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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太庙
天下士大夫檄文辈出。
争议无他,只道新法赋税。
春天了,春雷是一个接一个的在天上轰隆,却不见半点儿雨星落下来。
“各位大人,请回吧,皇上说谁也不见,”一等宫人冯保儿在上书房外对着一群大臣劝道。
大臣们听了这话倒也不馁,齐齐地在上书房外跪下。
“这……”
冯保儿看着紧闭的上书房,一时无法交差。
上书房内,皇帝在闭目养神,完全不顾门外的一切。
皇帝面前的折子已经摞地有人高,这折子是从全国各地上来的,所言无非那赋税新法。
皇帝知道那些人想说的是什么。
以往朝代的税改不止一次,但每次税改后,农民的负担在下降一段时间又会涨起来。
因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治标不治本。
这就是黄宗羲所言:积累莫返之害。
但黄公并没有意识到造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赋税之法只是治标,若是没有相对应的体制改革,赋税之法只会变成不痛不痒的表面文章。
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
赋税与吏改,这二件事必然是相辅相成,这会极大的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但也不得不行。
一个人伤了,捂着是不会好的,只有晾着上了药,等结痂,这可能会疼点,但有用。
皇帝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他只能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做点事。
今日胡言吾去了趟太庙。
原因无他,作为太庙曾经的散官,太庙有部分典籍是小胡大人整理的,这些日子太庙奉常需重新编录皇家宗族簿,需要部分典籍,那部分是小胡大人收拾的,因此奉常特意上了帖子,问御史台借胡言吾一次。
胡言吾看着安安静静的太庙,感慨万千。
这里也算是自己政治生涯的起点,虽然在这里并没有做太多事,但人总是恋旧的。
御史台虽然风光,但风光下面隐藏着肮脏。
太庙虽然清水衙门,但没那么多曲折之事。
太庙的文档都存在后三间,木门一推,潮气与霉气迎面而来。
胡言吾在一摞一摞的典籍中穿行,忙活了好一阵儿。
“就这个!找到了!”
胡言吾将一本簿子从厚厚的书堆里抽出来,一个不小心,一整摞的簿子都倒了。
“咦,倒霉!”
胡言吾手忙脚乱的收拾。
突然!一本黑色的簿子吸引了胡言吾的注意,簿子上面写着:晟朝皇家女眷宗谱。
胡言吾的眉头拧了起来,鬼使神差地,他掀开了那本簿子。
首先是前朝的一些贵族,妃子,公主,胡言吾也没多在意,直接翻到了本朝,从皇帝三十岁登基时开始看。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记录在册的只有三十,一后四妃六嫔十九个才人,这些人里,现如今还在世的有三个,其余的都死了。
淳于翾的生母丽妃何氏,原本是漕运总兵何钦之女,薨于中运二十四年,死于寒症急发,死时十八皇子淳于翾并不在身边,已经离宫了。
天子女眷的后面是贵族们的女眷。
胡言吾一一翻看了。
十三爷淳于翤在二十六岁时,也就是三年前,娶了王妃,十三王妃本姓韩,是本朝丞相韩文思的次女。十三王妃嫁了毓秀王府后,在王府里住了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原来十三爷也是个鳏夫,胡言吾忍不住心里哀叹,看不出那英明神武的十三爷,竟然也死了老婆。
淳于家是祖传克妻吗?怎么嫁进来的女人一个个都死了?
胡言吾接着往下翻,忽然,他发现有一页被人撕了一半。
他眉头一拧。
被撕剩的纸页上,剩下来的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到淳于翻三个字。
淳于翻?六爷!
这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不让别人发现什么,胡言吾又往后翻了几页,可淳于翻的部分就只有那一页。
六爷家的女眷竟然被撕了,难不成六王妃也死了?
胡言吾记得,此前在宫西所伴读之时,六爷家有两个小崽子,琳玠和琳珮。
但据说,这两个小崽子都是六王府的妾室所生,而六王府,暂时还没有主妃。
说的再严谨一点儿,六爷淳于翻,还并未婚配。
既然没有婚配,那为何在此有所记录?后面又给撕了?
胡言吾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定有隐情。
他又继续翻看,在最后一页,他看到了淳于翎三个字。
淳于翎,即大皇子,也是刚被废了的太子爷。
废太子淳于翎,也就是淳于琳珉的亲爹,当年娶的太子妃是贵族尹氏,但尹氏死于一次意外落水,薨于中运二十四年,太子妃膝下有一子:淳于琳珉。
啧,又死了,果然祖传克妻!
最后一页翻过去,这本簿子就结束了。
胡言吾翻过页,瞳孔忽然放大!
太子生母,胡氏,名为子婴,低等宫人。
胡言吾的脑袋“轰”一下炸开。
子婴?
前几日,在天妃宫里,那个疯女人,也是子婴。
……
前几日的事情像跑马灯一样在胡言吾脑中“啪啪”闪现。
段暄、淳于翾、淳于琳珉……
……
他慌忙地将这册子合上,却一不小心,翻到了册子的封面夹页,封面夹页是是无用的地方,一般会写上编纂官的名字,作为日后的参照。
那编纂官的名字,有三个字。
胡言吾的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他如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是由这个人过手的。
……
胡言吾深呼吸了一口气,按压住几乎要跳出腔子的心脏,偷偷将这簿子塞进了袖袋。
将文库整理好后,胡言吾带着奉常要的那几个簿子去了太庙主殿,准备交差。
但胡言吾还不知道的是,此时,太庙的主殿,分外热闹。
众皇子王爷,在六爷的带领下,来了太庙祭祀先祖。
六爷这次过来,是请了皇帝的意思,捐赀之法已成,特来告慰列祖列宗。
现如今,六爷势力一家独大,他又立了功,在这重多皇子里是孤独求败。他站在祭拜队伍的最前面,俨然鹤立鸡群。
十三爷也在,本不愿来的,但皇帝下了口召,将他从七里河赶了过来。
六爷背完祭稿后,带着皇族向列祖列宗叩拜。
叩拜礼成,众人起身。
一皇子恭维:“六哥可谓是足智多谋,所行捐赀之法助父皇解了燃眉之急。”
“为人子尽孝,为臣子尽忠,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捐赀之法简单易行,亦不损耗大晟国体,此法比印钞法、赋税法都要好的多。”
又是一个皇子吹捧,众人纷纷附和。
六爷:“废太子已囚于文峰塔,作为兄弟,大家也不要再多议那印钞之法。”
“是是是,”皇子们又是一通附和。
六爷:“捐赀之法并非本王之功,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十三弟就已经将自己的内帑全部捐了出来,只是不声张,这首功,理应记在老十三头上。”
十三爷本不愿多理会这事,听见老六这么说,便开口:“淳于?不敢居功,作为内军统领,内兵消耗,自当负责!”
“十三弟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以后,”六爷眼神一转,“大晟江山,可得多依仗了。”
“军人保家卫国,仰无愧为天,赋无愧于地。”十三眼神里起了一丝蔑意,“废太子进了文峰塔,可六哥现在还不是太子,若六哥以后作了太子,那十三一定全力支持。”
军人直来直往的,不似文人那般虚假,说的让人难堪,却也痛快。
“谁说不是呢,”六爷又对着列祖列宗上了注香,“前些日子,韩相也去御史台了,特意登门感谢言官们提议的捐赀策略。”
此言一出,十三爷的脸就冷了下来。
前十三王妃姓韩,是韩相的次女,韩相是十三爷的前丈人。
“策略到底好不好,还得看时间的检验,”十三道,“天子英明,捐赀之法到底只是私下进行,到后面,孰优孰劣,还真不好说。”
躲在主殿壁后的胡言吾,听着这兄弟间的修罗场,默默咂舌。
旁人只道这二人是为了太子之位在逞口舌。
但胡言吾知道,十三爷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十三爷确实是看不上那捐赀之法。
后面,二人又争论了一番,可不知怎的,争着争着,话题跑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另一个牛马不相及的方向。
胡言吾听见墙壁的另一边传来十三爷冷冷的声音:
“前任顺天府尹曹敏之,此前没少朝你的府里进贡,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但最后还不是全家被杀。”
一听到曹家,六爷的脸色立即一沉。
“还有那可怜的曹姑娘,等你等到最后,等来的是曹家满门抄斩。”
胡言吾心里一惊!
“曹家的事,干你何事?”六爷怒道,脸上青筋暴起。
当着众人之面,将那陈芝麻烂谷子之事提起,这不是在戳六爷的脊梁骨,而是直接抬手一巴掌!
“哼!你的这些烂事!我也不想管!可你做了些什么?骗曹家姑娘骗就骗了!可是你为何要用本王的名号!”
胡言吾惊的一下子张开了嘴,可是还没来急的发声,嘴巴就被一人给捂住了,整个人被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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