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玫瑰

　　委托人的任务进程持续了三天，雾霭的努力就像是落入深潭的石子，没有一丝水花。
　　大海捞针的找法让泠岱秋头疼，“或许我需要委托人的DNA才能试着找找她的弟弟了。”

　　星也懂得他的难受，肯定道：“我会尝试再联系。”
　　没有黎沫的帮助，星兼顾了黑客本来的工作，现在忙里忙外，很少有时间清闲。
　　几小时后，泠岱秋得到了回复。

　　星给他的答复是这样的，“委托人将在不久登门拜访，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
　　委托人还真是任性，就像是心中根本就不记挂这个弟弟一样。

　　当天色完全暗淡时，委托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她同周遭事物格格不入，就好像不在一个图层内。
　　由于她和时琛有一双相同颜色的眼睛，泠岱秋对她多了一丝关注。

　　就像星说的那样，委托人是个很漂亮的美女，但泠岱秋一向有着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在他眼中，再美丽的人都只是一具骨架。
　　但奇怪的是，他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
　　那种感觉油然而生，就好像是尘封许久的木匣子被打开。

　　没等泠岱秋开口，委托人已经亮着眸子出声，“这么多年的事情还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这和星的说法有出入，泠岱秋并不知道这原来还是一件有历史追寻的任务。

　　泠岱秋耐着性子道：“大概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委托人的话却让人寻味，“或许是十年？不对，或许是二十年，我记不清了。”
　　这很像一个玩笑，但泠岱秋并没有把委托人当作挑事者来看。没有必要。

　　泠岱秋抱着简单了解的态度问道：“你还能描述出他的样子吗？”
　　委托人露出了白皙的双手，大致比了比，“唔，丢的时候，他才四五岁，一小个爬椅子都费劲，他和我一样，是黑发。”

　　本来泠岱秋也不是想知道这些东西，他直接进入了最主要的话题。
　　他十指交叉，下巴靠在手指搭成的台子上，“介意给我一点你的血吗？虽然头发也行，但是效果没有血液更明显。”
　　至始至终，委托人极为小心，她没有在任何物体上留下自己的指纹，就连待客的水也没有碰一滴。就好像是在刻意而为。

　　短暂寂静后，委托人笑着叹了一声，无奈地眯上了眼睛，“借一步说话？”
　　泠岱秋在前面带路，委托人跟在他的身后。

　　“所以说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当泠岱秋问出了这个问题时，委托人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也不是。”

　　能给出大额首付金的客人断不是一些普通人能比的，“您这样的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可能是我想找点乐子？不过既然被识破了那也无所谓了。”

　　如果雾霭只是想着如何应付这个任务好快速获得酬劳会闹出怎样的结果呢？
　　或许委托人会欣然接受，并将这其中包含的秘密埋于心底。或许会一次次否认结果，以积攒任务失败的颓败为乐趣。
　　主动权一直在委托人那儿就是了，好在她没有什么耍赖不认的心思。

　　泠岱秋将她带入自己的值班室，这里不会有人贸然打扰，他们可以敞开心扉。
　　碰到需要洗脑的新人时，泠岱秋也会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值班室。反正来这总没有什么好事。

　　泠岱秋猜到了委托人真实的目的就是和自己见面，“您还想说什么吗？”
　　但动机不明。

　　委托人不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音一转，看向了自己如青葱般的五指。
　　她选了个位置坐下，将头转向泠岱秋，“听说你就是雾霭有名的医生。”
　　“不，应该说是宝新区最有名的医生。”

　　泠岱秋不相信星会将自己的身份直接透露给委托人，连忙辩解，“这个名号我可不敢当。”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也知道你创造了一个个听上去不可思议的奇迹。”

　　她四下打量着泠岱秋的值班室，这里透着一丝不苟的整洁。
　　“谣言总是比真实要更容易传播。”
　　泠岱秋自认只是个一心求安稳的普通人。

　　“我有个疑问，怎样才算真正的死亡？”
　　“细胞衰败，各项器官生理性功能衰退等等都可以造成死亡。”
　　“那是古早的定义了，器官衰败可以移植，细胞死亡可以接种……”

　　“但大脑不能，当它不能再用的时候，全副武装的躯体没有任何作用。”
　　“就好比一个人的脑袋被子弹直接贯穿，这种我可真救不来。”

　　委托人反问他，“到底是不想救，还是救不来？”
　　泠岱秋干愣在原地，他有些搞不懂这个神神叨叨的委托人了，明明人看上去那么正常，问的却尽是些阴森森的问题，怎么听都像是从哪个精神院跑出的危险病人。
　　正当青年思索如何停下这个话题时。

　　委托人自觉顿住。

　　良久，她不求回应的自顾自说道：“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为什么一个世界包含着矛盾的痛苦与幸福？”

　　“你呢？你觉得自己认为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委托人闭上眼，再睁开时，眸色完成了由深入浅的变化。
　　那是一种奇幻的色彩，绮丽炫目，暗金色的瞳眸似乎在讲述一个无声的笑话。
　　玥泉用略显惋惜又充满希冀的口吻道：“你不好奇吗？关于你的……母亲。”
　　那嫣红的唇如一团火焰，灼灼在燃烧。

　　这就是泠岱秋一直等待着的最终话题。

　　泠岱秋缓缓摇头，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气质，一种泰然自若的沉稳，“没有必要。”
　　从玥泉引人入境的话语中，泠岱秋有了猜测。
　　有些未知的、没入消散的困惑有隐约露出水面的趋势。
　　但这些困惑的解答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泠岱秋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或许会想知道一切。

　　他渴求一切关于母亲的往事。
　　他是个聪明的人，比他的母亲要更懂得品味一句话中的深层含义，对人眼神中透露的爱意情仇更为理解。

　　就比如母亲和他诉说自己的过往，控诉生父抛妻弃子时。她的眼神中只有冷漠，或许这是她心如死灰的表现，但其中还是差了点意思。

　　又比如母亲的职业。她口中的自己就是一个利用身体换取生活的务实女人。但是夜总会的其余女郎却从不会用刻薄的话语嘲讽她，反而表现出一种打心底儿的尊重。

　　让泠岱秋产生明确质疑的原因就是杨闻誉的出现。
　　杨闻誉表面上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母亲对他的评价是“一个凑合过日子的好男人”。
　　一开始，他确实很像一个可怜的接盘侠。但这和他立的人设站不住脚。一个清高的，有不错工作，私生活不混乱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和一个夜总会的陪酒女恋爱，甚至最后结了婚。
　　杨闻誉为什么会知道泠岱秋是陪酒女的孩子，明明母亲完全可以用和泠岱秋是“姐弟”的关系继续隐瞒。

　　按照母亲对男人的态度、被渣男抛弃的经历，断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不理智的行为，她有自己的顾及。除非是杨闻誉一早就知道他和母亲的关系。
　　这些都是泠岱秋在母亲死后的推测，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等待着一个解释，但唯一可以解释的人已经死了。

　　现在的泠岱秋二十六岁，早就过了探知的欲望，无论玥泉将给出再怎样诱人的解答，那也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像一个血肉化为尘土，只余留骨骼的美人。

　　就算生前再美丽，死后也无人问津了。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泠岱秋的想法，玥泉整理衣摆，用平静的眼神看他，“我尊重你的想法。”

　　就在玥泉正欲走时，泠岱秋猛地抓住她的袖子，“但我想问一问。”

　　那使出的力道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其实当玥泉在雾霭现身时，泠岱秋在她身上看到的只有片面的繁荣。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黎沫还回来？”
　　“大概在两天前，监控捕捉到了你的踪迹。”

　　玥泉推开了他的手，在顷刻间变得无比疏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选择装无知。

　　玥泉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恢复了和蔼，就像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姐姐，“对了，先前的定金就当作今天的谈资吧。”
　　一个身份神秘的人物值得探究，她所留下的信息全是假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定金是真。
　　泠岱秋选择将这件事瞒下来，因为这可以归类到他的私事内，他不想牵连任何人。

　　晚十二点。
　　雾霭老成员内部猝不及防地传出一个消息：医生凭空消失了。
　　消失前三小时，他才和委托人见了一面。消失前两小时，他在组织内吃了顿便饭。消失前半小时，他如往常一样在前厅沙发熟悉的位置眯眼休息。
　　但监控显示医生消失的时间是在十一点四十三。

　　确实是“凭空消失”，监控画面出现卡顿的后一秒，他整个人就像是蒸发一般。
　　各处的监控都没有捕捉到他的踪迹。
　　诡异至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