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剩女追俊狼

　　这一夜大雪，扑绵扯絮一般，足足下到凌晨方止。出门一看，漫天遍野，皆是一片白雪晶莹，高阁瓦墙，积雪甚厚，古柏青松，皆挂着一根一根的大冰柱，蔚为壮观。

　　贝蓓佳一看，傻眼了，她以前住在南方，从未见过如此磅礴的雪景，如今一见北地极寒大雪，不由地暗道：“在这种鬼天气里面脱衣服，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如煜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肩膀道：“还看什么看，快点换衣服，要进宫面圣了。”

　　“……唉，我说小郡王，你的紫貂披风借我用一下。”

　　好说歹说，贝蓓佳将朱如煜珍爱如宝的紫貂披风抢了过来，里面穿着月白缎绣牡丹花的月白冬装，系着翠绿宫绦，头上梳着端庄的牡丹髻，上面插着十七八根银簪和珍珠步摇，越发显得粉妆玉琢，娇俏可爱。

　　朱如煜见贝蓓佳一边将她的头发插成一个马蜂窝，一边还在手忙脚乱地找发簪，便道：“你别乱忙乎了，圣上要是有心，你头上就是插再多的簪子，他都能让你一气拔光。”

　　贝蓓佳回过头来娇嗔道：“那我怎么办呀，这冰天雪地的，我不多准备一点，还不要给冻死了。圣上也真是的，他就不能找个三伏热暑天的让我脱衣吗？”

　　正埋汰着，突听荣公公在外面喊道：“圣上有旨，宣襄阳郡王和柳姑娘进宫赏雪赋诗。”

　　怕什么就来什么，贝蓓佳埋怨到一半，一脸灰败，朱如煜走过去，亲亲她的额头道，柔声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想太多了，走吧。”

　　这算是安慰吗，我怎么觉得你实在幸灾乐祸呀，贝蓓佳心里暗想。

　　磨磨蹭蹭到了西华门，见朱厚照的龙辇早就在那里等好了，又推推搡搡地被朱厚照含笑推上了龙辇，一路来到了八达岭的长城城口。

　　贝蓓佳下车一看，眼界豁然开朗，天空微青，还在飘着薄薄的雪珠，晶莹点点。日透薄光，在云层中隐约闪烁着，长城内外，一片冰雪茫茫，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的确是难得的美景。

　　如此壮观丽色，让贝蓓佳赞叹不已，一时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朱厚照站在她的左后侧问道：“怎么样，长城这边的雪景如何？”

　　“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贝蓓佳赞叹道。

　　“既然如此，柳姑娘可有诗兴？”朱厚照很坏心地在贝蓓佳的身后和她咬耳朵，口中呵出的热气使她的耳垂酥酥麻麻的。

　　“哦，这个嘛。陛下说能有，我就能有吧。”你皇帝大人问我有否诗兴，我能说没有吗？

　　“既然有，那就即兴赋诗一首吧。”朱厚照见贝蓓佳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倒是毫不客气。

　　“好，让我酝酿酝酿。”贝蓓佳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准备从明朝正德年后，挑选一位不太出名的诗人，即兴借诗一首，谁知就在这时，朱厚照在后面含笑打岔：“柳姑娘，你不要急着大展才华呀，朕还没有出题呢。”

　　“什么，陛下还要限题？”贝蓓佳一听，顿时傻眼了，她又不是《永乐大典》，《四库全书》，人的记忆力毕竟有限，朱厚照一旦限题，她就死翘翘了。

　　眼看贝蓓佳一脸愕然的表情，朱厚照一脸好笑，拍了拍手掌，御前太监荣公公捧上一个精致的象牙雕花筒，里面放着各式的诗牌、词牌象牙签子，颜色细腻温润，雕工精美非常。

　　贝蓓佳无奈接过那只象牙筒，原本很轻巧的牙筒此时在她的手里好似千金重一般，她悄悄看向朱如煜，朱如煜站在朱厚照的身后，面色沉静如水，但是眼神中微露鼓励之意，想来是叫她不要害怕。

　　唉，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

　　贝蓓佳认命地拿起象牙筒摇了起来，纤细的牙牌签子在象牙筒里面滴溜溜地直转，纷乱如贝蓓佳此刻的心情，好半天都下不了决心抽哪支签。

　　朱厚照在后面负手看着，不由地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来，从后面环抱住贝蓓佳，两只保养地极好的手附在贝蓓佳的手上，低声道：“看来柳姑娘心思未定，那让朕来帮你一把吧。”

　　纤细的小手被朱厚照宽大的手附在手内，他的掌心温暖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奇妙的熨贴感，贝蓓佳莫名其妙地心里一颤，头不由自主地向后扬起，正好靠在朱厚照的耳侧，朱厚照在她耳边低声道：“让朕可以一辈子这样护着你，你愿意吗？”

　　话音未落，贝蓓佳双手一扬，象牙筒里的一根牙签掉落在地上，叮咚作响，掷地有声。

　　荣公公连忙将像牙签捡起来，跪呈给朱厚照，朱厚照拿来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句：“也许真的事天意吧。”就将牙签递给了贝蓓佳。

　　贝蓓佳拿过牙签一看，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一揉，再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沁园春-雪。

　　沁园春-雪？沁园春-雪！这不就是毛爷爷的绝世名作吗，难道真的是天意，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下不用愁了。

　　眼见贝蓓佳在一瞬间眉飞色舞，朱厚照还以为她一时之间诗兴大发，挑眉问道：“怎么，柳姑娘有灵感了？”

　　何止是灵感呀，我底稿都打好了。贝蓓佳豪气万丈地撩起袖子，喊道；“拿文房四宝来。”

　　极品玉管羊毫笔和销金宣纸很快就准备齐全，贝蓓佳拿起笔来一挥而就，一番龙飞凤舞之后，酣畅淋漓，写完之后笑着递给朱厚照：“陛下，请看我的拙作。”

　　朱厚照接过销金宣纸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朱厚照看完后，击节赞赏，拍案叫绝：“好一个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好一个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气魄豪迈，一气呵成，境界广大，真不是常人所能写的。好一个……”

　　朱厚照赞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好似想起什么似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似电，将贝蓓佳从里到外照了个通透，贝蓓佳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怎么了，不是说写的好吗？毛爷爷的词，能不好吗？怎么朱厚照的眼睛里，好似有千把利剑，想要将我射穿一般，到底怎么了？

　　将手中的宣纸冷冷地递给朱如煜，朱厚照淡淡地说：“子溪，你也看看吧。”

　　朱厚照目光一边，朱如煜心内就有一些忐忑不平，此时拿过词作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一张俊脸脸色变得铁青。

　　“怎么样，子溪，这件事你怎么说？”

　　朱如煜连忙撩袍跪地道：“陛下，柳姑娘肯定是一时无心之语，并非有意谋反。念陛下看在她初犯的份上，饶她这次吧。”

　　什么？谋反？我？贝蓓佳一时像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就算朱厚照让她冰天雪地脱光衣服她也不会如此惊奇：“陛下，您说我要谋反，这怎么可能呢？”

　　朱厚照嘻嘻一笑，还颇有些皮里阳秋的味道：“柳姑娘，你还别不承认。你写的词作，朕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风流人物，指的是谁呀，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比不上？柳姑娘，你自诩有帝王之才，远超历代帝王，野心可是不小呀。你如今待在小郡王的身边，伺机接近朕，到底意欲何为呀？”

　　贝蓓佳不由地泪流满面：谁伺机接近你了，明明是你伺机接近我。再说，这首词不是我写的，是毛爷爷写的，我只不过是看着应景拿来用一下，谁知竟然被你说成有谋反之意，我冤哪……

　　眼见贝蓓佳无言应对，朱厚照在心里暗笑：这词作果然不是她写的，这小女子颇为奇特，思想迥异于常人，也不知是哪来的。且先吓唬吓唬她，还怕她以后不说实话？

　　“柳姑娘，看在子溪为你求情的份上，朕念你是初犯，就先不追究了。子溪，你领她回去吧。”朱厚照对着朱如煜使了一个颇有深意的颜色。

　　昏昏沉沉地，贝蓓佳被扶上了龙辇，晕晕沉沉的，贝蓓佳回到了郡王府中，晕晕沉沉地，贝蓓佳来到了紫藤阁。朱如煜回来之后就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连忙吩咐杨芸等为贝蓓佳打理衣衫盘缠，心急火燎，盼着越快越好。

　　“小郡王，你干什么？”贝蓓佳问道。

　　“这是你随身的衣服和一千两银票，你现在就逃，越快越好。迟了就来不及了。”朱如煜面色郑重，绝不像是开玩笑的。

　　“你是说，陛下要杀我？”贝蓓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杀你倒还不至于，陛下要你死的话，你今天根本出不了宫的。但是陛下显然对你的身世起了怀疑，他今日放你回来是欲擒故纵，不出三日，他就会派锦衣卫来抓你的。你落到的他的手里，又有谋反的罪名在先，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贝蓓佳听到“为所欲为”这四个字，不由地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连忙说：“我走，我现在就走。”

　　正当贝蓓佳拿着钱粮银票，首饰衣衫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突听醉墨急冲冲地来报：“不好了，郡王爷，不好了！宫里的锦衣卫来抓人了，说是要拿柳姑娘！”

　　朱如煜修眉微蹙，当机立断，推着贝蓓佳的肩膀道：“你从后门走，快点。本王出去阻挡一会。”

　　“不行呀，王爷。”醉墨浑身大汗，急得腿都发抖了：“锦衣卫领头的就是沈浪飞，他将郡王府团团包围住，扬言有陛下的口谕，若是不交出柳姑娘，就要烧了整个郡王府！”

　　“他敢！”听到这句话以后，朱如煜勃然大怒：“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拿着鸡毛当令箭。本王现在就出去，看他敢动本王的一根寒毛。”

　　“郡王爷，您千万不要冲动呀。沈大人可是带着陛下的口谕来的，您要是和他硬碰硬，肯定是要吃亏的。其实陛下也没想怎么样，他只是想要柳姑娘而已……”

　　醉墨一边劝，一边斜看着贝蓓佳：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总不能到时候当缩头乌龟，让我们王爷代你去顶缸吧？

　　“翠浓，你先走，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本王会处理的。”朱如煜看贝蓓佳还呆呆站在那里，连忙推推她。

　　“不，我不走。”贝蓓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丢下身上的包袱道：“我不能让整个襄阳王府为我挡灾，朱厚照不就是要我的人吗？我给他就是了。”

　　“朱-厚-照？哎呀我的妈呀！”醉墨吓得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朱如煜的大腿道：“王爷，您让柳姑娘走吧，别保她了。连圣上的名讳她都可以随口说，她真的想造反呀。”

　　朱如煜跺跺脚，急道：“哎呀，你这个没出息的奴才，放开本王。”

　　这时，锦衣卫好似已经冲进了紫藤阁，阁外脚步声纷踏而来，人人手上一支火把，火影彤彤，照得阁中一片阴森肃杀的气氛。

　　“柳翠浓呢，人在哪里，还不快给我出来！”外面有人厉声喝问，声音低沉浑厚，竟然是沈浪飞。

　　贝蓓佳一听这声音，心脏噗通噗通地直跳，这是沈大哥吗，这是她的沈大哥吗，君命难违，所以就不顾情义前来抓他？

　　朱如煜见贝蓓佳呆滞在那里，魂飞天外，便道：“翠浓，你傻了吗，还不快走。”

　　“不能走，柳姑娘你不能走！”醉墨在地上杀猪似地哭起来：“你走了，郡王爷就要被皇上治罪的呀。”

　　“狗奴才，谁要你多嘴。本王的事也要你来管？”

　　“小郡王，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皇上既然抓的人是我，我就不能把你推出去。”贝蓓佳平静地说，甚至有些悲哀，塞上牛羊空许约吗？到了关键时候，沈大哥为了名利，还是选择牺牲了我？

　　“翠浓，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我已经派人将整个郡王府层层封锁，你逃不掉的。”

　　出去就出去，我豁出去了。

　　贝蓓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趁朱如煜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就推开了紫藤阁的大门，顿见外面火光冲天，锦衣卫的脸上个个杀气腾腾，沈浪飞在他们之中，鹤立鸡群，宛如林中的猎豹一般野性难驯，依稀仿佛贝蓓佳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汗，好似形势不对，刚才不该那么冲动跑出来的，贝蓓佳被沈浪飞难得暴戾的模样吓出一身冷汗，正想往后退，却被沈浪飞一把抓住胳膊道；“出来的正好，你跟我走。”

　　“沈大哥，你当真要把我交给皇上？”贝蓓佳很小声地问道。

　　“少废话，你现在是钦命要犯，我要拿你回去复命。”沈浪飞说话毫不客气，手腕也极是用力，将贝蓓佳的胳膊拉的隐隐作痛。

　　“沈浪飞……”朱如煜从紫藤阁中缓步走出，火光映在他那桃花美眸上，灼灼燃烧的烈火，好似马上就要喷薄而出：“柳姑娘以后可能会当贵妃的，你给我小心一点，伤害了她，说不定哪天死无葬身之地。”

　　沈浪飞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线：“小郡王，你说不定昨天还在你的床上抱着未来的贵妃呢，到底是谁要小心，到底是谁会死无葬身之地？”

　　喂，你们两个，可以了吧，这么多人在场，你们说什么胡话，吃什么干醋呢？你们自己不要脸，毁的可是我的名誉呀？贝蓓佳满头大汗。

　　其实她是多虑了，在世人心中，青楼名妓柳翠浓哪有名誉可言？

　　“将人带走。”沈浪飞狠狠地刺了朱如煜一下，就将贝蓓佳拦腰抱上马，用黑色披风将她包裹住，一路狂奔出了郡王府。

　　竟然会在沈浪飞面前吃瘪，朱如煜差点将银牙咬碎：“摆驾，本王要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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