赌服输。”

　　陆亚哲：……

　　好家伙，原来老两口是在玩儿声东击西。

　　这下倒好，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

　　登上飞机后，舒彤怎么都没想明白，堂姐也太反常了。

　　趁着放行李的间隙，她扭头看向后座的舒纾，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自带的羊毛毯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不由得问：“姐，你在干嘛？”

　　舒纾头也不抬地回道：“姜老师怕冷。”

　　舒彤：？

　　“姜老师？”舒彤一脸莫名，“她也升舱了？”

　　她扫了一眼四周两人一组的超经舱座位，“还有那么多空位，你怎么知道她坐这里？”

　　舒纾不置可否，见时间差不多了，又将座椅角度稍微调了一下。

　　见状，舒彤瞪大双眼，一个念头袭过大脑。

　　“姐，你不会是对姜老师……”

　　话音过半，舒彤不敢再说下去，生怕猜错，遭受舒纾白眼。

　　然而，舒纾却坐直身子，面色端肃道：“看不出来吗？我在追她。”

　　舒彤：？？？

　　“姜老师有喜欢的人，还是她大学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么。”舒纾低垂眼眸，一脸漫不经心，“不是还没在一起？”

　　舒彤：！！！

　　对哦。

　　没在一起，那就是还有机会。

　　她当时怎么就死心了呢？！

　　不对，她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姜老师的？！

　　“姐，你……”

　　不等舒彤开口问清楚，舒纾撩起眸子瞥她一眼，淡声道：“彤彤，你挡到人了。”

　　舒彤：？

　　一转头，姜逾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她身后。

　　舒彤连忙让开，条件反射挂起微笑，“姜老师，你来了。”

　　姜逾回过神来，将落在舒纾身上的视线收回，看向舒彤，含笑问道：“是你帮我升舱的吗？”

　　舒彤：……

　　“不是哦。”

　　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舒纾。

　　姜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舒纾旁边的座位就是空姐给她升舱的位置。

　　她想了想，走过去，还没开口，舒纾起身自然地把她背包拿过来，抬手放进行李架上，然后让开一步，让姜逾坐进靠窗的位置。

　　空姐挑眉给舒纾一个“任务完成”的眼神，就去忙其他的事了。

　　姜逾并未发觉，舒彤却看见了，自知论追女人，她还是比不过堂姐，何况她被姜老师拒绝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早就放下了。

　　只是没想到堂姐居然也对姜老师有意思。

　　想到这，她拿出手机给徐姿懿发消息。

　　嗵嗵：「姿懿姐，你上次说我姐高中时候就喜欢的人，不会就是姜老师吧？」

　　……

　　姜逾坐下后拿出手机，给舒纾转了机票的差价。

　　舒纾看见转账后，没说什么，也没点接收，面色淡淡地收起手机。

　　姜逾一时也拿不准舒纾的心思，一直保持着沉默，盯着手里质地柔软的羊毛毯出神。

　　直到飞机起飞，经过轻微的颠簸后，进入平流层，空乘人员推着餐车走进机舱。

　　从南蘅到沙洲要四个小时，身边坐着舒纾，姜逾不想就这么睡过去，索性要了杯美式，舒纾跟她一样。

　　似是觉得热，舒纾脱下西装外套，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打底。

　　姜逾不经意扫过她布料下的曲线，十分克制地没让自己多看，很快抿唇移开视线，双手捧起咖啡杯，凑到唇边心虚地抿了一口。

　　此时，一只白色的耳机递到她面前。

　　“姜老师要看电影吗？”

　　听到耳边传来性感的嗓音，姜逾回过眸，恰好跟舒纾沉静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自从生日派对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压下内心的不明情绪，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舒纾见她双手拿着咖啡杯，似是不太方便，便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转向她，另只手捏着耳机轻柔地塞进姜逾的耳朵。

　　指腹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姜逾耳廓的肌肤。

　　像是被细微的电流点了一下，朝向舒纾的那只白皙耳尖瞬间就红透了。

　　舒纾不知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松开后兀自将手机里的电影，投屏到姜逾面前的屏幕上。

　　姜逾抬眸的一瞬间愣住了。

　　《香南雪北》是去年上映的一部歌舞历史片，制作精良，虽然题材小众，但喜欢这类电影的人却很喜欢。

　　只可惜，在影院上映不到一个月就下档了。

　　姜逾原本是想去看的，不过那阵子她刚好有个紧急项目，实在没空，遗憾错过，还发了条朋友圈感慨，后来忙起来，就又忘了看。

　　没想到，舒纾会挑这部电影。

　　舒纾好似是为了看清屏幕，不着痕迹地朝姜逾那边靠近了一点。

　　“开始了？”

　　“好的。”

　　耳边传来的嗓音干净清冽，又因语调而带着一点糯甜的味道。

　　大概是声线优势，不管姜逾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浅蜜色指腹微微动了一下。

　　忍下了要摸姜逾头发的冲动，舒纾敛眸点了一下屏幕，电影便开始播放。

　　姜逾专注地望着平板屏幕，从侧面看，能看见她鸦羽似的睫毛特别浓密，一点墨黑的碎发落在颊边，衬得她皮肤更加白。

　　姜逾长得太乖，性格也没有攻击性，很容易会让周边人对她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舒纾自知在这种保护欲的基础上，她还对姜逾多了点越界的、可耻的占有欲。

　　恰逢黑屏。

　　屏幕上映出两张漂亮的轮廓。

　　舒纾不着痕迹地从身侧人那头收回视线，目光最终平静着落在屏幕。

　　姜逾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几乎跟舒纾的挨在一起。

　　接触的部位，能明显感觉到隔着布料传出来的带着热意的体温。

　　舒纾身上有很淡很好闻的香味，带着药感的木质沉香混合着一点蜂蜜的甜润，有种丛林动物的野性气息。

　　偷瞄了一眼舒纾，见舒纾很认真地在观影。

　　姜逾的视线便又忍不住落在扶手上。

　　舒纾的手很随意地搭在边沿，手指修长，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干净，浅蜜色的无名指指根上两颗小红痣像是未干的朱砂印，与手背凸起的骨节和隐约可见的血管相呼应，有种与气质不符的妖冶感。

　　照片里那截性感的腰顿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跟记忆中的柔韧触感相融，姜逾的心思瞬间从电影中抽离，直到结束，她都恍然未决。

　　两双眼睛注视着的方向分明都是平板，可心都不约而同地飘到了对方那头，却又保持着某种稳定的、互不打扰的状态。

　　像是隔着迷蒙水雾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光线。

　　两道光线都不知道对方究竟隔自己多远，却还是因为这偶尔的短瞬交融而怦然心动。

　　舒纾抬手摘耳机，一个不小心没捏住。

　　白色的耳机从她的指间滑了出去，好巧不巧地，滚到了姜逾那边。

　　姜逾见状，弯下腰就要去捡。

　　舒纾也解开安全带，整个人往姜逾那边倾了过去。

　　手臂跟姜逾撞上的一瞬，舒纾明显感觉到了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以及少女在她耳侧不自禁发出的一点气音。

　　手臂压到的位置和耳廓同时开始发热。

　　抬眸对上姜逾的眼睛。

　　那双眼睛特别漂亮，黝黑又干净。

　　姜逾眼神总是温温柔柔的，不论是盯着人看，还是盯着东西看，都格外专注。

　　“抱歉。”

　　“没关系。”姜逾回道。

　　耳机终究还是舒纾自己捡起来了。

　　之后，她端起手边那杯一直没怎么动过的美式，喝了一大口。

　　姜逾感觉胸口的位置依旧有些发烫，再这么坐下去，肯定会露出端倪，她转头看向舒纾，镇定自若地小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舒纾收起长腿。

　　姜逾起身，从她身前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舒纾的视线，正好跟刚才碰到姜逾的位置齐平，眼神有一瞬发热，又克制地收回目光。

　　姜逾走在机舱狭窄的过道里，步伐有点急。

　　关上洗手间的门，姜逾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自己发热的耳根，庆幸没被舒纾察觉。

　　方才捡耳机的一刹那，她看着舒纾近在咫尺的唇。

　　好想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舒纾等体温降下去一点后，见姜逾许久都没回来，担心她是不是不舒服，便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

　　半晌，手机震动。

　　她收到一条来自姜逾的回复。

　　姜饼人：「舒纾，你能来一下洗手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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