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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
所谓的百花酿,就如其名,乃是取了落英门中所种的百花为酒曲,以上年冬日初雪为引,以秘法酿制,在最合适的日子埋于花木之下,整整一年,方才启封饮用,算上准备材料的时间,需两年才能酿成。且因此酒酿制繁琐,用料良多,一次只能酿得几酒缸,再多便没有那个味了,故而即便是落英门内部,每年的百花酿也是供不应求的。
据说,当年谢家从武之前做的便是酿酒行当,最为有名的就是百花酿,也曾有人评价“仙人所酿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怎奈百花酿产量实在稀少,即便是今日,武林之中有缘得偿的人也屈指可数。晋级大会开幕第一日谢家便请出了这镇派之宝已是意外之喜,虽说不能一品,但见识过这酒香,也算不虚此行了。
叶扶疏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万般恳切地说着,声音虽不大,周围之人俱已听见,一句两句的,竟也觉得颇有道理。
众多议论诸多言语,谢朝寒偏偏拣了她的话接:“叶姑娘谬赞,各位武林同道对百花酿厚爱落英门上下无不与有荣焉,但凡力所能及必当奉上佳酿邀诸位品尝,只是百花酿实在难得,只能徒留遗憾。”谢朝寒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用上了这辈子最为诚恳的语气,“今日蒙诸位赏光莅临蔽派,大会盛况比我等预计更甚,这一坛百花酿万不足以支持所有,但若排个先来后到也有失公允,因而在下与家父商议决定,除却各派引领之人,剩下的百花酿,将尽数赠与每一位上台比武的侠士,感谢诸位辛苦前来,落英门谨以百花之酿为诸位喝彩助威。”
一番话说得恭谨妥帖,台下参赛的侠士一听将有美酒相赠,也不知谁起了头,欢呼声响成一片,瞬间便将上上下下洗得心悦诚服。
谢朝寒很满意这个效果,施施然回了高台,一副八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谦和模样,乍一看,竟与上官允一般无二了。
而此刻上官允正望向他,嘴唇微动,也不知在说什么。
梅潜盯着那一缸百花酿,又转向等待上场的比武侠士们,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异常仔细。
“师兄?”阮翕探过来,“师兄在瞧什么?”
他不过随口一问,梅潜头也不回地顺口一答:“瞧瞧这帮人深浅,看哪场上去捣乱合适一些。”
阮翕眼睛亮了:“师兄要上场?”
此番武林大会上官允邀过许多次,梅潜都以无意掺和江湖纷争为由谢绝参加,难不成,为了一碗百花酿决意下场?这百花酿的威力当真是不同凡响!
梅潜收回目光,扫一眼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阮翕,淡淡道:“说说而已,不上。”
阮翕垮了下来,刚要开口,却听他接着道:“自有人会上。”
心思一转,阮翕顿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试探着问:“简凌?”
梅潜又专注地望向擂台,心不在焉道:“只一缸百花酿便引走了所有注意,若他再不出现,岂非辜负了先前满城风雨的‘朝闻特刊’?”
阮翕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百花酿泥封既启,晋级大会便算是正式开始。相较于斗辅堡的按部就班徐徐图之,落英门的进程紧凑许多,不消多时,谢门主已陈辞完毕,连休息都没有,直接开始比武。
斗辅堡的比武顺序是事先安排,张贴于外墙之上,供参会侠士准备;落英门则省却了这一步,将事先做好的序号竹签放置于签筒之中,由谢门主亲自摇号,众目睽睽之下,无半分舞弊可能。双方一旦认领,比武即告开始,自出号到开打,前后不过一盏茶时间,故而所有参赛侠士无一不是屏息凝神,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留意签号,唯恐给自己落一个措手不及。
说来也巧了,第一对抽签比武的侠士七号与八号,皆出自淮安镖局,还恰巧是一对亲兄弟。
武林大会本着招贤纳才的原则,并未对十大门派参赛人数进行规定,但也只对一人豁免前两场比赛,其余弟子若要参加武林盟主角逐,还是要与其他小门小派弟子一般凭实力一场场打下来。十大派之中,百川山庄仅有上官允一个传人,自然是没有其他人参赛了;落英门谢家也仅有门主谢天赐与谢朝寒真正习得落英剑,参赛的也仅有谢朝寒一人;少林寺自觉出家人不宜过多牵扯打打杀杀之事,也仅派了穆九秋一个俗家弟子;其余几派则或多或少多押了几注,最终能有几人进入终场,则听凭天意了。
如淮安镖局这般在十大门派中吊尾的,更是卯足了劲往大会中塞人,在斗辅堡开幕大会中参赛的就达十人之多,可惜成功胜出进入晋级大会的,仅有三人,其中之二,便是那对姓赵的兄弟俩,偏偏还在晋级大会第一场对上。
“亏了!”淮安镖局当家曲复一拍大腿,不无遗憾道。
那赵家兄弟使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蛇矛,彼此之间太过熟悉,过招就如看着同门弟子演练,着实没有太大意思,偏生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地打,过了近百招后,又一记短兵相接,兄弟二人都有些气喘,不约而同地顿了一顿。
而就是这片刻的停顿,有道迅疾风声擦肩而过,眨眼间便驻足在演武战旗之上,一抹剑光凛冽,在众人有所反应之前挥起,狠狠斩下!
铮然之声尖锐地扎入耳中,那两柄相接的蛇矛颓然跌落在地,兄弟二人同时感到虎口一阵发麻,有刺痛感后知后觉袭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虎口处竟裂了道口子。
那剑气蛮横,带着些许怨愤,出招毫不留手。
他果然来了。
谢朝寒正襟危坐,望着一招败北的赵家兄弟,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第一场正巧兄弟相争,你又偏此时出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是他!是那个叫简凌的!”
立刻有人认出他来,先前被百花酿盖过去的传闻谈资立时又席卷回潮,顷刻间便点燃了场内热情,哄然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兴奋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无一不是指向了落英门,等着看身处风口浪尖漩涡中心的谢门主如何反应。
谢门主八风不动端坐于上,面上表情滴水不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平静得过了头。
开幕第一天有人砸场,素来重视大会筹办的谢门主竟毫无反应?
简凌一甩衣摆,几个起落现身百花酿前,伸手冷冷道:“上台比试者,皆得一碗百花酿。”
分酒的弟子犹豫一瞬,望向首座。
谢门主开了腔,语气无波无澜,就像对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摆着一副大度不计较的架势:“少侠身手不俗,不知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简凌嗤笑一声,道:“无名小卒,天生地教。”
这话听在初次见他的江湖人耳中只觉小子狂妄不把人放在眼里,但在本就对他身世有所猜疑的众人这里,又有了另一层意思:
若他真是谢门主之子,当着老爹说自己天生地养,不是当面打脸么!
谢门主倒是面不改色,一反常理起身离座,慢慢走上演武台,走到酒缸边上,挽挽袖子接过酒吊亲手打了一碗酒:
“凡上台比试者皆赠一碗百花酿,少侠自然不例外。”
简凌盯了他一会,面无表情地接过,一饮而尽。
“啧啧……牛饮、真是牛饮……”谢朝寒低头咳嗽一声,摇着头悄声道,“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百花酿,被他尝也不尝便灌了下去,可惜可惜!”
候在一旁的谢晚晴拉拉他袖子,努力压低颤抖的声音问他:“哥,那位就是朝闻特刊上说的,在开幕大会上打得苍山、卷云谷、青灵剑三派毫无还手之力,后又大败落英剑连你都不是对手的神秘侠士简凌么?”
谢朝寒皱眉:“前半句也就罢了,连你也觉得我会败于他手?”
“他方才只一招便缴了赵家兄弟的械,速度如此之快,武艺定是深不可测!”谢晚晴紧张起来,“晚晴不懂武学,只觉得他看起来、确实像是朝闻特刊上说的……现下爹爹也下去了,他会跟爹爹打起来么?若打起来,爹爹能赢他么?”
谢朝寒偏着脑袋斜斜瞧她半晌,凉凉道:“梅九与他也交过手,你猜谁赢?”
“啊?梅大哥也……”谢晚晴偷偷瞟了梅潜一眼,红着脸嘟哝道,“那一定是梅大哥赢。”
谢朝寒抱臂,痛心疾首道:“我与梅九不分伯仲,你却宁可信他都不肯信一母同胞的兄长,真叫人寒心哪!”
谢晚晴一愣,顿时将朝闻特刊的洋洋洒洒千字长文抛诸脑后,垂下首乖乖巧巧地道:“哥哥说的是,落英剑哪有那么容易败的。”
擂台上,简凌像是听见,侧目望来,与谢晚晴对了个正着。
那人双目漆黑,生硬如铁,望过来的目光里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温度。
谢晚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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