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去拾粪

　　胡青羊虽取了梨山寨的水眼，知道吐斯波顿因偷吃贡品得罪了元君，却也只以为吐斯波顿之后顶多会诸事不顺而已。

　　哪里能想到此时的西方布瘟使者朱天麟已然奉命分出化身下界了呢？就连那勾魂使者范无救也受三官大帝催促已经自幽都山而出，往党项族费听氏的梨山寨而来，前来拿命索魂了。

　　对这一无所有的胡青羊正悠闲地骑着驼马往北，朝着魏国而去。

　　为的不是别的，却是胡青羊的二姐胡忆奉嫁到了略阳郡的陇城县，上次逃难之时，胡青羊避讳道门追杀不敢前去相认，路过亲门也不能入，但如今过了许久，得了自由，再要经过秦州，自然不好不去相看。

　　于是胡青羊紧赶慢赶，用了不下百十张缩地成寸符，终于赶在秋末冬初跋涉几千里，过了汉阳郡。

　　一入祁山地界，此时秋风乍起，满天的黄沙裹挟着冰霜、干草，从北方呼啸而来，望之不似深秋。

　　恍如一夜入了腊月寒冬一般。

　　当地人此时白日也已然穿上了毛袄、皮夹，不少怕冻的小子、丫头，甚至皮帽、皮手套也已经上了手，全副武装的比胡青羊在沙漠过夜还齐全。

　　胡青羊从始昌城出来后，拿着那略显潦草的秦州地图，仔细打量着去往陇城县的道路。

　　按理胡青羊该直接北上到黄瓜，再从黄瓜到上封，接着再在上封借藉水到绵诸，又从绵诸迎渭水西北而上到秦州，最后从秦州换乘，沿着瓦亭川北上到秦安或者在显亲下船，最后在陆行十天半月的到陇城才好。

　　可胡青羊又顾及东边的麦积崖，此时魏国西部是天竺佛教势力笼罩之地，虽然名义上也归东边道门管辖，可诸多真人、人仙都在福地洞天避世，秦州这相对苦寒之所，道门是不如佛门势大的。

　　就比如这麦积崖，作为佛教供奉佛陀菩萨的万佛之地，此时要是在东边这种盛人礼佛的场景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而麦积崖却是自十六国后秦之时就已然开凿，经历姚苌、姚兴父子举一国之力修建，到此时，虽然没有“万佛千菩，一脉修行”的佛家盛境，却已然形成了“凿山而修、千崖万像、转崖为阁”的风格。

　　只北魏一朝，就修建了八十八座石窟。

　　石窟内雕塑、泥塑、石胎泥塑，数不胜数，大有数丈，小至寸许，既有魁梧雄健的怒目金刚者，也有秀骨清像的慈悲天女人，诸多佛像、菩萨、飞天、弟子、侍者，不一而足，精细异常，生动活泼。

　　最重要的是，这麦积崖作为小陇山的小千佛国，里面不仅供奉了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翻译的自那烂陀寺而来的首版经文，其崖壁上还刻有记载诸多佛陀菩萨转世名讳的千佛万仙图，崖顶之上更设有供奉高僧舍利的佛塔，除此之外，佛碑、壁画、禅音、檀香在此地数不胜数。

　　每到夜间，麦积崖顶舍利宝塔接引月光菩萨的伟力，于夜幕下放出万道星光，如笼似纱，如同蚕茧成丝一般，迷迷茫茫，笼罩百里之远。

　　无数作恶的妖魔邪祟，在这佛光、释迦音的劝解下，都要低头抚顶，一心向善。

　　但此时的佛教还没得后世那种与妖魔势不两立的架势，佛教虽不喜欢妖魔，却也教派内部多的不少兽菩萨、妖佛陀的。所以妖邪虽恶，但只要向善便有悔改的可能。

　　胡青羊自是知道这麦积崖此时的珍贵之处的，即有宝物，看守又不甚严重，按照他那到哪哪倒霉的个性，要是知道这麦积崖有宝物还不去，等同于知道前面两步远的地上有银子不去捡，日后若是回想起来，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此时空手上门走亲戚，却是不大美观。

　　总不好掏出自己一路上捡的大粪作礼。

　　所以他这才动了歪心思，打算去麦积崖求求那满殿神佛，若是侥幸得了一二指点，也好有些门面去上门探亲才是。

　　即如此，胡青羊当即收拾了行装，打算前去登船。

　　只是在登船之前却也要把□□的这驼马处理了。

　　于是带着这驼马走到城外，趁着夜色未希，选了个开阔的地方。

　　拍了拍驼马的驼峰，将两个小包袱挂在它的身上，假模假样的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相处许久，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了，我虽心中悲痛，却也不好阻了你的前程。这里有些许东西，全权留给你做着路上盘缠，若是没得吃食，也能顶上几日。”

　　可这驼马和胡青羊相处许久，显然早就知道了胡青羊是什么样的人，不说话里话外说的空洞，没得实在，只听那哽咽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胡青羊对面这分离是多么的情真意切、万分不舍呢。

　　可只要睁眼仔细一看，便知道他脸上便是泪水也没得几滴。

　　只一个干打雷不下雨就知道胡青羊到底什么心思了。

　　因此受了胡青羊假模假样的两句唠叨，却是不愿再听，只将头扭到一边，连打了几个喷嚏，蹄子也在原地乱踏，表明自己的不信和不耐烦。

　　胡青羊见这驼马动作，脸色一僵，不由得暗骂一声，果真是畜牲，没得人间这种场面话的通透，竟然还敢当面甩脸子，若不是时机不对，一刀捅死你又有什么难的。

　　只是顾及路上赶早入城的农人，不好明说，胡青羊只得又连忙找补道：“当然了，我送你也没送出二里地。”

　　却是这放生驼马的地方，不过就在始昌城东北角上，若说是个放生的好地方，却也离人城更近，少不得一个不甚这驼马日后就被人捉了去；若说不是个好地方，可这始昌城附近虽算不得水草丰美，却也勉强算的上绿意盎然。

　　虽然因的深秋，草木干枯，失了绿色，但有干草总比没草强不是？

　　“你却也不要怨我，实在是家中没得余粮，养不活你了。”——你吃多少心里没数嘛！替人打工的货色居然好意思一顿吃那么多，怎么不撑死你！

　　“我辛苦养你一场，如今缘分虽断，却也想你日后能有个好归宿。”——养一个月也是养，你个有奶就是娘的货色，最好你明天就被人抓去，省得日后犯蠢，牵扯出我来。

　　“这包袱里给你的都是咱们之前答应好了的。”——拿了东西就赶紧滚，不过是骑你一场，从秋梁过党项，来了魏国秦地而已，要不是当初说好了，一分钱我都是不愿意给你的。

　　如此口是心非的哭诉了半天，眼看天色开始发亮，周围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胡青羊见这驼马也是厚脸皮，只怕再拖延，又要拉扯一天。

　　不得已只得哭哭啼啼的往它驼峰上的包裹里又塞了不少东西。

　　一边塞，一边贴近它的耳朵，恶狠狠地小声低语道：“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别仗着我如今要入境止念，要平心静气，就给我吆三喝四，要五要六的！把我逼急了，给你一剑，穿个透心凉，也能有一样的功效。”

　　说完这些，又特地放大声音，哭诉不舍：“我知道你不舍得我，可实在是家中不甚富裕，你若今日不走，只怕日后要生出不幸，万不能留你了。”你若今日不走，确实是万不能留你，只今日就要生出不幸。

　　说着将不少盐石又塞进包里：“这是盐石，特地留给你的，莫要不回家，快去吧。”

　　说着就用手使劲掐了驼马脖子一下，威胁之意甚浓。

　　驼马受了疼，自然就想挺直脖颈好躲避刺激，可胡青羊只一个劲的搂着它的脖子痛哭，用力按压，不让它抬起头来。

　　如此一来二去，这牲畜也终于受不了了，开始有了退意。

　　见它终于有要走的意思，胡青羊于是将布条系在它的脖子上，更是变本加厉地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悲痛，好似肝肠欲断一样。

　　不少路过的行人见这驼马系了丝带，知道这牲畜“放生”的意思，只感慨胡青羊对它的情深义重，却不对这驼马去留有甚在意。

　　等那驼马一走，胡青羊就渐渐收了哭声。

　　又等了一时三刻，见周围来往的人再没有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的，胡青羊当即手脚伶俐地从路边歇脚的石头上跳了下来。

　　扭捏着身形，哼着小曲，一脸享乐地往城里去了。

　　…………

　　到了客栈，胡青羊为了赶航船，立马收拾起行李。

　　为的时间紧凑，胡青羊只将之前拿出来的东西随意一堆，也不分门别类，只求没有什么遗漏的，全都如同囫囵吞枣一般，直接塞进了手中小篮里。

　　东西一收拾好，胡青羊就去退了房，结了饭余。

　　拿着手里找回来的银钱，胡青羊从街市上顺手买了两块刚刚出炉的羊肉烤饼。这烤饼烤的金黄酥脆，边角处带着火候的焦黑色，用手一摸，热热的，烫烫的，带着油花。吃了一口，胡青羊觉得羊肉鲜嫩，花椒香麻，只葱味太大，有些冲击，不大想吃。又顾及不好浪费粮食，虽有些不合口味，胡青羊也皱着眉头把饼咽了下去。

　　又花了点钱，搭着辆往渡口去的牛车，把迷人眼的包袱往牛车一放，慢悠悠的晃荡起来。

　　这牛车虽走的不如驼马快，却是始昌城少数能走官道的牲畜之一，所以虽然牛车走的慢，花的时间但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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