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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债(1)
风雨从四面侵袭而下,钟山隐匿在八方苦雨中,我听见路边佛桑花倏然坠落的声音。
阿献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不解地问:“那人真是你说的什么医仙吗?”
“为何这样问?”
她道:“我几百年前见过一位医仙,却不是这个模样的。”
“哦,你也说是几百年前了,我一百年前见过的医仙,就是这般形容。”
“那想来这位医仙这些年颇受磋磨。”
暮色袭来,凉雾蔓延,我开启阵法,离开这条潮湿的山路。
“可他看着真不像医仙,”阿献还在纠结,“就是……气质,你懂吧?”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回到赤水之滨,还没褪去一身潮气,山水筑里已经涌来很多山魅,说是来观摩族长风采。我沉睡那些天,一来要静养,二来生死未卜,长老们没放她们进来,这次一回来,就被她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多亏了族长,我们山头的灵气开始慢慢变得充沛了。”
“我们山里也是,地里的地瓜都长出来了,特地带些给族长。”
“哪个山魅吃地瓜呀,现在正是映山红的季节,吃花蜜正当时,族长您要不尝尝。”
……
等把人送走,我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
次日一早,五位长老来见我,将我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继任大典,关闭外界通道,巡视八十八万座大山小山绝不错过任何新的山魅化形的可能……
“长老们,或许你们知道我的灵力还在恢复中?”因为不拒绝的话有因公猝死的风险,我只能委婉提醒。
我继续道:“继任大典容后再议,关闭外界通道也不急于一时,至于巡视群山……”
“怎可不急?外界通道自两百多年前开启,群山灵气就开始流失,少族长来后,又三番两次开启,族中山魅化形容不得一点儿差错,若是因为没有及时关闭通道而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后果少族长一人怕是承担不起吧。”三长老一如既往。
二长老袒护道:“虽说继任大典还未举办,但现今族长已完成约定,三长老还一口一个的少族长,实在不妥。”
大长老出来打圆场:“还请族长示下,我等一切听从族长安排。”
我挠挠头,心想这就是所谓平衡吧。
寻了个良辰吉日,五位长老带人去关闭赤水之滨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我也得空静养以恢复灵力,容貌渐渐恢复,阿献说我和娘亲长得很像,我有事没事照照水镜,看到镜中模样很有玉山雪魅后人一代族长的风姿,有点欣慰,但也有点隐忧。
七日后,隐忧成为明患。
那日,我和阿献同往常一样待在山水筑。
“你说的静养,就是天天叫我陪你下这个?”阿献面带鄙夷,说着把黑子落在方格中间。
我神色如常,落下一子,“五子棋你也一贯赢不了我啊。”
窗外有炫目电光闪过,远远望去,只见黑云铺满天空,天雷隐在云层后低鸣。
“怎么好端端变天了?”阿献嘀咕着。
轰——一道惊雷落下。
阿献被吓了一跳,手中黑子掉在棋盘上,恰好成全我。
阿献尖叫:“不算不算!这怎么能算呢,都怪这该死的雷——啊!”
又是一道雷落下,这次落在外围的几竿翠竹上,拦腰截断,上半截倒在屋顶上,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
山水筑房舍两三椽,院中甬路窄窄,一派清沟引山泉,虽是陋室,但也是我一草一木腾挪出来的。若是就这样毁了,真是令人心痛。
“下次再决胜负吧,老天催我了。”我起身,飞到院中一块深色石头上,盘腿坐下。
阿献惊惶不已,打翻棋盘,落子满地,隔着栏杆喊道:“什么东西?你你你你……你要渡天劫?哪里来的天劫?你干什么了,怎么这个档口渡天劫?你灵力还没恢复呢,怎么渡天劫啊?”
准确来说,是天罚。天劫,我倒是想渡,但修为还不够。
“你现在去找长老们,应该赶得上在天罚过后帮我续个命。”这话其实没底,我只知道擅自修改凡人命格是一件极其严重足以降下九九雷劫惩处的事情,至于修改四座岛的灵格会引来多严重的天罚,我无从得知。
阿献迅速离开,我沉下心来,牵动全身灵力应对天罚。
电光乱窜中,第一道天雷直劈而下,落在我身上,我感到全身气血被震荡开来,震得我无力盘坐,双臂颤抖着撑在石头上才勉强没有倒下。我咽下口中的腥甜,尽力支撑起来,不料第二道天雷猛地落下,这次我彻底倒了下去。
目光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我看见有人奔来。
我的眼睛被困意支配无法张开,等有意识时,才发现整个人被拥在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里。如墨的黑发垂在我眼前,天雷好像被激怒的魔童咆哮不止,毫不留情地落下,落在他的身上。
我落力地抬手,本想搂上他的肩膀,但只抓住了他玄衣的一角。他攥紧我的手,将灵力渡了过来,宛如久在冰雪中的身体突然被暖流包裹起来,暖意从手掌传到心口,让我忍不住沉沦。
怀抱愈来愈紧,我移目看去,心想:妖界一景,公子覆面,今日见着了。
后背也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我有了气力开口,血却不自觉沿着嘴角溢出,“别给我传灵力了,你自己留着……”
他不为所动,俯下身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任由电光与雷柱在他身后激荡纠缠。很多很多话含在嘴里,“你怎么进来的”
“你不该来的”……这些话好像以前也说过,总是暗含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我不想再对他说这些了。
“代人受过,说不定天罚会更重,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的。”我深深埋进他的臂弯,持续的耳鸣让我发出的声音变得钝钝的。
他轻声说:“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发觉脸上一片濡湿,“阿冽,我想看着你。”
闻言,江冽和我分开一点距离,木质面具自他手中缓缓摘下,露出一张镌刻在我梦中的脸。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我颤着手抚上他的脸,抚上他的眉眼……
天雷还在嘶吼,我只想记住心上人最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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