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见鹿——见鬼

作者:kr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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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畔清歌(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林深脸色极差,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林国昌已经疯了,加上脑子里盘旋着同样的旋律且唱完后不断自动单曲循环,不说别的,就说这种被动单曲连续循环两小时,光是想想就令人崩溃,更何况手上还得制住一个,更是麻烦。

      今晚闹得比昨晚还凶,好在宋凌云的车够宽敞,足够林深敞开手脚把人制下来。

      和昨晚差不多,把人制住后,像是身体自己意识到已经无法做出更多的挣扎后,就渐渐的不闹了,最后安静下来,林国昌被林深强押着抵在椅背上,两眼傻傻地发直。

      “绮……韵……”

      宋凌云皱眉:“他说什么?”

      林深也没听大清楚,“不知道……好像是人名?”发音听了个大概,但具体是哪个字,就不得而知了。

      今晚的歌声格外伤怀。

      和前几天有着天壤之别,就好像在祭奠什么一般,哀戚而悲凉。

      可林深想不通的是,明明传达惋思之情的歌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就单唱这首骊歌?

      而一连三日下来,林深逐渐感觉,这种日复一日,近乎执念的灌输方式,就好像歌曲本身就包含着什么信息一般,如果说最开始只要关闭所有电子设备就能阻断歌声,也就说明以灵当时的能力还不足以让林国昌看到画面,而他之所以觉得难以忍受,除了避无可避的歌声,应该还有这首歌本身带给他的讯息。

      ……这灵有怨,而且极重。

      所以一旦有机会,她绝不可能放着自己盯死的目标多享受一天!

      “老宋,车上有绳子吗?”

      宋凌云:“怎么?”

      林深:“……手酸。”

      “……”

      片刻后。

      看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林国昌,林深有些出神,他不过就随口一说,居然还真备了……

      “老宋。”

      “嗯?”

      “管制刀具有吗?”

      “要多大的?”

      “……”

      盯着驾驶位上的宋凌云,林深表情古怪了一瞬,说话的语调却仍是淡得像一汪静水,犹疑:“有什么是你车上没有的……?”

      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宋凌云反问:“你想知道?”

      林深:“……”别这么看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毕竟连槍都有,管制刀具什么的……应该也就跟小儿科一样的程度。

      “老宋,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要不要发给楼诚查查?”林深说道。

      “不用。”宋凌云低着眼帘看手机,言简意赅。

      “……”林深心想也是,要是弄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字的话,查起来难度应该不小。

      谁知宋凌云接着道:“查了麻烦。”

      林深:“?”

      这话乍一听很奇怪,但很快,林深就悟了。

      ……毕竟一队就那么几个人,话题不多,这就导致一旦有什么八卦奇闻,被他们几个记住并津津乐道的时间就久……

      看了一眼宋凌云,灵光一过间,林深又悟出了一件事——

      这是被盯烦了啊……

      “老宋。”林深开口。

      “嗯?”

      “你几岁了?”

      宋凌云放下手机,抬眸看着后视镜里的人,“怎么?”

      “没怎么,就好奇。”

      “26。”

      “……”怪不得……

      “交过女朋友吗?”

      低下头,正要按开手机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宋凌云气音笑了,在安静的环境下,声音轻沉:“怎么,查户口?”

      林深本来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被宋凌云这么一问,也不慌,嗯了一声,淡道:“没,就是突然想起来,关心一下队长的人生大事。”

      宋凌云:“……”

      “公司不允许谈恋爱吗?”林深问。

      “没有硬性规定,但原则上,能避则避。”有人觉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但更多人则认为,万一哪次任务横祸上身,一朝命丧,也不用多带一个人为自己流泪伤心。

      所以感情之事,大多人自觉都是能避则避,要么宅家刷怪打游戏,要么孤身避世享清闲。

      反正线上不认识,线下不出门,碰到未来对象的几率直线降低,从源头直接掐死,不留机会。

      林深默默恍然。

      “……母胎单身。”

      宋凌云:“你说什么?”

      林深慢慢啊了一声,心虚地偏开眸,轻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青春这种东西大概就是用来喂狗的……”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宋凌云听到了。

      片刻,又一声气音低笑,宋凌云摇了摇头,刚刚按亮屏幕,忽然,眉头皱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

      后排,林深闻言,不过片刻,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默默摆过头,目光落在一旁的林国昌身上,他淡淡地眯了眯眼。

      “你的青春,该不会连狗都不如吧……?”

      ……

      ……

      八十年代末的大学校园,青春肆意,奔放不息,那时候能考上大学的,货真价实是人才中的人才,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那时候的大多学子都来自落后偏僻的小村镇,但遥远颠簸的路途根本挡不住初奔校园的学子们的一腔热忱,对他们来说,在远方的殿堂里,有他们无限的憧憬,承载着他们的梦想,是未来的起点,也是他们书写青春、展现自我的舞台!

      又是一年入学季,各式各样的学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一批批出现在校门口,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红白蓝编织袋或是各种棉麻背包,一道道身影意气风发,一张张面容朴素纯真,生机勃勃。

      学校的活动很多,社团也不少,尤其是入学的当天,各团纷纷派出团中的得力干将,早早争到一席之地,手里抱上一打手绘宣传海报,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大力招新。

      林深站在人流熙攘的道路上,两手空空,望着面前快要溢出视野的朝气和活力,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

      这是……穿越了?

      “国昌——”

      身后一声呼喊让林深愣了一愣,回过头,发现不远处一个高瘦的男生正朝他的方向招手。

      不会是在叫他吧……?

      对面,男生几步大跨,跑了过来。

      林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对方跑到面前,然后——擦身而过。

      林深默默低头,松了一口气。

      片刻,他回头,望向身后。

      高瘦的男生在人群之中并不难找,只见那男生手长脚长,一个长臂,勾住了身边稍矮一点的男生。

      边上的男生面容清秀,中等身材,是那种健康的瘦,一头三七分,被勾着他的高个子晃得直皱眉头。

      虽然没了松垮的褶皱,也没有半点中年发福的影子,但光凭脸上的五官,也不难看出,这个人,就是林国昌。

      地上并不很平坦,尤其路边,各色奇形怪状的石头子儿在学生们的眼里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暗器”,高瘦的男生像是练体育的,手劲不小,勾着正发传单的林国昌,玩笑间,只听“哗啦”一声,手上的传单一个脱手,洒了满地。

      林深站得远,喧闹之下,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见传单被自己晃脱了手,高瘦的男生立马退了一步,满脸抱歉,龇牙咧嘴地蹲在地上赶紧帮忙捡掉在地上的传单。

      林国昌曾不止一次地对林深说他们家穷。

      这句话放在现在是实打实的假话,但要是放到过去,不难看出,他说的是真的。

      人的一张脸,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习惯性皱着不松的眉头,本该朝气蓬勃的清秀面庞却像是笼罩了一层影绰的阴郁,一身白衬衫、黑校裤,透着中规中矩的书生气。

      但不论外表再怎么规整,也仍盖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内向和自卑。

      大学里勤工俭学的人不少,但穷成他这样的,却也真的没几个。

      但林国昌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家里老幺,爹妈都在农村种地,没什么文化,上头有哥哥姐姐,母亲在生了他之后,因为忙着秋收,月子没坐好,落了头疼腿痛的顽疾,天气一变,身子就立竿见影的不舒服,尤其头和腿,疼得难以忍受,看了快半辈子的村医,都说没办法,只能开点止痛药回家吃。

      林深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他的叔叔很厉害,是个肯用功、敢拼搏的人。

      老林家夫妇种了大半辈子的地,哪里会想到这种祖坟冒青烟的事情会轮到他们头上。

      家里一出,就是三个高材生。

      这是喜事,但同时也意味着经济负担的加重。

      所谓福祸相依,就在林国昌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林家老父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脚一滑,栽了田边的水沟子,就再也没爬起来。

      家里只剩下常犯时疾的母亲,伤心之余,也怕极了万一自己也一个不小心,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发现,越想越怕,前面两个快供到头了半途而废觉得可惜,便趁着老幺还没开学,和他商量了这件事。

      老母亲一辈子辛苦,要的不多,唯一惦记的,就是自己在死的时候,能有人陪着,给她送终。

      林国昌心思重,他不想这一辈子就困死在这么个小破村里,永无出头之日。

      他硬着头皮,面对好言相商,愁容满面的母亲,愣是没有答应。

      但是他提出了一个双方各退一步的解决办法。

      对比哥哥姐姐,林国昌的学校离家最近,他说,他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学校是寄宿制的,但林国昌铆着胆子,每隔一天,都会翻墙出来,偷跑回家,帮家里干活,赶完课业,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又蹭着村里的拖拉机出去,翻回学校上课。

      这一翻,就是一年。

      所有的学费,都是他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得来的。

      宿舍里都是好哥们,知道他家里状况,所以每次遇到查寝,都会帮着他蒙混过去,不是上厕所,就是去打水。

      林国昌心里感激,但并不擅长口头表达,每天累死累活,为的就是一个光明的未来。

      前途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不想一辈子受人帮助,欠人人情,每天低三下四的道谢,连头都抬不起来……

      如果可以,他更想成为帮助别人的那一方。

      身负几个社团的招新策划工作,林国昌的协调和安排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毕竟不是社团内部人员,所以这些并不是打白工,而是有报酬的。

      而现在,因为某个社团负责发传单的人员得了重感,虚弱得连床都爬不起来,林国昌无奈,他很清楚哪个社团人手不够,只好自降一级,亲自顶了上来。

      但显然,他更适合幕后的策划工作,而非台前的放飞自我。

      看着洒了一地的传单,林国昌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拾起来。身旁就是来来往往的新生,有的传单看完就随手丢在地上,风一起,五颜六色的传单叠在地上,根本分不清哪张是谁家的,在新生大流意气风发的步伐下,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脚下踏到了谁家的传单,是有用还是没用。

      捡起自己设计和手绘的海报,试图拍去上面灰黑的脚印,却发现不论他怎么拍,都去不掉上面那些灰黑的泥,仿佛根深蒂固了一般,叫他浑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一把将手上的传单全部撕碎的冲动。

      但他不能。

      因为,这样就拿不到酬劳了。

      于是,那些拍不去脚印的传单被他弃了,攥在另一只手里,皱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一只纤白的手臂探进了他的视野里,紧接着,耳旁响起了一句礼貌的问询。

      林国昌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天籁了。

      “同学,这是你的传单吧?”

      林国昌抬起头,然后望着这个天籁之音的主人,呆呆怔了好久。

      “同学……?”

      ……是新生吗?

      “……你怎么了?同学,你还好吗?”

      ……她,好漂亮啊……

      “那个,传单我帮你放这咯?”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吗……?

      “国昌回魂——!”

      陡然一声震喝,林国昌刹那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失态居然引来了不少周围的目光朝他投来,男男女女,带着或是羞怯又或是看热闹的笑意,或是停留,又或是一晃而过。

      林国昌臊红了脸,恨不得立马冲出人群,找个偏僻的地洞钻进去!

      “嘿嘿,漂亮吧?”身后,高瘦的男生把一叠干净的传单放到了蹲在地上埋低了头的林国昌的怀中,低笑,“但哥劝你一句,还是别肖想了,这位妹妹,来头可不小。”

      林国昌回头:“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不知道才奇怪吧?”高瘦的男生说着,伸手一指边上新盖起来没几个月的实验室,压低声道,“看到那栋楼了没?知道那栋楼叫什么吗?”

      对于经常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来回跑的林国昌来说,这个问题水准极低,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是那时候的人心里秉持的硬道理,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克谦楼。”

      “对了——就是克谦楼!不愧学霸!”高瘦的男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又道,“那学霸一定知道这栋楼是谁捐的吧?”

      “知道,方克谦,这怎么了?”

      “嘿嘿,没怎么。”男生抬手向后指了指,“哥知道的也不多,但哥起码知道,刚刚那位妹妹,就姓方。”

      情窦初开,可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在损友三言两语的普及之下,不得不逼着自己重新合上关紧。

      这样的大小姐,他高攀不起。

      而就在林国昌低头准备去捡方家小姐屈尊帮他拾回的传单时,动作却顿住了。

      大概是为了防止拾好的传单又被风刮散,在最上面的一张传单上,压了一个粉色的笔盒。

      目光不动声色地快速在周围扫了一圈,林国昌站起身,把笔盒连着传单一并收了起来。

      他的心脏从没跳过这么快,就连半夜翻墙,险些被保安发现的那一刻,都没有过这么令他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下一刻就要破开胸膛,连呼吸都乱了起来。

      这笔盒,得还回去……

      可不知怎么,脑子里有个声音又在叫嚣着,逼着他,把东西留下……

      林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林国昌失焦出神的双眼,直到傍晚前,社团的传单都没发出去几张,而那个粉色的笔盒,就裹在林国昌一直拥在怀里的那叠传单里面,像一朵粉色的小花,被他好好地护了起来,在熙攘的人流中神游着,宁可舍了这个社团一半的酬劳也不愿让人看见他藏在怀中的秘密。

      那个笔盒在林国昌上锁的小铁柜里放了整整三天,和他勤工俭学来的钱票放在一起,但因为怕弄脏,所以他将钱票用另一个盒子装了起来,在小铁柜里和笔盒分开存放。

      笔盒在林国昌那里藏了三天,林深也在这所学校里游荡了三天。

      第一天时,他就发现,在这里,自己的存在感似乎非常低,不是必要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林深犯了愁。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景中,花名册上竟然还给他留了一隅之地,虽然没有存在感,但所谓‘必要的时候’,其中就包括点名。

      点完名后,就没人管他了,就算大大方方从教室后门走出去,只要动静不大,就没人注意到他。

      但不得不说,这一隅之地给他带来的好处就是,他在宿舍楼里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张床。

      除了查寝要点名外,其他时间,在或不在都没什么差,甚至同一间的另外三个舍友都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宿舍的人数从三变成了四,他们对此也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对林深来说,这样再好不过。

      毕竟省脑子,也不用多花精力跟一群慷慨激昂的愤青们议论时事和流行,以及他们各自崇拜的歌星和影星。

      但是对于出去的方法,林深却仍然一筹莫展。

      很快,三天过去了。

      直到第四天傍晚,天色暗蓝,将黑不黑时,林深从饭堂出来,刚把饭卡塞进口袋,就看见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了。

      今天周末,教学楼里几乎没人,而凭着印象,他想了想,最后方向一转,跟了上去。

      教学楼的后方设有一条加高的长廊,就在教室的边上,像是一条小小的栈道,这里是美术部写生取景的常用地点,林深背靠拐角,侧头看向躲在栈道木栏后小声说话的两个人。

      他没看错,是林国昌,还有那个方家的千金。

      林国昌是来还她笔盒的。

      言行举止明显透着遏制不住的紧张,连说话都有些发抖,整个过程下来,林国昌只说了两句话,大意是——“还给你”,“谢谢你”。

      方家小姐应对得得体而大方,接过笔盒,表示感谢后,就准备回去了。

      林国昌发着抖,直到最后,狠狠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憋出了那个三天来叫他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的问题——

      “我叫林国昌……!你、你叫……什么名字?”

      但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忘了在前面加上一声同学的称呼,当即忐忑起来,脑子心里在一瞬间挤满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礼貌”的想法。

      林深低着头,心里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答案。

      女孩子回过头,及腰的长发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如垂柳一般温柔而细腻,明眸皓齿,温婉动人,柳眉之下,一双柔和的丹凤眼仿佛含着一汪碧水柔柔,笑颜微绽,便能涤荡人心。

      还是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女孩笑了笑,轻声回道:“我叫方绮韵,很高兴认识你,林国昌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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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河畔清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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