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简籍才从摄影工作室出来，就看见黎洺妈妈站在不远处，怔愣之余，快步走上前：“阿姨？”

　　黎洺妈妈把手上两个布袋子塞到他手里，帮简籍掖了掖围巾，“小简，下午的时候你叔叔菜做多了，你拿回去和黎洺一起吃……这是黎杉前几天买的酸奶和零食，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吃。”

　　简籍低头，正是一个沉甸甸的饭盒，和另一袋哗啦作响的零食。

　　“您怎么过来了，去我们那边坐坐？”简籍问。

　　“黎洺说的，你在这边帮忙拍摄，”黎洺妈妈道，“这个点你下班，应该不会打扰你吧。”

　　“那当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顺路过来看看你，我准备去那边的超市，就不去你们家打扰了。”黎洺妈妈拍了拍简籍衣角的褶皱，“过几天过年，回家过吧。”

　　简籍：“我回去问问黎洺……”

　　“嗯？问他干什么，你就说你想不想过来嘛。”

　　“想。”

　　黎洺妈妈笑了：“就等你这句话呢，你叔叔这几天在家里蠢蠢欲动，打算在厨房大展身手呢，到时候记得去吃饭。”

　　说完，已经快步离开了。

　　简籍拎着手上的袋子，就听店长探出头来：“小简，那是你妈妈？还给带饭，我在这边我妈从来没过来看过我。”

　　妈妈吗……简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陆庭的脸，但是很快这点容貌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一点温柔的暖意。

　　“嗯，是妈妈。”

　　——

　　雪糕长得速度已经快的离谱，很快从鸡翅包饭变成了超大号鸡翅包饭，但是对两个人更加亲近起来。

　　嗯，对简籍更加亲近些。

　　简籍会在家里上竞赛的网课，这时候雪糕就会缠缠绵绵在他脚下，毛绒温暖，黎洺常常连这个醋都会吃。

　　只是这一天，是黎洺率先打开房门。

　　“简籍！”

　　“怎么了？”简籍默默摘下一个耳朵的耳机，头也不回问道。

　　黎洺道：“雪糕他解锁了个新的技能。”

　　“后空翻还是会发夜光？”

　　“我没开玩笑，雪糕他现在必须站着拉屎。”

　　简籍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终于转过头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雪糕……站着……拉屎？”

　　黎洺拽着他来到猫砂盆旁边，就见雪糕正扶着盆的边缘，忘我的让肚子中的食物回归大地……回归猫砂中。

　　一时间，两位主人都被这个场景冲击到了，竟无一人开口。

　　好半晌，还是黎洺伸出手，轻轻扶住雪糕的一只前爪，帮助他完成了拉屎这个大工程。

　　简籍：“……你为什么还要伺候他。”

　　黎洺：“圣火喵喵……？”

　　简籍：“滚。”

　　雪糕拉好了就把黎洺的手踹到一边去，底层代码开始发力，促使他埋猫砂。

　　简籍盯着他刨刨刨，最后只是轻轻道：“喵喵教主去铲猫砂吧。”

　　——

　　江灿晖和赵澎莱在饭店见到两人的第一眼，就齐刷刷的啧啧起来。

　　“果然啊果然。”赵澎莱道，“果然和我们猜的一样吧，就感觉你们两个之前不对劲。”

　　江灿晖笑嘻嘻道：“小简籍那么萌。人之常情。”

　　黎洺哼了声：“我们是听说你们要请客吃饭才出来的，要是只是过来被开玩笑，我们就走了。”

　　“请吃饭是真，”江灿晖正色看向简籍，“那时候说好的，要是有演出，要给你票。”

　　说着，他推出两张门票来。

　　连坐，非常前排的好位置。

　　赵澎莱拆开餐盘包装，道：“两张会不会太少了点，要是需要更多的话和我说。”

　　“刚好。”简籍道。

　　赵澎莱点头：“那就好。”

　　四个人面对面坐着，但是没人说话，好半晌，还是江灿晖先开口了：“你们怎么打算的？这个年纪也该开始思考未来了。”

　　简籍道：“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话在以前肯定会被我自己诟病，但是在今天看来倒合适的不得了。”

　　黎洺道：“以前我是想要逃离东北的，毕竟这个地方高喊几十年的振兴口号也没有起色。”

　　赵澎莱敏锐的发现了话语里的漏洞：“但是？”

　　“但是？没有但是，我只是在阐述一个既定事实，现在我还没想那么以后的事儿呢，我现在想的是为什么昨天那道积分算错了。”

　　江灿晖摆摆手：“和这种成绩好的天赋怪谈未来还是谈不明智了，他们的前途都亮的睁不开眼了。”

　　“吃饭吧，我们吃饭吧。”

　　说着，他率先动了筷子。

　　前途，未来，简籍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思绪飞的很远。

　　以前他总觉得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能飞到天涯海角，把脚印印在那张快要背烂了的世界地图上。

　　他是无脚的鸟，只要落地停歇了，双脚就会扎根在土地，再也飞不起来了。

　　但是现在他不是无脚鸟了。

　　他依然想要东奔西走，想要见识大好河山，想要去天涯海角。

　　但是他现在有家了。

　　黎洺正在那边和江赵二人用筷子进行大虾争夺战，似乎黎洺险胜，得意洋洋的把大虾夹到了简籍盘子里。

　　嗯，在悬崖边上也有人给夹菜，还不错。

　　——

　　来到这边的第一个年，是在黎洺家过的。

　　黎洺爸爸和简籍觥筹交错，最后醉马熏天，端着酒杯，十分真性情的大声道：“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小简！叔没和你说客套话！”

　　黎洺伸手想要拽自家老爸的袖子，劝他少喝了酒吹牛逼。但是显然爹比儿子更胜一筹，早早脱去了上衣，黎洺的手落了个空。

　　简籍却笑起来：“那我以后常来蹭饭，叔。”

　　这话显然是说到了黎洺爸爸心坎上，奔五的醉醺醺老头对着简籍手里的大窑嘉宾硬是又喝了两杯白的，最后被黎洺妈妈连拉带拽弄下了餐桌。

　　黎洺摸了盒酸奶过来，“没有被吓到吧。”

　　简籍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厚厚的红包。

　　此时无声胜有声。

　　黎洺：“这些年他都没给过我红包。”

　　简籍：“嗯嗯。”

　　黎洺：“……在嗯嗯什么，好气人，我要去找他要红包。”

　　说着，他也跟着老妈身后钻进卧室，两秒后又面露难色出来了。

　　“怎么啦。”

　　“……我爸在被家暴中。”

　　简籍：“？”

　　黎洺没有灵魂的笑起来，推着简籍肩膀：“包饺子去吧，包饺子。”

　　简籍：“……？”

　　简籍至今无法得知那天黎洺在门外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大年初一准备动身离开的时候，黎洺妈妈拽住了简籍，神色颇为懊恼的道歉。

　　并且塞给了简籍一个更厚的红包。

　　——

　　竞赛，听起来有些牛逼。

　　但是只有真正参加的才知道什么叫苦不堪言。

　　才不会有什么“一边恋爱一边进步”“两人携手清北”“一觉醒来全世界的数学水平下降一百倍而我不变”之类的小说剧情。

　　开学才一周，简籍像是老了十岁，魂魄似乎随着吸气呼气，回到身体又流出身体，最后屏住呼吸才勉强回神。

　　最困的时候，课上拼命睁开眼睛但是还是像是失去肌肉一样打不开眼皮。被老师点名到后面站着，只能清醒半分钟，半分钟后又重新陷入深度睡眠。

　　黎洺说，可以用清凉油。

　　简籍用了，效果是一边流泪一边睡觉。

　　吕佳说，可以吃薄荷糖。

　　简籍用了，效果是不小心把糖咽下去，呛醒了。

　　沈乐说，可以咬舌头或者掐大腿。

　　简籍用了，效果是左右大腿都被拧青，依旧不能控制的睡去了。

　　遍体鳞伤的简籍放弃了这些招式，选择和揭不开的眼皮共沉沦。只是沉沦的有些深，再睁开眼睛，居然已经到下一节课了。

　　简籍从来没有在课上这么困过。

　　痛定思痛的分析了原因，他得出结论：他开始听不太懂了。

　　因为听不太懂，所以才会困，之前的课只要粗略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但是现在的需要拼命去理解，也无法理解。

　　原来自己不是天才啊。

　　哦，也很正常吧，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天才之类的。

　　但是来都来了，不学一下都对不起这些天的困，和睡不好的晚上。

　　时间就这样在纸笔，在抬头低头，在演草纸中间溜走，等回过神来，春天居然已经来了。

　　虽然学生们总是大叫着“入春又失败喽”，这地方也十分给力的在每一个气温回暖的日子里重新下起雪来，但是春天还是如期而至。

　　身上的羽绒换成了单衣，绿色取代了白色，简籍才从无尽的数学题海中回过神来。

　　黎洺正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

　　高强度的竞赛筹备下，这样吊儿郎当的人也终于不得不认真学习起来，简籍盯着他看了会，也卸了力气靠在一侧墙壁上。

　　成绩怎么样，就先不考虑了吧。

　　反正天气很好，不如先睡个觉。

　　打个盹也好。

　　眼皮太重了，再掀开的时候，身上已经披着另一件校服外套了。

　　黎洺嘴巴里正叼着一根白色的棍子，转头过来：“来一根吗？”

　　“别在屋里抽烟。”

　　黎洺笑了，舌尖微动，脸颊上鼓出一个圆形的轮廓：“是棒棒糖，蓝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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