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座城

作者:晨香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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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汐恋:彼岸三生尽哀歌


      彼岸三生尽哀歌

      也许刘盈不适合做一个专伐决断的帝王,作为一个儿子,他是绝对的乖觉。刘盈在戏里,一直是个为他人考量太多的男子。不管是炮灰命的李美人,还是让他备受感动的云汐,他都会为她们思量。他是一个好男子,太过温柔重情。

      华丽的汉宫,不过是他们的牢笼,拼命去挣脱,折断翅膀也不过发现自己还是在笼中,总也逃不出去。

      刘盈喜欢李美人,最初也许是为她的美丽,其后的相处,却肯定是与她的简单性格有关的。只是她的单纯,不适合留守在这个充满心机的汉宫中。李美人之死,是他不加节制的宠爱所致。他不知道专宠的结果会这样吓人,若是早些知道,他一定会如九重天的太子夜华一般,小心翼翼的呵护藏匿着所爱。

      记得他坐着吹埙,一动不动的模样,有如沉静的雕塑。乐声中飘飞的淡淡愁绪,令云汐心里更加混乱。云汐清楚知道,这个看起来至高无上的男子,不过是最想逃避这些无可逃避现实的人。她可以同情他,却不能爱上他。可以喜欢却不能爱,不然她的心会碎,他也会不舒服。慎儿质疑她和刘盈的关系时,她选择脱去自己身上的宫装。她想的不复杂,若皇上喜欢她想要她,她就把自己给他。不求什么后位妃位的,她只求一生的安安顺顺。这时的她,只能选择以退为进,不然她得到的绝对会比失去的多。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李美人。无论刘盈有没有这个意图,她都不能让这个成为事实。

      在他有能力之前,他都不会再做任何危及到云汐的事。刘盈已经失去了一个李美人,他不能再失去这个让自己看着很舒服很为自己考虑的宫人。

      刘盈身为帝王,一举一动都被旁人关注着。他专宠李美人,漪兰殿立即就成了众矢之的。他雨露均沾,做尽风流的高姿态,吕后就立即来寻他。他有何错,又该如何去做。不如干脆把自己的意识换做母后的,省却自己的不由自主。

      自己的母后,口口声声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只是他不想要这些,他不想要的被强加,想要的又得不到,这一年年一句句的为了他,当真是让他受益匪浅呐。他连反抗都做不得,只能无奈地望着母后的背影,慵懒地背转身子,好像那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他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也已经尽量听从母后的话去做。母后的错,不过是太把他的帝位看在心上,她的眼里没有其他。他内心的抑郁,如何能得到抚平。

      落花人独舞,君王常伴奏。

      不是他一个人孤独地吹埙,是他们两人歌舞合奏,留作一生念想。宣室殿里,刘盈在第一时间把感到无助的云汐接来。每一次都是坚强的她在安慰自己给自己力量,这一次,换他来让她坚强。

      成王前的往事,是他不愿提及的回忆,刘盈没有任何帝王架子,只是如朋友般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云汐。他做不到别的,只能让她心里不要那么纠结。

      昨夜的吹埙起舞,他们在各自回忆里都留下美好的一幕。今夜再难熬过,便再一次起舞狂欢,忘了这纷扰的时间。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云汐的死去成为幻影,刘盈一直缠绵病榻。刘盈的身体再多好转,没有自由,也还是不快。其实如若云汐还在宫中,他也不会那样心急着死去或是偷偷离去。没有自由,没有云汐。汉宫再大,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是很开心可以逃出宫廷的。在宫外,他体会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一切都是在那红颜枯骨埋藏的汉宫里,不能给他的。

      出了宫廷,他就是一个大小孩。他愿泛舟出逃,不再在京城逗留。他却也知道,这个陪了自己许久的慎儿,并不安心于这样的生活。他能给她的,是他仅剩的权力所能给予她的。

      云汐的死,让本就厌恶宫廷的刘盈更加孤独,在她死去的时候,他也是宁愿随着她一起死去了事的。泪水也曾暗中滂沱,身体才会一直没有好转。也唯有在宫外的广阔天地下,再望一眼给他许多不好回忆的汉宫,他才能做到忘我。

      刘盈死了,活着的是另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漪房只是知道他死了,曾为她不再专宠的皇上,在她还活着而他不知的情况下,死去。她连为他哭也只能等到没人的时候。那是她一生最珍视的朋友之一啊,他对她,也是一直很好很好的。

      桃花旧梦随流水,落了一地泪珠儿。

      笑春光,春山明媚佳人笑。回眸倾城伊人面,无语向晴天。

      吕后病危,刘盈的孝心让他在时局不稳的时候来到汉宫探望将死的吕后。命运,却让他和那个她以为死去的云汐再次相见。他已带上假面,对着代国的王后行礼作揖,恭顺地退下。她只觉熟悉,却不会想到那一个,会是对着全天下宣布驾崩了的先帝刘盈。

      又逢君,却是一面匆匆过。无缘曲。

      来汉宫的刘盈探望吕雉,已不可能再用自己本来的脸出现。匆匆离去,却正好,遇上回来汉宫的云汐,他心里的高兴比自己活着都更多。他不会连累她,就只要看到她好,他可以永远不去见她。如今的她,是代国王后,他却只是一个死去的人。

      温暖之下,爱情之外,刘盈默默地守在这个角落里。无声地看她继续风华绝代,离去后依然做她那代国王后。隔了一层面具,他就不是他了。不论怎样变化,他为她好的心,总不会变。

      浅浅目光,看到的是哭着的她。为再见她一眼,刘盈化作跳舞的伶人来到汉宫,只想遥遥看她一眼便好。她在冰冷的夜里暗暗伤心,看的他很心疼。

      若是他还在位,他是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的。宁可自己假意风流不去沾染云汐,也会护住她的安危和心情。可是不被爱的人,给她再多的温柔如水,都比不过她心上人的一点一滴。他还只当她是为母后所迫才会去代国,却不知,那些年的美好时光,都不是他和她的。

      看到她哭泣,想安慰她。她需要人在身旁,他就化作窦长君,守护在她身旁。不被爱,也没关系。他总是温柔如水,看到她,又怎能不温柔如水。

      她,孤身只影,站在满池粉莲前一腔心事。她的落寞,隔着一层面具仍是直直地入了他的心。他以为她是快乐的,才会想再静静地看她一眼。她在伤心,为自己的另一半难过。谁的伤心会落入他的眼中,也只有她的心情起落可以牵动他。

      过去的一切都已离去,他不知要怎么让她开心。那个人,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哭泣。

      她不快乐,她没人可以依靠和相信,他就为她甘冒其险,再一次出现在汉宫。就算只能是她那莫须有的弟弟,他也甘之如饴。

      人面不知去处,桃花笑着春风。再回来,是为她。

      做窦长君,不算什么。有危险,也无妨。只要是在漪房身边,他的笑,都可以更多些。众人皆醉,他一人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喜欢就可。不要求回报,他会给她另一个温暖,另一个坚强的依靠。慎儿的心太高,他只有更用心的守护在漪房身边,保护漪房不受更多伤害。

      到最后,他还是只能给漪房添乱子。说过要给她守护,却连一点点的安全都给不了她。还要她为自己想尽办法解决。他心里,不好受。

      由来爱情不由人,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就会相互错过。长君以为自己只是输了时间,却不知,晚了一步,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候另一个人,错过的,输给了时间,也输给了爱。

      漪房不想长君再为自己耽搁时间,雪鸢已经不幸福地死去,她希望长君可以幸福。她不知的是,长君的幸福,唯她而已。

      明明只要她伸手一挥,说出不愿留在汉宫,他便会带着她离开这委实让人觉得憋屈的皇宫。明明口中说的是希望一辈子远离宫廷,却被束手束脚留在汉宫不愿离开。他是为她,她却是为那个人。

      她不要自由,他就留在宫中助她一臂之力。她想怎样他都会为她着想,至死方休。

      爱情是相互的,两手相牵,眼中只有对方。一起走过人生漫漫风雨路,看不到其他人。长君看到他们的恩爱,知道自己连丁点插足之地都没有。

      对漪房来说,她的人生,只要有刘恒相伴就可以十分圆满。爱情路上,她只认刘恒,长君不过是过客。

      长君是为漪房才会放弃自由的广阔天地重返汉宫,他从来不求任何回报,只是默默等着有一天她的眼里会看到他。

      她以为他的爱恁般浅薄,浅薄到只需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就可以打消吗?忘了他曾经的佳丽三千吗?他爱的,唯一人。但这是她希望的,他都会做。

      对他来说,紫菱郡主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换做谁做他窦长君的夫人他都不在意。不是他冷酷,他的笑,也不过是对这段他不想要的婚姻的一种微弱的不满表示。接受她的安排,不过是顺着她的费心。不代表他要放弃自己的爱,将那人放在心上取代她的位置。他的爱,早就给了漪房,容不得那个郡主。

      梁国封地距离长安有多远,先不去说,长君和武儿在第一时间赶回长安,却只是为了漪房面临危机。一路风尘仆仆,见到漪房却不会喊累。他们都是把漪房真心放在心里暖着的人,无时无刻不希冀着给漪房温暖,怎可能任凭她一人面对朝堂不安的四处施压。

      他活着就为了等那一天,等着为她保驾护航。十几年来,他在外时刻关注她的举动,她一有危机,他便带兵来为她扫清前路。就连他一向无感甚或可能嫉妒着的刘恒,他也希望他可以好起来。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她。这,就是让人感动到无力的长君,他的痴心,即便始终得不到回应,也让无数人为之动容。

      刘盈活着,本是为了在失去云汐后拥抱自由。长君出现,却是在看到漪房后亲手抛弃了自由,从此只为她一人而活。可以有这样一个男子毫无保留的爱,漪房心里只有感动。

      ——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的话,我真希望可以停在看你跳舞的那天晚上。——

      时间怎么可以停止呢。刘盈和云汐,尚且还有些属于他们的温暖回忆。漪房和长君,却只能是姐弟。那夜的舞,是他一生最难忘的记忆。她风姿绝代,他埙声飘扬,如画卷般,不忍插入其他记忆。

      可现在,她是窦太后,是整个大汉的太后,再不是那个称他陛下的云汐。即便只能活在回忆里,那又怎样呢?他永远只当她是心头最珍贵的宝物,细心呵护。就算她是皇后,是太后,哪怕是太皇太后,她都是他许诺一生守护的人。

      他会在远处的梁国,为她继续照料武儿。能为她做的,他都会不遗余力。

      长君对她的爱,就算刘恒死去,她也不会给他回应。她的一生,都给了刘恒,也给了刘恒的江山。

      他说那个人已而逝去,只期盼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一直在旁等候,用一生来为她保驾护航。他知道,她让他离开,只是希望他有他自己的快乐时光。

      长君走了,带着武儿离开汉宫。这是她的心愿,他再一次为她达成。他的心愿,就依然埋在心里,不用出来了。

      直到知道武儿出事,就算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总会在她身旁守护她想守护的那些人和事。在她身边,他没有自己,他的一生都是为了漪房存在的。

      —— 姐,快上车!——

      看他驾着马车接过在宫门口被拦住的漪房,带着她一起前往那个武儿被擒的地方,想到乱世佳人里白瑞德带着郝思嘉穿越火线,很生动。武儿出事,长君并不一定比漪房知道的要早,却会在漪房被拦的时候驾着马车,犹如天神般出现在担心武儿到绝望的漪房面前。那一幕,若能定格,就不会再看到他的死亡。

      要怎样的坚决,他才能说出他可以保证武儿的安全。他说梁王殿□□弱多病时,可曾想到他也是刘家皇族身体又哪里好过。不过都是借口,他从一开始就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年轻的武儿活路。他不会给漪房留下混乱的大汉江山,他想给她的从来也都是最好的。

      长君一去,汉兵就能缉拿众藩王。在这一场混乱里,只有长君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他该是一得知消息就做出这样的盘算了,他不可能会让武儿死去,更不可能会让那些作乱的藩王离开长安。他的命,他根本就没在乎过。

      他始终还是那个爱她至深的刘盈,他给她留下的是没有威胁的天下。从此后,他再不能护着她帮着她了,他不想看到她哭。他总希望她快乐,不要她伤心。

      —— 姐姐,这样的结局我很高兴。没有人可以威胁你的。不哭。——

      这是长君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除了一句他很高兴,就都是给漪房的,他的高兴也是因为自己可以让漪房不受威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颤抖着想为她拭去眼泪,那带血的手,却在将要触到她时无力的垂落。他们总是差点时间,就连想要为她擦去眼泪都做不到。

      他只能守护她到这里了,之后的路,要她自己走下去。他会在地下继续为她守护给她祝福。他是为她而死的,他很满足。只是她哭了,他很舍不得,他只是想要为她拭去伤心,她不能哭的。

      不哭,云汐不要哭。你想要守护的天下我会帮你守护,你不要伤心。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去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他的天下。

      长君,这是属于你的挽歌,你不想让她看着你死,可你为她连死也不怕。除了她,你心里怎就不能放下丁点的你自己呢?

      仰天怅惘兮,悲夫君子!长空遗恨兮,匪我盈思!

      便去去,再无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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