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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相连
人类权益与机器权益话题,已然成为星域联盟的社会问题及政治问题,立场敌对双方的争论,始终无休无止,却也没有哪一方撼动得了现存的法律体系。
议会中也有激进份子,但他们所占席位,只有寥寥数个,在立宪,或者修改宪法这件事上,根本就掀不起半点风浪。就我所知,五区的萧议员便在少数的其中。萧氏批量生产质优人工智能,不过是利益所趋罢了。
就算人工智能真有自我意识,在萧氏眼里,也始终是台无生命的机器。
人类权益保护组织指出,自人类现代文明重建后,人类在科技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已逐渐沦为弱势群体。这个民间组织认为,现今人类的合法权益,甚至不如古代文明毁灭之后那段漫长与黑暗的战乱时期。
激进者在网络上发出各种各样的怒吼,虽说点击率高,评论也高,却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的秀场罢了。
我也认为,联邦政府对人工智能的过度保护,既违背了人类主宰这个社会的自然天道,也阻碍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毕竟,从广义上来说,人类进化先进于其他生物,人类的智慧,也远比其他智慧生物更为高级。自石器时代、钻木起火始,人类制造工具,使用工具,目的是为了改变生活方式,提高生活质量,而不是为了赐予工具生命,把工具作为同类看待,以及尊重的。
但现如今,机器的幸福感应该是堪比人类,甚至高于人类了。当然,假若机器人也有感受,它们应该有此认知。
不得不说,度假的机器人悠闲的在街上踱着步子,而为生计奔波的人类,却在街头步履匆匆,实在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怪现象。
假若你长得很是好看,在街上被另一名长得同样好看的男子行注目礼,或者在酒吧有一名让你怦然心动的男人邀你喝上一杯,你可别轻易把他带回家,或者去他的家,因为,他可能是一台机器。
长相好看的机器人会让你忍不住想要与他喝上一杯,自然,他不会让你看到,在你离开之后,他喝进去的酒,全都重新回到了酒吧老板的酒瓶里。
联邦政府虽然不允许机器人拥有自我意识,不过,某些特定的服务型机器人,会被制造得好看,毕竟,使用它们那些非富即贵的主人,也是有审美需求的。一些趣味丰富的人,会对自家机器仆从从个人喜好方面,作一些独特的装扮。这样的行为,有悖机器人作为机器的存在本质,是从潜意识中,把它们当成拥有生命的宠物般对待,但联邦政府对此,却也表现出了默许态度。
服务型机器人系统中的服务程序,也很具多样性,会拥有一些法规允许之内的表情,以及与人类沟通的功能,比如,在酒吧夸你漂亮,邀请你共饮一杯那位魅力男子,便属于此类型。但像柳絮那样放在普通小区当保安的机器人,却无拥有表情的殊荣。
我曾与高杰克开玩笑说,如果只以赚钱为目的,他其实可以不必继续在杀手界混,买几台为富人特供那类服务型机器人,在酒吧做销售就行。这样一来,卖出去的酒,至少会有一半重新回到酒桶里。
对于我的建议,高杰克笑呵呵表示,做杀手界的中间人才是他的主业,至于卖酒,不过是业余爱好罢了。
说来真是令人沮丧,我没有经历过在街上被人搭讪的的情形,也从未遇到过自称星探的人游说我试镜,即便在网络社交平台上,也很少有人对我表示持续性的兴趣。这种不被关注的情形,虽说对我的职业身份没什么坏处,却依然让我生出些许挫败感。说到底,我也是爱美之人。可是,作为人类,我大概长得实在普通,走在人群中,犹如一滴水滴进大海,根本就没有出众感。就如此刻,我身边这名天才少年,虽然他也表现出与我聊天的积极性,然而他关注的重心,却始终是我面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随从。
更令我不喜的是,元墨始终认为,猫九是主人,我才是随从。唉,看来,我确实长有一张适合当随从的脸。
“姐姐。”元墨轻轻喊了我一声,语气有些试探。
我回过神来,对元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让我意料不到的是,这孩子竟对我伸了伸舌头。这顽皮孩子,真是欠揍。
这时我才发现,元墨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光。我扶了扶额头,有些无语,也有些诧异,这孩子的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吧,难道之前只是在作戏?而我,竟然还傻乎乎的陪着他伤心。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假装生气,狠狠瞪了元墨一眼,随即,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元墨无错,到底还是孩子天性。这样才好,我替这孩子展示的少年天性感到幸运。这位天才少年,终究没有被萧氏严苛的教育方式给彻底毁了。
空气似乎有些微妙变化,不是冷的变化,而是令人说不出的舒适感,甚至有些猫氏特有的慵懒气息。我吸了吸鼻子,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便会放松心情的淡淡花香潜入鼻腔。是的,我的感受没错,是鲜花的香气,而不是由列车换气功能放进来的人造香气。
“真香。”
元墨也感觉到了空气的变化,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然后自言自语般说:“有人在车上卖花吗?姐姐,你要买一朵缅桂花戴在身上吗?”
我顿感哑然,联邦法不允许小贩出现在列车上,再说了,谁会在列车上售卖鲜花这种非必须品呢?这傻孩子真是没常识。
“你怎么知道这是缅桂花的香气?”我对元墨闻香识花的本事倒是有些兴趣,“难道不是栀子花吗?”
“我就是知道,是缅桂花。”元墨仰着头,神态骄傲,“姐姐,待会我买一朵送给你。”
我笑了笑,心说,你没机会送姐姐花的。毫无疑问,这是我贴心随从的手笔。我下意识看向猫九,只见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元墨也注意到了猫九的表情变化,猫九的微笑大概让他如沐春风,于是这孩子的脸色又开始发红,双手掌心有些无措的相互搓揉着。
我暗自笑了笑,这孩子在神仙哥哥的美色面前,瞬间便忘记了他的好朋友柳絮了吧,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见色忘义,小小年纪,怎么就有了这样的坏毛病呢?
“就我所知,柳絮过得很好。”我轻轻拍了拍元墨的手背,笑着说道,“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的主人,也就是神仙哥哥,可是很有本事的人,有神仙哥哥罩着,柳絮想出事也没机会。若信不过我,你问神仙哥哥便是。”
言毕,我的视线投向猫九,内心却是有些忐忑,唯恐他不配合我。
猫九微微点了点下巴,算是对我谎话的肯定。
“只要柳絮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元墨对我的胡编乱造深信不疑,或者,是猫九无言的承诺给了他信心。
“就是,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骗小孩子呢。”我对元墨眨了眨眼。
“可是姐姐,你的模样怎么不像仙童?”元墨的眼中突然出现迷惑神情。
该死的小家伙,你中毒太深了吧?
“姐姐这不是长大了嘛。”我笑了笑,“仙童也是会长大的。”
我抬眼,看到猫九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动了动。
“这样啊……”元墨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仙童不会老呢。”
我很老吗?我又想抽元墨这死小孩耳光了。
元墨抬眼看向猫九,想要从神仙哥哥那里证实我的说法。我用口型对猫九说,配合一下吧,回头给你加薪。
猫九轻轻点了点头,元墨随之松了口气。
“我们说柳絮,不说姐姐。”我提醒元墨,柳絮对我们才重要。
“我还担心柳絮会被派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呢。”元墨说道,语气轻松。
我点点头,表示与元墨感同身受。联邦政府对机器人的关怀态度,虽然人性化到近乎变态的地步,但也不至于真的把机器人当成神一样供着。该工作就得工作,该代替人类进行高危工作,就得按人类指示去承担风险,这也算是机器人光荣的使命。
如果机器人真的会思考自己宿命这类问题,它们定然会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所谓人命有贵贱之分,机器界也存在着森严的等级之分,为联邦政府工作的人工智能,终究也是逃脱不了按使用功能进行工种区分的命运的。
我来这世界的时日虽说较短,却也敏锐地发现,星域联盟的很多政策,其实存在自相矛盾的现象,但奇怪的是,它们却又合理延续了两百多年。我对猫九说,议会大概是由一群精神分裂者组成的。那时猫九淡淡回应我说,议长是最大的神经病。
“你对自己作品的去向,竟然没有知情权吗?”我向元墨问道。
猫九摘下墨镜,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也对他笑笑。猫九当然知道,我是不会就柳絮这个话题放过元墨的。我挥了挥手,猫九笑笑,然后乖乖戴上墨镜。猫九如此无条件的服从指令,令我的内心突然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成就感,以及其他的无法言说的微妙感受。
昨夜的缅桂花悬在猫九胸前。是的,我没看错,那朵缺了一片花瓣的白色花朵,并没有躲在猫九的卫衣里,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悬浮在猫九的胸前。我突然心生一股别样的念头,但这念头,不能明言啊,我可没胆量伸手把那花重新放回猫九的卫衣内。
我深吸一口气,以平复翻涌的情绪,定力,定力很重要啊。随后我想,是那根白发搞的鬼。那根近乎透明的白发,错误的引导了我目光,以及,我的思维方向。
我转头看向元墨,想要看看他对眼前的一幕是何反应。元墨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随即,我便反应过来,面前这诡异的现象,只有我看得见。
又是专为我展示的小把戏?我粗暴的甩了甩脑袋,强行把思维拉回理智线上。时间紧迫,可不是分神的好时机。
“姐姐,你怎么了?”元墨问道,语气里没有关心,只有好奇。
“想柳絮。”我随口说道。
“我也想他了。”元墨说道。
“你是用什么方法安置柳絮的?”我问道。
按理说,作为元墨单独制造出来的作品,柳絮的待遇不应该与工厂批量生产出来的那些同类等同。
“我把柳絮混入其他机器人中,给他弄了与同类无异的身份编码。”元墨说。
元墨稚嫩的眼神,突然就透出了狡黠的光芒,仿佛干了坏事而不被发现的小孩一般,脸上布满了洋洋得意的意味。我笑了笑,小孩子一旦干坏事,可是比大人可怕多了。
不知我有没经历过小时候,有没有在那时干过几件惊天动地的坏事?若是没有,那可真是遗憾,对不起应该轻狂不羁的年纪了。
“你这番操作,可真是暴殄天物啊!”我由衷感叹道,“柳絮应该拥有展示自身能力的权利。你不是把他当成人类吗?人类对前程可是有追求的。”
“我不能让人知道柳絮与众不同,我只希望他能平安活下去。”元墨低声说道。
平安活下去?这愿望虽说简单,却也不是容易实现的事情,对人类来说,亦是如此。就如地心那些矿工,以及矿工们的家属。
我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位老太太的面容,她稀稀疏疏的银发,是不是因为知悉独子遭遇矿难,从而一夜脱落,一夜哭白了?
猫九呢,又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事而乌发成银?在元墨参照那幅诡异的画复原的画面上,猫九的发色是黑的,而剑客无加所雕刻的雕像上,猫九的头发,已然变白。
想着想着,我的思维变得混乱,一如猫九故事中的时间线一样,成了一团乱麻。
“阿飞,何不在当下?”猫九的声音蓦然在我脑海里响起,刹时,我感到脑袋里清明起来。
沉默片刻之后,我才收回思绪,缓缓对元墨说道:“如果真的关心柳絮,你应该把他带在身边才对。”
“萧先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元墨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萧先生不允许是件多么天经地义之事。
“不许你拥有机器人随从吗?”我问道,“难道你连藏匿一个玩具的能力都不具备吗?”
“柳絮不是我的随从。”元墨涨红了脸,有些生气说道,“柳絮也不是玩具。”
我笑了笑,这脑残孩子,果然还是脑容量欠缺啊。随后,些许失望情绪涌上心头,我没来由的叹了口气。柳絮甘愿冒被抓捕的风险,也要藏匿一个陌生的人类孩子与一只猫,元墨这个天才少年,居然没有胆量私自安置柳絮。
我摇了摇头,这孩子到底是萧氏培养出来的人才,拥有的思维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也只能局限于萧氏了。
我想问问元墨,他对柳絮的感情,到底像不像他自己所表示的那样情深意重。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我的目的是从这好骗的孩子口中套出一些我想知道的信息,而不是刺激与伤害他。损人得利己,损人若是不能利己,蠢货才会那样做呢。
“你有没有给柳絮设置自毁程序?”我想了想,讪笑着问道。
“你认为我是个变态吗?我为什么要谋杀自己的朋友?”元墨语气激动,语调也高了起来,看来,我把他惹恼了。
我也觉得自己提的问题不算好,这样的问题不刺激元墨,那才叫怪事呢。我刚打算表达歉意,只见元墨胸膛一挺,竟是有些口不择言说道:“我与柳絮的命是连在一起的,谋杀柳絮,就等于杀了我自己。”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人类的生命竟然可以与机器人的捆绑在一起,哦不,是连在一起,这是爆炸性的高科技术,还是,我听到的是天方夜谭?
与猫九一起生活的一个月以来,我已养成条件反射,每当遇到想不通的事,都会下意识向猫九寻求答案,这次也不例外。我望着猫九,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向波澜不惊的猫九,竟也被元墨惊天地动鬼神的话语吸引住了。猫九再次摘下墨镜,视线投向元墨。
“嗯?”猫九的神情亦是有些疑惑。
“我……我说错话了。”元墨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谋杀任何我视为生命的生命……”
“慢慢说,不急。”我耐心安抚元墨的情绪。
元墨顿了顿,似乎是想找到一个最贴切的词来表达,随后,他挠了挠头,说道:“我说的是物种,我不会轻视任何物种的生命。”
“哦……我明白了。”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言不由衷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认为众生平等。”
“我也明白了。”猫九注视元墨,破天荒说了句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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