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

　　爆炸阵阵如雷鸣，光景车里回荡邹六猖狂的大笑，警报灯闪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红光，血液模糊了视线。慌乱中，荣夏握住掉出衣襟的深蓝色吊坠，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有硬壳覆盖了他全身。

　　再度清醒时，荣夏处在一片黑暗混沌中，周围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他伸手触碰到坚硬的外壳。

　　他身体开始自行修复，清醒不过短短几瞬，剩下的时间全在昏眠，他尝试敲击外壳，声音却被壳中的液体阻隔。

　　在荣夏为数不多的清醒里，他察觉有东西一直在他身边，时不时发出像小动物一样的呼噜声，荣夏随着呼声清醒，随着呼声深眠。

　　后来他被抱在怀里，经过轻微地颠簸后被放在温暖又柔软的地方。隔着蛋壳，他听不清外界说些什么，只能勉强分辨几个零星的字眼。

　　因为那道特殊的光线，荣夏猜到自己回到了幼年期，化成了一颗未孵化的虫蛋，先前白景山猜测各种会遇到的情况，唯独没有提到变回虫蛋这一点。

　　将他捡回去的虫不知道怎么孵化虫蛋，蛋壳每天都被温热的毛巾擦拭三遍，荣夏却感觉不到丝毫安抚素注入。

　　荣夏费劲千辛万苦穿越过来，却因为安抚素不足陷入深眠，最后化为死胚，他这一生就彻底结束了。

　　为了避免惨剧上演，荣夏尝试动了动身子，可那人将窝做得太软，一动便从柔软的地方陷入另一个柔软的地方。

　　直到今晚，他蹭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艾文并没有睡死，半梦半醒间他察觉手边有东西在动。起初艾文以为是豆豆眼在爬床，可手里没有任何毛绒触感，反而光滑一片。

　　艾文猛的睁眼，他拧亮台灯，枕头边原本放得好好的蛋歪在一边，虫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又动了动蛋身。

　　艾文小心翼翼地捧起虫蛋，虫蛋变重了，两只手几乎捧不住，他只得放回床上。

　　“你要出来了吗？”

　　虫蛋微微后仰，里面的幼崽似乎隔着蛋壳同他对视，在艾文期许的目光中，虫蛋轻轻地晃动。

　　豆豆眼被艾文的动作吵醒，它起身慢吞吞地来到床边，圆眼睛注视着摇摆的虫蛋。

　　“吼……”

　　艾文的手被它顶起放在蛋上，他尝试释放安抚素，一缕没入后，蛋壳亮了下。

　　艾文难以形容心中泛起的悸动，他收手，低头看向豆豆眼：“你看到了么？”

　　豆豆眼打了个哈欠，它想上床，却被艾文推下去了。

　　“吼！”

　　“别吵，我试一试。”艾文调动全身的安抚素，他不知道孵化一颗虫蛋需要多少的安抚素。方才安抚素被虫蛋吸收的瞬间，艾文觉得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拽住他，如泥牛入深海激不起一点波澜。

　　虫蛋再次亮了亮，变大了些，一向面不改色的艾文呆住，他拿起床头的光脑，拨出王全的通讯。

　　凌晨被吵醒的滋味并不好受，艾文能想象到王全隔着屏幕咬牙切齿的模样。

　　“有屁快放，你最好大事要说，不然西南鸟不拉屎的破地以后都归你！”

　　艾文斟酌开口：“我孵化用了多少安抚素？”

　　王全冷笑，“你在烤箱待三天就出来了。”

　　不等艾文开口，王全啪一声将电话挂断。

　　艾文呆若木鸡，手从蛋壳移开，难以置信地瞪着虫蛋。

　　“你是雄虫蛋？”

　　荣夏发现活动范围大了，此刻如果有一面镜子，荣夏便能发现他眼睛里覆有一层浅膜，与其说他受到磁场的影响回到虫蛋形态，倒不如说是一次新生。

　　他听到那人的惊呼声，荣夏动了动身子，蛋壳也随之歪在一边。

　　艾文重新释放安抚素，孵化一旦开始，安抚素便不能停止。一天连续释放半小时的安抚素是常态，更不必说虫蛋波动时所需的安抚素要翻好几倍。

　　等级稍高一点的雄虫，孵化所需的安抚素更是达到可怖的地步，艾文只是名普通的雌虫，他不清楚自己安抚素能达到的高度。

　　前三天释放完安抚素，他还能支撑身子去兑换些营养补充剂。等第四天来临，他全身酸痛到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豆豆眼察觉他的不适，跳上床想将已有艾文小腿高的虫蛋带走。

　　艾文不愿放弃，他强迫自己拼尽全力释放安抚素，心口的抽痛令他眼前发黑，他的安抚素不足以支撑到虫蛋出生。

　　艾文扶墙艰难起身，他将虫蛋放回恒温的被窝，豆豆眼在见到艾文换好衣服后吼了声。

　　艾文回头，他从那双黑溜溜的眼里看出控诉的意味。

　　家里的能源石所剩无几，他也不愿变卖能源组。艾文陷入困窘，他想起城主离开前留下的地址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艾文犹豫许久才下定了决心。

　　艾文将能源组放进背包，可以他目前的状态是开不到中心城的内城，正当他站在房内手足无措时，敲门声响起。

　　“艾文。”

　　尚克沉稳的声线透过石门传来，艾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放下背包忙去开门，尚克见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眉头紧蹙问道：“怎么了？”

　　外出登记表上连续四天没有艾文的名字，这一异常引起王全的在意，可他被卞岭西派去城西监工，一时抽不出来时间前来查看。王全想起艾文在半夜莫名其妙的电话，忙让尚克替他走一遭。

　　虽然他跟艾文没有多少感情，但好歹也是他带出来的雌虫，于情于理都要关心下。

　　艾文将背包放在尚克脚边，他的状态支撑不起他长时间的站立，尚克只得给他扎了剂营养针才令他面色显得没有那么憔悴。

　　“尚大人。”受营养针的影响，艾文急促地喘气，他指着背包，“麻烦您带给城主，看在这东西的份上，让城主对虫蛋好些。”

　　“什么虫蛋？”尚克拉开拉链，看到里面包裹着的银紫色物件，他一边眉毛微挑盯着艾文，“私藏能源，你违反了中心城的规矩。”

　　艾文苦笑承认：“我知道，尚大人。等我恢复好就去找王全领罪。”

　　尚克不可否认，他将东西的外貌拍下发给卞岭西，在短讯里大概说了下这边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尚克收起光脑：“城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在这之前，你口中的虫蛋是怎么一回事？”

　　……

　　卞岭西自那天离开起，时刻猜想荣夏住在破石头里是什么情形。

　　那么娇气的小蠢蛋，自救出后一直被他好吃好喝地养着，卞岭西去三区后不是很富裕，但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荣夏最好的。

　　施宗虽然不是顶富，也算得上衣食无忧，最起码卞岭西从鱿鱼传来的录像上来看，荣夏的生活还算可以。

　　可那是中心城外城接近城墙的石头房，冬季暴风一旦经过附近，刺骨的寒风可不是一个恒温器就能解决的事情。

　　被他养娇的首都星小花，受得了荒星风暴的冲击么？

　　所以当卞岭西收到尚克的信息时，他的心底得意又窃喜。

　　得意是在荒星，我建立中心城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接你回家，结果你宁愿住石头里也不肯见我。

　　窃喜是你这个小蠢蛋再倔，还不是气得别的雌虫不轻，又被灰溜溜地送了回来。

　　见到艾文前一刻，卞岭西还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到表情一言难尽的尚克，连滚带爬从屋内出来的王全以及面色煞白盯着路面发呆的艾文，卞岭西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你们在干什么？”

　　地面上图钉都被艾文收走换了营养补充剂，卞岭西在门口停了车，他对上王全欲哭无泪的眼睛。

　　“卞哥。”王全将头发在几分钟内挠成了鸡窝，东一根西一根的，“里面这个，你的？”

　　他双臂比了个圆，脸皱成橘橘果的皮。

　　卞岭西以为他比划的是荣夏的脑袋，倒也不急着进门，摘下头盔露出锋利的眉眼：“嗯。”

　　尚克掂了掂包，让卞岭西看清里面的能源动力组：“比这还值钱？”

　　卞岭西往机车上一靠，长腿随意交叠，肌肉线条漂亮有力，随便一踢便能踢断强壮雌虫的肋骨。

　　“无价之宝。”他四字概括。

　　艾文踌躇不决道：“虽然不知道它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希望城主能够善待它。”

　　这下轮到卞岭西一头雾水，我自己的雄虫我不善待还由你这个小偷善待吗？

　　他不再同他们有过多纠缠，进门在尚克的示意下往卧室走。

　　卞岭西边走边喊荣夏名字：“几年不见连我都不见了？小蠢蛋，为了救你我可是报废了一台机──”

　　剩下的话被生生吞回肚子里，卞岭西难以置信地瞪着床中央豆豆眼怀里的大蛋。

　　紧随其后的王全一言难尽：“卞哥，这个蛋是你的吗？”

　　尚克还是那个问题：“这个真的比能源动力还值钱？”

　　艾文紧张兮兮：“城主，拜托了。”

　　卞岭西沉默，他盯着那颗极其眼熟的蛋，虫蛋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蛋尖朝他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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