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宿敌面前装乖[西幻]

　　霍索修斯忙于王室事务，无法陪伴他看望冰龙，埃恩克便常常借着王子殿下的名义独自来龙场。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这儿，几乎成为饲养者中的一员。

　　在冰龙面前的埃恩克心情愉悦，没有傲慢的伪装，他认真倾听几位饲养者们谈起龙场的趣事，认识了许多只可爱的龙。

　　185越来越黏着他，每次都变小扑腾着翅膀往他怀里钻，小龙用冰凉的脑袋蹭着他的脖颈，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呼噜声。

　　某一天，埃恩克突然想起自己留在裂谷的火龙蛋，便询问身边的专业人士：“孵化龙蛋有什么技巧吗？”

　　“技巧倒谈不上，”饲养者非常热情，“我带你去看看孵化的地方。”

　　那是一处砌起高墙的院子，四壁看守的人众多，甚至比龙场大门前还要多。

　　守卫解释道：“龙类这么稀有，来偷的可不少！因此安排了许多人手。不过光有蛋没用，孵化需要极大的运气和强悍的幻术。”

　　埃恩克跟着饲养者走进院子，里面摆放着数百个特制的孵化巢，每个巢中都放着精致的冰龙蛋。这些龙蛋孵化的概率极低，经常会几百颗全部死亡。

　　饲养者们有明确的值班表，轮流为龙蛋注入幻术，埃恩克跟着他们转了一圈，看起来没有特别的技巧。

　　埃恩克认为这几十个人的幻术加起来都没有自己一半厉害，看来完全不是他的问题。
　　他仰头看着阴沉的天气：果然还是因为「冰之祝福」啊。

　　＊

　　霍索修斯最近很苦恼。
　　冰王对他的催促越来越频繁，每次见面都会提起可怜的杰里。

　　他们表面上给了自己选择，可是答案却一次次折磨他的内心。霍索修斯非常确定和小杰里根本谈不上爱情，恐怕以后也不会有，只是他无法对孩子见死不救，就仿佛自己亲手杀死了杰里似的。

　　霍索修斯站在殿中，脊背挺直，“父王，我对杰里只有兄长一般的爱护。”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父亲表达诉求了，可每到此时，王座上的冰王便会拿出夜宴上劝他喝酒的口吻，用各种道理和期盼将他架起来。

　　“好孩子，”冰王软着语气，“再好好想一想，你的杰里弟弟需要你。”

　　霍索修斯坚持道：“父王，我不想结婚，我可以给他喂一辈子血。”

　　冰王对他的拒绝充耳不闻，自顾自道：“我的孩子，你跟随叔叔去了一趟北境，肯定有一番心得吧？那里的人们生活艰苦，是你的叔叔牺牲自己驻守冰原……”

　　剩下的话霍索修斯听腻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借口公事离开了宫殿。

　　关于王子婚约的流言在王宫传播，那些话传到杰里耳朵里变了味，说两位王子都瞧不上多病的小少爷。

　　杰里当天就闯进霍索修斯的寝宫，一只脚尚未迈入门中，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呀……呜呜呜呜……”

　　不明所以的霍索修斯哪里见过这个架势，半蹲着为杰里擦眼泪，忙问道：“杰里，怎么了？”

　　“呜呜呜呜，为什么都不喜欢我……因为我长得难看嘛，呜呜呜呜呜呜，那个讨厌鬼也这么说……”
　　“讨厌鬼”自然是指处处与他不和的杰西了。

　　霍索修斯一时无奈，温和地说：“不是这样的，亲爱的杰里，你非常可爱。可是我们不合适呀，你看，我们差了一千多岁，等你成年，大哥哥已经三千多岁了。”

　　杰里只是大哭，眼泪珍珠似的往下掉，“我都说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年纪呢！大哥哥总是这么说，就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你才一直不同意……”

　　霍索修斯抹去他的泪水，尽量与孩子讲道理。
　　“不是的，杰里，婚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只是因为一起玩冰球，护卫队的任何人也可以陪着你。”

　　杰里哭喊：“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我要和尊贵的冰族王子结婚，那个人不是讨厌鬼，那就是大哥哥了呀！”

　　“……”
　　“……”

　　杰里哭了好久，最后呜咽地睡了过去。

　　霍索修斯长叹一口气，抱着男孩送回了雷伊公爵的城堡，于是不出所料地被雷伊拉着聊了一个多小时，得到公爵的夸赞和婚姻劝告。

　　霜月高悬，霍索修斯拖着沉重步子回到寝宫。远处的钟声敲响，护卫队今晚第三次轮班，门前没有看见熟悉的张扬的脸庞。

　　霍索修斯没有更多的时间休息，还要处理桌上堆积的文书。

　　月亮缓慢移到窗前，如霜般洒在地面上，偌大的宫殿静得落针可闻。霍索修斯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目光瞥向窗台。

　　冰原铃兰的花瓣在月光下如同璀璨的明珠，又像是盛满了霜华的银盆。

　　如果是埃恩克，他会怎么做呢？

　　少年跨坐在观星台的栏杆上，晚风吹起他凌乱的刘海，眼角的红痣艳如罂粟。他大概会散漫地撩起眼皮，“没人可以逼迫我做讨厌的事。”
　　倘若他有埃恩克一半果断，便不会每日背着重担前行了。

　　……对了，小埃最近在做什么？

　　他那么喜欢龙，据饲养者说天天去看185，比自己这个王子负责多了。

　　霍索修斯想起他抚摸冰龙时温柔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

　　埃恩克收到霍索修斯的邀请时，心里是惊讶的。最近的王子永远在忙，有时书房的窗户紧闭，他只能百无聊赖地自己看书。

　　埃恩克问：“明晚么？王子殿下要带我哪儿？”

　　霍索修斯浅笑着将手中看完的小说还给他，故作神秘地回答：“你最喜欢的地方。”

　　埃恩克也笑了：“殿下是说龙场吗，我天天去的。185真可爱，还认识了其他的龙。”

　　“不，这一次不一样。”霍索修斯收好东西站起身，“我带你去骑龙。”

　　“骑龙？！”
　　是从《龙族图鉴》中飞出，无数次溜入埃恩克美梦的场景，一千六百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兴奋过后，埃恩克又立刻冷静下来，敏锐地眯了眯眼，“我很高兴，不过殿下，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龙场的饲养者们热情善良，但不会允许我这个黑发人登上龙背的。”

　　龙场的冰龙是王室至宝，每一次调遣都经过层层审核，写有明确的记录，除了王室与贵族，无人拥有骑乘的权利。

　　霍索修斯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放心吧，我白日需要去处理一件公务，所以从龙场调遣了一只冰龙，两天后归还。明晚深夜，我偷偷带上你。”

　　“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埃恩克饶有兴致地歪歪头，他其实不担心这个，只是想听王子的回答。

　　“我替你担着。”

　　埃恩克一脸动容：“陛下会责罚王子殿下的，我舍不得……”

　　霍索修斯抛弃了北境夜宴的踌躇，只说：“罚就罚，随他去。”
　　烦心事太多，他只想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而已。

　　埃恩克揶揄道：“王子殿下学坏了喔。”

　　霍索修斯不可避免地想起北境的极光，便道：“你开心的话，那就再坏一次。”

　　……

　　翌日深夜，万籁俱静，寝宫周围的护卫被霍索修斯遣离。两个人的步子迈得很轻，像做坏事的小孩。

　　小龙从霍索修斯的窗台飞出，远看像一只冰色的蝙蝠。

　　霍索修斯压低声音说：“我本想带185出来，可惜它的身体不好。”

　　“你做得对，185需要好好休息。”

　　“小埃，准备好了吗？”

　　“嗯！”

　　幻术飞泻而出，冰龙身体瞬间变大，凌劲的翅膀展开，足有好几英米宽，半透明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像缀了满背的碎钻。

　　霍索修斯率先一跃，稳稳地落在龙背上，随即伸出手，绅士地对埃恩克笑道：“上来吧。”

　　埃恩克握住他的手，借着男人稳健的力道，轻轻登上龙背。

　　刚站稳，冰龙发出一声低鸣，展开翅膀腾空而起。骤然的失重感让埃恩克差点没站稳，好在腰间冰凉的手将他紧紧箍住。

　　埃恩克感受到男人指腹的温度，偏头一笑，“谢谢王子殿下。”

　　“没事。”霍索修斯收回了手。

　　埃恩克忍不住扬起头，任由冷风拂过脸颊，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呼入肺腑的气息带着雪的清冽。头顶的那轮霜月离他更近了，可惜他伸出手还是抓不到。

　　脚下离城市愈来愈远，一切背景都在虚化缩小。
　　下方的雪原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白玉，枯木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远处的城池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王宫的烛火像从天上坠落下来的星星。

　　他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喜欢把一切踩在脚下。

　　皎洁的月光下，冰龙载着两人，在国城的夜空中翱翔，留下一道银亮的轨迹。

　　埃恩克呼出一口寒气：“殿下，我们去哪儿？”

　　“随便吧，看龙到哪儿。”

　　冰龙在夜空中翱翔了许久，最终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是累了，缓缓朝着一片森林飞去。

　　森林里的树木稀疏，但高大而挺拔，枝干上积着厚厚的积雪，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晶亮的光影。

　　冰龙落在一片湖边，两人从龙背上下来。大龙蹲下身，伸出舌头舔舐着湖里的冰水。

　　“开心吗？”

　　埃恩克抚摸冰龙的鳞片，“嗯，从来没有的体验，以前它们只能飞在我的头顶上。”

　　霍索修斯看见附近的枝干上挂着青色的果子，便抬手摘了几个，放在冰水中清洗。

　　埃恩克道：“……因为杰里少爷的事，王子殿下很为难吧。”

　　霍索修斯苦笑了一下，“你听说了？”

　　“嗯，偶然听到的。”埃恩克点点头，声音放得很轻，“我理解王子殿下的难处。”

　　霍索修斯沉默，森林里只剩下潺潺的水声和凛冽的风声。

　　过了一会儿，埃恩克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等一切结束，我会离开国城，去远方流浪。”

　　霍索修斯僵在原地，“你要离开艾思城，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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