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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江桥这一夜睡的怎么样暮迟不知道,反正她不安稳。
晚自习下课八点,落荒而逃差不多九点,九点半就胡乱收拾一通躺在床上。
一晚上浑浑噩噩,睡是睡着了,醒了起码三次。还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记不起来,只剩下头疼。
依稀记得上一个寒假的第一觉也是这样,睡完更憔悴。
她顶着一头乱发出了房间,家里没人,一低头看见餐桌上的纸条。
一看就彭女士写的:你爹给别人送年礼去了,我跟你林姨去逛街,锅里有饭自己吃
右下角还有个小笑脸。
暮迟冲了个澡,刚站在锅前,手机响了。
“喂?”来电显示是她那腊月二十八去逛街的妈妈。
街上各种杂乱的叫卖声和喜庆的音乐声传过来,彭梦娇的声音都差点盖过去。她在那头喊:“起来了?”
锅里的粥盛到碗里,暮迟用勺往嘴里送:“嗯。你跟林姨又上哪了?”
“什么叫‘又’啊!”彭梦娇不乐意了,嗔怪道,“你中午自己找点东西吃哈,跟阿桥小溯他们约着也行,我们不回了啊!”
对于有了闺蜜忘了闺女的彭女士,暮迟挺无奈的。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林淑平常忙得很,除了寒暑假都见不着。
“知道啦。还有吗没事儿我挂了。”暮迟就在料理台前把电饭锅里的粥喝完了,正好两碗。水龙头一拧顺手就把碗洗了。
“没有了没有了。”那边应该是林淑把电话接了过去,声音透着点担心,“林林呀,你要是找他们吃饭的话,还得麻烦你看看江桥吃药没。”
“药?”暮迟又想起江桥昨晚的声音,手一顿,陶瓷碗碰撞的声音大了点,“感冒药吗?好,林姨你放心。”
“谢谢你啊,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电话又转回到彭梦娇手里,又嘱咐了几句,背景音还有林淑对暮迟的夸赞,这才挂掉。
暮迟起床之后一直没看时间。电话挂断,她又摁亮屏幕,把社交软件里的红点全消掉,转头栽进屋里开始简单整理。
就这睡眠质量还睡到了十点,属实不易。
拿回来的书终于被归的整整齐齐,分门别类摆起来。工程量属实不小,一下子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暮迟把手机解锁,微信上的红点刚才都摁灭了,显得特别安静。
她点开葫芦娃群,滑了一下,发现万卿伊甩了好多照片,里面是李蔚和廖葉还有一个女生,背景是娃娃机。
最新消息是江溯的,跟万卿伊来了个自拍,角落里还有何年半张脸。
每张都没有江桥。
一想到要下楼,脑子里就回放晚上跑走那一幕。她本来打算先给江溯发个消息,现在看来……
暮迟用力闭了下眼,又使劲摇头把脑子里的小人挥散,还是点开了江溯聊天框。
买菜没吃:你们都出去了?你哥呢?
江溯回的到快,还有张草莓形状的玩偶照片附送过来:对啊,昨晚约的
接着是一条语音,背景音依旧嘈杂:“姐,你昨晚是不是睡了?群里艾特你都没见回,我们就私自出来了,对不住啊。”
“我哥没来,他好像不太舒服吧,在家睡觉。”
“你俩昨天在楼道咋了,不会吵架了吧?”这句是江溯在其余几人的注视下发的,纯纯假装不经意的旁敲侧击。
买菜没吃:我刚醒,没事你们玩,我也想要娃娃[双手合十]
酥酥:当然有,他们仨男的和开挂一样,抓了好多
酥酥:哦对还有新朋友,徐谙,她也很厉害,下次给你介绍!
买菜没吃:okok
对话到这就结束了,暮迟临了还回来拿了本英语作业。空手上门在近期不太好,她也没合适的东西可以提。
江溯他们玩的正开心,也没在意那句旁敲侧击没有被回复,转身就投入下一个机子的战斗。
门被拉开,江桥看起来呆呆的,本来白皙的脸颊上晕着平日没有的红色。
暮迟把书本往旁边鞋柜一扔,反手关上门,两个人在玄关站着四目相对。
暮迟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就看他什么时候让路。
江桥像是刚加载完一样,终于侧开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去给她倒水,动作特别不协调。
“吃药了吗?”暮迟接过杯子,想起来林淑的委托。
他慢慢移到沙发上,坐下那刻直接陷进软垫里,声音比昨天更闷更低:“吃了——你怎么来了?”
暮迟听着不对,快步过去到他身边,伸出手就要贴上他额头。
江桥“嗯?”一声,任她把手放上来:“没事儿,一会就好,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暮迟把手撤下来,皱眉看他。
没事儿就有鬼了。烫的吓死人。
“什么时候起的烧?”她凭着记忆去茶几下面拿温度计,甩了甩递给他,“你吃的什么药?”
江桥的脑子有点混沌,说话也有点木:“感冒药啊,吃完又睡了会。醒的时候有点晕,然后有人敲门,你就来了。”
“我说怎么头这么沉,发烧了啊。”他咕哝一句。
他乖乖把体温计夹到腋下,往后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她。
暮迟叉着腰在他面前立着,有点不知所措了,只好转头用叹气表达此刻的心情。
本来以为她看着这张脸会下意识移开眼,但他现在这个好像一阵风就倒的样子,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担心盖过了一切羞赧和预想中的尴尬。
他和江溯最早开始两个人住的时候,偶尔也生一些小病发点烧,每次江桥都是一副“没事一会就好”的样子不愿意让人操心。
小时候他生病看着挺坚强的,有一种什么都不怕的感觉。现在暮迟看他窝在沙发里这样,突然感觉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脆弱。
明明经常锻炼,身体很好,伤病很少。怎么一发烧就看上去有点可怜了?
说话也慢了。平常那个聪明劲哪去了?
江桥看着她把退烧药找出来检查日期,检查着还生起气来了。暮迟一个大跨步把药盒举到他面前,看那架势以为要严刑逼供呢,结果语气半路刹了车。
“这都过期了啊大哥,你感冒药不会也是过期的吧?”暮迟没好气地说。
江桥撑起身子,抬起无力的手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是。也正常,我和江溯这两年没怎么生病,平常就买点酒精什么的。”
“感冒药是我妈昨晚买的,非让我吃。”他把药盒放在沙发上,又缩回去,“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来了?”
暮迟:“林姨让我看看你吃药没。”
“没了?”江桥站起来,手在太阳穴揉了两下。
暮迟总感觉他下一秒能倒,想伸手扶一下,手抬起来又放下:“有。两位女士逛街,让我自己解决午饭,说找你俩也行。我想约你俩出去的,但你都这样了江溯还不在。”
“哦。”江桥把温度计拿出来看看,自己平淡无波,“三十八度五,还好。”
他把胳膊架起来,看着暮迟,笑得人畜无害:“你刚才都抬手了,扶一下呗。”
“……”发烧了耍赖是吧。
“好吧。”江桥见她迟疑,他放下手转身绕过沙发,打算先她一步去厨房。
江桥脚步有点虚浮,说话倒是没刚才呆了。暮迟怕他再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还是追了上去,手托着他胳膊。
江桥像是料到有这么一出似的,低头看了下自己胳膊上那只手,眸光又移到手的主人上,笑了声。
“大少爷你去哪?”暮迟看他要往厨房去,一个掉头手上使劲让他回房间,“我出去买点饭吧,吃什么?”
江桥随便她拽着自己换方向:“都行。我觉得我的舌头有点死了,可能吃什么都一个味。”
暮迟让他坐床上,表情很复杂地看他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出这种有些好笑的话。最后也笑了,抬步走向门口。
“盖上被老实等着。”她又想起来没钥匙,“江桥,钥匙在哪?”
“挂在那块了,有你给我的钥匙链那个。”江桥扯了被子搭在身上,冲她挥手,“等你回来。”
暮迟买的很清淡,清淡的炒菜简单的粥。顺便路过小区药店把退烧药也买了。
一进门就看见某个病号把被子全踢到一边,曲着条腿靠着床头,手里拿着本黄封皮的寒假作业,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跟个雕像一样定在那。
听到声响,病号心虚地把被子用脚勾回来,怯怯地看暮迟反应。
暮迟倒没什么话说,把江桥书桌上的东西暂时放到一边,饭摆出来招呼他。
江桥坐到椅子上,见暮迟没有参与这顿饭的意思,问:“你吃完啦?”
“嗯。吃你的就行。”暮迟又回到玄关把自己的作业拿回来。
房间没多余的椅子,她纠结着看江桥,见他没打算说话,干脆在他床上坐下了。
刚把封皮翻了一页,她就想起来:明明可以出去搬一把的啊。
暮迟“啧”一声,偏头再次看向江桥,发现这人已经吃完了在收垃圾。
觉察到目光,他回头有些茫然:“怎么了吗?”
“放那我收吧,你,躺着一会吃药睡觉。”暮迟又把封皮合回去,捏着江桥衣角让他到一边去。
“刚吃完饭呢,不躺。”他坐回床上,从床头慢慢往下滑。
暮迟又把药拿出来按说明书给他扣好,盯着他就水喝下去。
一通忙完,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打算要走。
吃饭吃完了,林姨拜托的事也办完了,留这儿好像也没什么事儿了。
最主要的是,有事可干脑子里就不会想和他相关的事,一闲下来,那些思绪根本不受控制。
“你要走?”她那本英语作业被江桥拿起来。
江桥看着精神头好多了,没刚才那么弱不禁风。房间暖气足,他又发着热,领口被往下扯了些许透气,隐隐露着硬朗的锁骨线条。
江桥的手长而大,骨节分明,此刻手指慢慢捻着那页纸的一角,抬眼看她半侧着身子又把头扭回来。
或许是因为生病,他眉眼微微耷拉着,眼睛里透出些祈求的情绪。
暮迟的心一颤。
“那我等你睡了再走?”
说完突然想扇自己的嘴。
不对,应该先把心脏悬崖勒马一下,别一会跳出去了。
反倒江桥绽开一个笑,有些得逞。昨晚若隐若现的梨涡现在终于露出全貌,挂在他脸颊。
暮迟把他椅子拉开,坐到桌前单手撑在上面:“江老师,麻烦把书给我。”
“你椅子过来点呗。”他躺好,一手搭在被子上,朝外的那只手抓着她的书给她。
“干什么啊?”暮迟把书翻开,这才发现没带笔。
江桥侧身:“你过来跟我聊聊天我一会就睡着你信不信?”
“不信。”暮迟抬手从江桥桌上抓了支笔,“咔嗒”一声摁开。
“你都没试。”江桥嘟哝起来。按以往的经验,这位同学马上就要开始赖人了。
“我都生病了——”他往靠墙那面一翻身又翻回来,“病人是需要陪伴的。”
他又来回翻了这么几次,眼前天旋地转,仍没听到暮迟回话。
再转回去,赫然看到暮迟的膝盖。视线再上移,那双杏眼垂着落在手中的题上,神色温柔又无奈。
暮迟真拿他没辙。
她对别人一些无理取闹样式的要求都会开口拒绝,就连江溯都是。唯独眼前这个病人,某年某月某时起,她就是做不到。
何止做不到,她还因为病人同学给同班女生讲题莫名其妙心里酸溜溜的呢。
“嘿嘿。”床上的人傻乐两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的。”
暮迟顿笔,写下的单词染上了个黑点,随口答着:“嗯,江老师什么都知道,可厉害了。”
面前躺了个人,她也没法专心写了,刚替李华写了两句的建议信就此搁笔。
书本打开摊在她大腿上,那只笔在书脊处稳稳停下。江桥感觉很热,一直要掀被子。但暮迟不太允许,最后同意撩了一个角,脚也蹬了出来。
“不信你试试,热呀。”江桥伸了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暮迟又伸出手,意图试试病人的退烧药起没起效,嘴里嘟哝:“发烧不热才怪。一好一点儿就开始嘴贫。”
她本想用手背碰江桥额头,半路被一股力量带下去,手指触到了他还红着的脸颊。
江桥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两层热裹着她的手。暮迟试着脱开,可江桥不让。他就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然后移到另一边脸上,改成两手握着。
明明都是手与手的接触,表达出的意思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昨晚是感谢,现在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暮迟咽了下口水,觉得喉咙发干。
刹那间没人说话,她看着江桥眼睛里有些探究的光,毫不掩饰地、直直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江桥忽然说:“为什么留下来照顾我?其实你可以走的。”
“什……”
没等暮迟回答,他接着说下去,生病而哑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
“我的感冒药吃了,饭也吃了,她们给的任务都完成了。明明就可以放我不管,但你留下来了,还替我收拾,买了退烧药。”
“为什么?”
“……我是你姐。”暮迟轻轻开口,视线却落在那个墨点上,“照顾也是应该的啊,又不是第一次。”
江桥轻哼一声,依旧没松手。
“其实我不想让你一直被困在这个身份里。”
仔细想想,除了在外人面前,他已经很久没在私下喊过这两个字了。
“人总是会被困在一些称谓里。因为你是妈妈所以你要顾家,因为你是爸爸所以你要努力工作……这些称呼在提醒人担责的同时也把人关在这个笼子里了。”
“你觉得自己是姐姐,所以照顾我这个‘弟弟’理所应当。可真要论起来,你和我之间,‘姐姐’可以是客套话,可以是撒娇耍赖的话。在我面前,你只是你,这就够了。”
暮迟没说话,只是抬眼,乌黑的眸子看着他的侧脸。
“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承认这一点。”江桥的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抚了下她手背。
“什么?”暮迟深吸口气,声音发涩。
“留下,是你自己想这么做,和你是‘姐姐’无关。我还不知道你?”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渐渐闭上,看来退烧药的催眠性上来了。
声音彻底停住前,暮迟听见他说:“我对你来说应该很特别。因为不止这一次,很多次只要我稍微求求你,你就心软答应我了。”
他还真说着说着睡着了。
她不知道怎么接,江桥也没给她接的机会。
暮迟听的胸闷,他一边说,她这边脑内走马观花的放出来好多之前的事。
她看着自己那只被包住的手,最终还是没去抽出来。
暮迟的右手又捏起笔,把那封介绍信磕磕绊绊写完。合上本那刻她听见江桥哼唧着,似乎是做了梦。
手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一点。她上身前倾,想听听念叨了什么。可惜了,半句都听不清。
她就顺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端详起他来。
突然生病让他脸上苍白,红晕减退了点,和浓密的眉毛睫毛加在一块视觉冲击很强。薄唇微微翕合,似乎喊着谁,是两个字。
暮迟又倾了身,江桥的手加了些劲握她,她听清了江桥说的什么。
——林林。
惊讶和不可置信是自然的,但更不可置信的在下个瞬间。
他也许是依旧在梦里,不知道为何眼睛睁开了些,但涣散着不聚焦。
暮迟还没起身,为了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距离拉的很近。随即一个温热的、柔软的触感擦着她脸颊过去。
然后这位病人呼吸平稳了下来,应该是从梦里脱离,但仍在睡觉,额头也沁出了汗。
暮迟的呼吸彻底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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