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鱼草

作者:春子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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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这该死的,去他妈的世界。
      咖啡馆里人很少,还是过年期间,只有三三两两出来闲逛相亲的,浓郁苦涩的咖啡味蔓延上来,慕笙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她连看都不愿意看秦君庭一眼。
      “秦先生,慕笙,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敞开说。”
      这种场景,周律师看看两边眼色,说什么都显得干巴。
      慕笙置若罔闻,盯着面前冷掉的黑咖啡。
      “没什么好说的。”
      她突然出声,抬眼看秦君庭,嗤笑:“你同意?”
      秦君庭淡淡看了她一眼。
      “老师的遗愿,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刚开始慕笙以为自己幻听了,渐渐的她脸僵住了,一种荒唐可笑的情绪蔓延上来,她不再觉得麻木,这下慕笙确信了,命运确实和她开了个玩笑。
      她的手突然一下子把咖啡杯扫在地上,瓷杯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平静的一天,慕笙站了起来,大步往前走,咖啡馆的老板迎面走上来,她冷冷的:“找他赔。”
      然后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连门铃铛都发出短促的声音。
      周律师开始娴熟的打圆场:“慕笙年纪还小,给她一点时间,她总会接受的。”
      秦君庭喝了一口咖啡,已经有点冷掉,微微发酸,他皱了皱眉。
      “最好是这样。”
      秦君庭不喜欢麻烦。
      秦夫人温和体贴,秦娇乖巧可爱,秦子阳也算听话,秦君庭很满意他现在的家庭,对比来说,慕笙的出现就像是一把冷硬的锤子敲碎了玻璃花窗,风和雪都一下子吹了进来。
      慕老爷子联系他的时候,秦君庭不是不高兴,因为曾经的过往太过惨烈和血淋淋,导致断裂的时候也像鱼刺卡进心脏,他还记得那天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头发花白苍老的老师的时候。
      他惊觉恍若隔世,人已至暮。
      慕老爷子问他:“后悔过吗?”
      秦君庭只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我说没有后悔,您也不会原谅我,我说后悔了,您就会原谅我吗?”
      时过境迁,翻天覆地。
      慕老爷子道:“我挺后悔的。”
      不用说,秦君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接着,他就听见慕老爷子继续道:“小笙是瑶瑶送我最好的遗物。”
      他用上了遗物这个词,是撒手人寰时,被遗弃的,可怜的孩子,留在噩梦里。
      听到瑶瑶,秦君庭微妙的走了下神。
      “就算看在她身上流着另一半你的血的份上,看在她是子阳妹妹的份上,履行你的义务,别再视而不见。”
      他倏地回过神,那一天天气阴沉,风把窗户吹得哐啷作响。
      秦君庭很清醒。
      他自认为对慕瑶没有多深的感情,分手也决绝。
      不过是多养一个孩子。
      养就养了。
      夜幕降临,灯火通亮,慕笙从便利店走出来,扯开拉环,啤酒冒泡,她一口气喝了一罐,铝制易拉罐在手里拧紧,扭曲怪异。
      冬季,入口太冷,凉意蔓延四肢骸骨。
      她长臂一挥,易拉罐撞在垃圾桶边缘,啪嗒掉在地上。
      “啧。”
      喉咙冷到发麻,她走过去准备捡起易拉罐,电话响了,是傅修打来的。
      “你在哪?”他言简意赅。
      “你可以回去了,”慕笙弯腰捡起,手指冰凉:“别再打主意了,从今天开始那个混账王八蛋是我监护人了。”
      傅修声音低沉:“……我问你你在哪?”
      她把易拉罐重重的扔进垃圾桶,抵着牙:“少他妈管我。”
      说完这句,慕笙就挂断电话,刚刚那一罐啤酒喝的太猛,她生理性想反胃,难以忍耐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佝下腰蹲在路边,那条灰色的围巾系在脖颈上,让她更想吐了。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祁野。
      慕笙定定看着屏幕,发丝在风中微微颤抖,她本来不太想接的,但是她脑袋晕晕的想,要是不接,祁野又会不高兴的。
      祁大少爷气性大,小心眼,不高兴了,又要哄。
      哄人多累啊,她按下接听。
      “慕笙?”
      她应了一声。
      祁野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好像随意问道:“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回我消息嘛。”
      慕笙看了一眼手机,无语:“这还没有半个小时。”
      是才半个小时,这人不知道这半个小时他是怎么抱着手机等过来,一向前呼后拥万众宠爱的祁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焦虑过。
      “那你就是看到了,你说好了要回我消息。”
      祁野开始得寸进尺。
      他说完这句话,又觉得太明显了,那边的慕笙蹲在路边撑着脑袋,她的肚子一阵一阵抽疼,街上有车经过,发出鸣笛声。
      祁野听见了:“你在外面?”
      慕笙觉得自己酒量好像下降了,脑袋晕,她忘了,现在她还未满十八岁,就算未来千杯不醉,那也不是天生的。
      “嗳,祁野。”
      她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含糊:“你的围巾要勒死我了。”
      不是心悸的感觉,是窒息感。
      慕笙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因为她没爹又没妈,性格不好也不合群,刚去南方的头几年,慕老爷子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去医院,她从小寄宿托管,不服管教,慕老爷子有时候亲自去学校领人,知道她打架,也会打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后来知道为什么了,慕老爷子就把她送到熟人那里,那一家是开武馆的,下手也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折腾一天精力下来,什么也没心思想了。她记得有一天下雨,没人来接她,她站在门口看着那些小孩一个一个被父母带走,花伞五花八门,比彩虹要好看。
      她等到半夜,司机才匆匆来,说他小女儿生病了一直不肯放他走,好不容易等哄睡了才能出来,希望她不要告诉老爷子。
      再长大一点,傅修替她参加家长会,给她善后又教训她要听话,后来傅尘来了,家里人多了起来,总给她一种热闹的错觉,她曾经是真情实意把两个外来的人当做家人,直到多年后她和傅尘爆发最严重的争吵,吵到天崩地裂,傅尘红着眼睛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哥,谁她妈要和条狗一样跟在她身边,最恶劣的时候拍桌子骂她活该,难怪有爸有妈都不要她。
      因为那两句话,像巴掌一样狠狠甩在她脸上,那时他们认识太久,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怎么往她心上捅刀子,所以,所以既然这么勉强,那这辈子也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人很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所谓的父亲摈弃她,冷落她,当她死了一样,慕笙却总想报复回去,想看他后悔,想看他忏悔。
      上辈子从国外回来,她就打定主意要和秦家作对,发疯了一样应酬跑业务,累了就发泄欲望,没什么多余的兴趣爱好,总堵着一口气,放肆挥霍年轻的生命。
      开始她来了四九城很久也还没有见到秦君庭,有一天熬了三天大夜,熬得要死了,她咖啡因摄入过多,止不住的心慌,趴在咖啡厅的玻璃桌上,像死鱼一样喘气,突然就看见秦君庭的身影。
      不止是他,还有他们一家人,秦娇亲昵挽着秦夫人的手,和她长得六分像的双胞胎哥哥给她们拧开水,那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窥伺别人的幸福,或者察觉到痛苦,慕笙总觉得窒息,那种窒息感也总是伴随着她,总是有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总是有人把她按在水里一样的溺毙感。
      祁野飞奔过来的时候,慕笙已经喝了好几罐了。
      她还是在路边,但是蹲着太累,改成了坐着,看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眉头展开,大笑。
      “哇,你找到我了!”
      慕笙东倒西歪,他一个滑跪过去接住她,稳住她的身体,祁野额间青筋爆出:“出什么事了?没事吧?哪里难受没有?”
      他抱得很紧,慕笙想扯开:“放开,疼。”
      祁野改成握住她的手腕,身体依旧在她身边让她靠着,仿佛心脏归位,祁野放缓了呼吸:“大晚上不安全,以后找我好不好?”
      他是急的,看见她所有情绪都哗啦哗啦往下泄,头皮都酥麻,只能哄。
      慕笙喝了一口啤酒,听见这句话歪头笑,猫一样:“祁野,祁野~你啊,你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祁野哽住,把她围巾松了一下,又捏她脸:“老子都表现的这么明显,看不出来?”
      慕笙拍他的手背,轻哼:“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好像有些犯晕,祁野的手给她撑着脸,很凉,他用手掌暖着,看她脸小小的,眼角泛红,觉得可爱,真的可爱,他到死都要把这张脸打印出来刻在脑子里。
      祁野看呆了,好半天,说:“我天天说也行啊,怕你嫌烦,等下不要我怎么办。”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机关枪一样叨叨叨,慕笙回想起来了,她又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开始别人都说你浪子回头,后来都说是我的舔狗。”
      她声音懒洋洋的,闷着笑。
      “你是挺会舔的,也挺狗的。”
      祁野与她十指紧扣,嗓子冒火,很暧昧:“要试试?”
      慕笙听到这话,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是变态吗,我现在未成年。”
      他厚脸皮:“你不是说我挺会舔的。”
      她问:“舔什么?”
      她歪头:“舔哪里?”
      调情玩乐信手拈来,从前再大胆放肆的话也不是没有说过,风月场上,她总是备受瞩目,大抵是外表斯文清冷,撩人时眼角眉梢却有媚态,也不太搭理人,懒洋洋的像只名贵猫儿,晃晃尾巴,就有一堆人蠢蠢欲动。
      祁野凑过去,鼻尖亲昵蹭到她的,微微抬下颚,嘴唇落在她的眼角,慕笙只觉得温热一点,颤颤巍巍被惊动,蓄着的眼泪转眼就滴下来。
      是被风吹得,她眼眶一直很酸,没有在意,这一下子,慕笙也没有反应过来,眼底有些茫然看着他。
      脖子上的围巾是他的,现在混杂了慕笙的味道,下巴缩在围巾里,她不知道,眼底都是红血丝,眼尾泛红,脸色苍白,祁野的可怜的宝贝。
      “你想让我舔哪里就舔哪里。”
      祁野肌肉都紧绷起来,却不敢用力,他亲了亲她的脸,亲了亲她的眼睫,伸出舌尖,把眼泪尽数吞入腹中,一遍一遍又一遍。
      刚开始慕笙还随他,后来她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祁野仿佛上了瘾,他温热的舌尖在皮肤上游走,她后颈都发麻,无语:“……你真的属狗吧。”
      祁野抽空讲骚话:“我是你的狗。”
      慕笙:“……”
      她嘴角狠狠扯了一下,他又腻腻乎乎的凑过来,慕笙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走开。”
      祁野不躲也不退,握住她的手腕,舔了一下她的手掌,他眼神很亮,低着头看着她,轻易可见的侵略性和炽热,慕笙不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单从体格来说是有差异的,他衣服下的肌肉相当可观,虎视眈眈收着爪牙,他的欲望危险,咄咄逼人。
      慕笙眼中,祁野的眉头慢慢松开,视线变得温柔舒缓,路灯的光不刺眼,但足以照亮今夜之下的两个人。
      “慕笙,下雪了。”
      他声音温柔,十指紧扣。
      今年四九城的雪比往年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的迟。
      慕笙眼睫动了动,抬起眼仰着头,她才发现,其实已经下了好一阵了,初雪已经落在他们的发丝间,苍白的雪晃悠悠的,会是一场大雪,即将满地覆白。
      慕笙看了很久,祁野听见她说道。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见也是有一场雪,你拿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雪地里,说慕笙,你不爱我也可以,睡我总行吧。”

      世界都安静了,只听见雪落地的声音。
      过了很久,也许没有很久,祁野依旧攥着她的手。
      “不是玫瑰,是姬金鱼草。”
      玫瑰热烈,要把心剖出来,那样太血淋淋,所以他捧了一束姬金鱼草,嘴上说你不爱也可以,但是接受我的爱吧。
      上天啊。
      慕笙没有动,她依旧微仰着头,依旧不看他,直到祁野又凑过去,亲她的眼角,声音嘶哑,微微发抖。
      “为什么哭?”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迎风泪,只是对上视线的一瞬间,祁野就吻了上来。
      心脏太疼,眼泪太苦,他们在雪地里旁若无人的接吻,好像要把他们空下的时间全部弥补回来,好像彼此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场雪和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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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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