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未迟

　　九月，岑州。

　　这座国际大都市，位于祖国东南方向，右部靠海，左边有平原。

　　繁华程度碾压池江，体感温度也是。

　　—

　　岑州市东阳区，岑州电子科技大学。

　　车子被拦在校外，丁至诚一家三口麻木地往女生寝室里搬东西。

　　收拾好东西，三人在就近的食堂吃午饭。

　　上午来时，丁至诚还神采奕奕地说，要花半天时间好好逛逛校园，这会却不吱声了。

　　林旺莲提起那回事：“下午去逛逛不？”

　　丁至诚沉默了会，在说话前把碗里的菜吃完，“不去了，下次旅游再来逛逛就好。”

　　丁芷说：“去嘛，刚好陪我认一下路。”

　　“别了，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认全了再带爸爸妈妈逛。”

　　林旺莲：“你直接说你热的走不动道了就好。”

　　说起温度，丁至诚直摇头：“太热了，真的太热了，我刚刚看了新闻，今天是最近最热的一天。”

　　丁芷担心起军训来。

　　“明天有场雨，下完雨之后应该会稍微凉快些。”林旺莲吃了口苦瓜，眉头一皱：“这苦瓜炒的太原汁原味了，苦死我了。”

　　丁至诚鄙视她：“吃不了苦就硬吃。”

　　丁至诚与林旺莲当天下午就赶回去了，岑州与池江并不算很远，自驾大概八个小时。

　　这是新生报名的第一天。

　　321寝室只有两个床位上摆了东西，丁芷邻床名叫冷思越，来自于中国大陆最南方，留着一头棕色长发，很有活力。

　　不过她很早就跟父母一同离开了寝室，晚上估计不回来了。

　　晚上九点，丁芷关了平板，刷完牙后起身上床。

　　□□忽然弹出提示：

　　您已成功加入“2023届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交流群”。

　　照着群公告改好名字，丁芷拉着陈意浓和苏倩随便组了个麻将房，将第四人打得骂爹后，三人在群里笑了会，不多时群里又有新公告，要求一百来个人分别加上自己班群。

　　丁芷扫了名为“岑电科电气208班”的二维码，群里很冷清，她给置顶后马上退出了Q/Q。

　　一夜无梦。

　　宿舍采光很好，不到七点阳光便撒了半个房间。丁芷没怎么睡好，被室外偶尔一阵的打闹声吵醒后，拉开帘子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反光的地板，不多时，下床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八点出门吃早餐。

　　……

　　报名第二天，丁芷被着急忙慌地购物，及漫无目的地乱逛占了半个白天。

　　下午，校园里家长少了很多，走在小径上的人大多沉默。

　　才下了场雨，空气中有淡淡泥土气息。

　　丁芷从图书馆回宿舍，走了十分钟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驻足的地方是一片小湖，湖边围栏大约一米高，栏前有片精心修剪过的绿化带，有两个花坛，种满了鲜花。

　　丁芷左边的花坛前坐下，耐心拍起花来。

　　正面花坛的是篮球场，那儿有不少人在打球，声音此起彼伏，将丁芷的思绪拉得很远。

　　夕阳西下，球场上人影奔走，丁芷顿觉心中感慨，打开相机定格下这些瞬间。

　　耳边“踏踏踏……”，是有人踩着石板路奔跑而来，几秒后，一股气流激动丁芷耳边碎发。

　　一个白色影子，闯入眼前这个浪漫世界。

　　然而不等丁芷细细品味，白色影子一脚踩空，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溅起点点水滴。

　　白影用一手撑起身体，怔怔地坐了几秒。

　　丁芷从包里摸出纸巾，刚要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那人慢慢爬起来，白色T恤的后面，留下一大块泥印。

　　其实路上并没有太多泥巴，可他偏偏摔在别人的泥脚印上。

　　“需要纸巾吗？”见那人没动，丁芷主动问。

　　该说不说，这人身材还挺好，宽肩窄腰，头身比优越……

　　与远在国外的某个人，有点相似。

　　他慢慢转身，脸上透着平静——当然他那张放在哪里都不会逊色的脸，有让人忽视掉尴尬的魔力。

　　“谢谢。”

　　他接下纸，持续着自身的平静，一声不吭地擦干净沾上泥的皮肤，最后又平静地看了眼右手衣袖，“谢谢你同学。”

　　丁芷的注意力被他衣服上那个丧气小男孩吸走一半，结合他这句话，她莫名其妙把那个小男孩与这人的表情连接起来……

　　小男孩一头烫发，眼里有股平静的疯感，二者结合起来，有一种离奇的荒谬好笑感。

　　让这件事情变得更为好笑的是，它的主人，与它表情如出一辙……

　　更诙谐了！

　　“没关系。”丁芷压下笑意，“后面也脏了。”

　　“谢谢。”男生点点头，“走了，下次见面还你一包纸。”

　　丁芷：“走吧。”虽然下次再难见到。

　　…

　　晚上班级教室集合。

　　一个阶梯教室，不算大。

　　丁芷来得晚，只剩下后两排能坐，她选倒数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方便一会从后面出去。

　　辅导员叫陈曼，是个气质型女人女性，一头波浪卷发，一席白裙，配合复古妆容，整个人显得非常大气。

　　她在电脑前捣鼓了很久，白板上有个文件转了很久，才出现带有欢迎的页面。

　　“丁芷！”

　　室友常欢也才来，两人老早加好微信，说在教室集合，先来那个选位置。

　　丁芷把包拿开，让常欢坐里头。

　　常欢风风火火地把另外两个包放到里面两个位置，“她俩去上个厕所。”

　　“她们”是指另外两个室友，冷思越和杜明蕊。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落座。

　　常欢跟丁芷说了一下明日游玩计划，杜明蕊听见问了一嘴，常欢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遍，给人脸说红了。

　　丁芷跟陈意浓与苏倩聊起天来，三人围绕各自的新学校扯了很远，最后落点在班级八卦上。

　　聊着聊着就到万琛身上。

　　苏倩说，万琛高考成绩很好，上国内顶尖高校绰绰有余，可惜出去了。

　　国内最好的高校，也在岑州。

　　与丁芷学校不过两个区的距离。

　　丁芷前两天还听说他们学校已经开始军训了。

　　丁芷已经两个半月没有听到万琛的消息，朋友们都不怎么聊他，平时很难从对话的缝隙中捕捉他的痕迹。

　　陈意浓笑话苏倩，说她怎么那么关注万琛，人家和周影如说不定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在国外定居了呢。

　　苏倩扔出一个“鄙视”表情包，说自己是喜欢过万琛，但那是高二之前的事了，自从知道万琛心里早有人后就死心了了。

　　……

　　丁芷面无表情地翻看，心说自己就没那么干脆，明知道他身边有个很好的人，还不死心地看着他。

　　班上人来得差不多，陈曼将PPT放大，示意大家安静。

　　简单自我介绍后，陈曼把班级情况做了分析讲解，接着就是自我介绍环节。

　　丁芷很讨厌这个环节，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要来这么一遭，大学四年难道还认不清人吗？就算认不清又怎么样，反正认不清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交集。

　　没有交集的人要认识做什么？

　　每竖条依次来，丁芷很惨地坐第一条，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第六个进行。

　　熬完前面五个，丁芷怀揣自己才想好的措辞上台，教室里乌泱泱坐着的人，有一半在鼓掌。

　　“大家好，我叫丁芷……”

　　名字刚念完，靠门口的几个人忽然小声议论起来，有人从前门进来，连带着班级一阵小声欢呼。

　　丁芷抽空看了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注意到那人的衣服。

　　黑色款，烫发丧气小男孩。

　　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陈曼示意丁芷继续，男生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很悠然地坐在丁芷的位子后。

　　丁芷：……

　　“来自池江，跟岑州离得不算远的一个城市，欢迎大家去旅游，谢谢！”

　　丁芷回座位，还没坐下，男生忽然轻喊她一声：“丁芷。”

　　丁芷瞧他一眼：“嗯。”

　　“谢谢你的纸巾，等会还你。”

　　“不用……”

　　话音未落，陈曼打断道：“那位同学，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男生快步走至讲台，清嗓：“不好意思啊大家，有点事来晚了，我不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博眼球啊……”

　　底下的人笑成一团。

　　男生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我叫于寄舟，是岑州本地人，大家如果想了解岑州的话，可以来问我——谢谢！”

　　丁芷：学我。

　　有人说：“就这么两句啊？”

　　于寄舟同学回道：“那不然呢？”

　　他很快回座位，隔壁坐着的两个人挪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晚。

　　三个人低语了一阵。

　　丁芷又听见他叫自己名字。

　　“怎么了？”她回头问。

　　“原来这么巧。”

　　“嗯。”是巧。

　　“你还记得我？”

　　“……”

　　这人脑回路。

　　丁芷：“不才一个小时多吗？我记性还可以的。”

　　“那这么说，我记性也还行。”

　　“……”丁芷沉默了下，“那必然是。”

　　“其实我想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他是在搭讪么？

　　丁芷叹气：“没有。”

　　“可……”于寄舟思考了会，说：“或许我记错了。”

　　“嗯。”

　　安静地介绍完二十来个人后，丁芷身后一阵推搡声。

　　常欢不耐烦朝着自己身后那人说了“可以安静点吗”，那人才停下催促于寄舟的嘴。

　　又过了会，常欢身后那人又开始造作，“给我看看。”

　　“滚。”这是于寄舟闭麦后说的第一句话。

　　“看看嘛。”

　　“看一下。”

　　一顿争抢，换来的是无辜者丁芷被浇一杯咖啡。

　　丁芷今天穿的是之前被弄脏的黄色裙子，药水印记好不容易淡掉……

　　算了，洗不干净就不要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抢于寄舟手机的男生名叫孙旭，见状忙递纸过来，“实在是对不起，我明天拿去给你干洗吧。”

　　“说了让你安静点。”常欢边帮忙擦边打抱不平，“看吧，硬要弄点什么事出来。”

　　“对不起……”孙旭脸都红了。

　　丁芷说：“那我今天晚上洗一下，明天你拿出去洗。”

　　“行，保证洗干净，洗不干净我给你买一条。”

　　“行了你。”于寄舟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工装衬衫，问丁芷：“要套件外套吗？”

　　丁芷不想搞这么麻烦，刚要拒绝，常欢提醒道：“穿上吧，一整个后背全是咖啡印。”

　　“行，谢谢。”丁芷接下外套想着解散后再穿。

　　于寄舟在身后补充：“衣服干净的，才买的。”

　　因为前面在自我介绍，四人的对话全程都很小声，听见这句，丁芷倒想大喊一句“啊，那我弄脏了要怎么办呢”。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客气道：“那真是谢谢了，如果弄脏了，我洗一遍再还给你。”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介意，可以大胆穿，我很爱干净的。”

　　“……”丁芷点点头。

　　“还有……”陈曼往后看了一眼，于寄舟的气息被迫近一些，“这毕竟是我的咖啡，我拿去干洗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联系我，我去拿。”

　　孙旭说：“不行，是我弄的，肯定要我拿过去。”

　　于寄舟冷哼一声：“你明天不去你姑妈家了？”

　　“那我可以顺道……”

　　“就这么说定了。”于寄舟打断施法。

　　丁芷随他们便了，洗不洗干净，这条裙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身上了。

　　“加个微信吧。”于寄舟说，“我扫你，明天好联系。”

　　丁芷给他二维码，微信很快弹出一条好友申请，丁芷点了同意，那边飞速发来一个“你好”表情包。

　　丁芷回他一个“握手”emoji。

　　又过半个小时，班上人自我介绍完，陈曼提议选一个临时班长，她看了一圈，最后说：“我们的临时班长，担任时间是从今天晚上到军训结束，我打算找一个了解岑州的同学，这20多天也能帮着大家解决一些问题，刚刚听大家自我介绍，我们班好像有几个当地的同学吧？”

　　岑州当地人没出声，外省的人纷纷替于寄舟举手。

　　最后他以超半数选择率荣任临时班长。

　　人帅还是容易被人惦记啊…

　　…

　　次日，班群里时不时发出艾特全员，八点说饭卡使用方式，九点说水卡充值处人数爆满，十一点说每个寝室派人去领军训服。

　　丁芷跟于寄舟约好十一点半在第一食堂碰面，整个寝室就她要出门，所以顺道拿军训服的任务就落在她头上。

　　拿了服装，丁芷踩单车到目的地，等了几分钟，于寄舟弹来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晚点去你们寝室下面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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