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作者:左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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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令



      看着杜歧一副“不会吧”的神情,苏临略显局促。

      “杜兄是何意?”憋了好半天,苏临问他:“莫非有什么问题?”

      “这还没问题?”杜歧声音老大:“这是大问题啊!”

      “大、大问题?”苏临突然结巴,道:“什么大问题?”

      “这个......”杜歧犹犹豫豫半响,压低声音,道:“不太好说。”

      苏临皱眉道:“不太好说?”

      “就是,”扭捏半响,杜歧开口说:“你们俩谁是......”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了指马车顶。

      苏临懂了,但他装作淡然自若,一派正襟危坐,却依旧不自觉摩挲袖口。

      这是什么鬼问题?苏临边在心里骂人,边慌忙压下自己的怪异情绪。

      然后他继续挂笑,道:“不知这和杜兄所说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杜歧一拍大腿,道:“这个得主动一点才行啊。”

      主动一点?愣神,苏临半响才应了一声:“是吗?”

      杜歧一阵猛点头,道:“当然啊!”

      苏临笑笑,鬼使神差问:“以杜兄之见,该谁?”

      杜歧愣神,不确定道:“你,你问我?这,这个事儿我怎么说?”

      苏临淡然笑笑,道:“仅凭杜兄所见,但说无妨。”

      “额......”杜歧瞥他一眼,小心道:“你确定......但说无妨?”

      苏临笑说:“是。杜兄实话实说即可。”

      杜歧撇撇嘴,低声道:“好吧,我说了......我觉得该......外头那个。”

      眉头一跳,苏临继续笑问:“杜兄何出此言?”

      杜歧支吾一阵,拧眉道:“我也不知道,虽说他看着不怎么......但是......额,哎,说不出来。我只是感觉而已。”

      苏临又笑,问:“杜兄仅凭感觉?”

      杜歧撇撇嘴,说:“是啊,不然凭什么?”

      苏临语塞片刻,神使鬼差笑问:“不知杜兄为何认为我......不该?”

      杜歧眨巴眨巴眼,说:“我没有说你不该,只是他......嗯......怎么说,比你该?”

      苏临笑笑,不语。

      杜歧又说:“你要是不信,就去试试。”

      话题逐渐跑偏,苏临赶紧道:“请问杜兄和方兄是如何相识?”

      “你问我和那个破烂白毛?”杜歧撇撇嘴,道:“那可说来话长了。”

      苏临问他:“杜兄可方便说说?”

      “我和那破白毛认识很久了,”沉默一阵,杜歧张嘴说:“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记忆里就一直有这个家伙。”

      “其实我和他还有另一层关系,”停顿,杜歧又道:“按照杜府的说法,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十六年前。杜府。

      两个人带着一个安了轮儿的大木栏箱子,急匆匆地迈入杜府。

      里面坐着一群小孩,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束着相同的头发,手里拿着相同的短剑。一个个沉默的坐着,面色凝重,严肃刻板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快快快!”一个推箱子的忙不迭催:“杜老爷还等着呢!”

      “哎,这次又是给谁选啊?”手上费力地推着箱子,还有人闲不住嘴问着。

      “听说今儿个是九少爷生辰,估计就是给他吧。”到也是回了他的话。

      “生辰?”那人又继续道:“话说这九少爷多大了?”

      “估计也就九、十岁的样儿吧。”略微思索,旁边问道:“怎么了?”

      “才九、十岁啊。”皱皱眉,那人压低声音,道:“我记得杜大少爷都快二十了吧。”

      “是啊。”点点头,旁边疑惑道:“所以呢?”

      “哎呀,你记不记得杜大少爷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送来的?”那人直接附耳过去。

      “好像就是几年前吧。”思索一番,旁边也沉下音量,道:“最多不过五、六年。”

      “就是说嘛,”那人咂嘴道:“你想想,现在九少爷才九岁啊。”

      “害!”旁边腾出手来拍了他一掌,道:“不就是比大少爷早了几年吗?这有什么?”

      “哎呀,我真是懒得和你扯乎。”恨铁不成钢,那人最终道:“这你还看不出来?老爷明显偏心九少爷,说不定以后杜府......”

      一巴掌猛呼在那人背上。旁边低声道:“疯了?这话都敢说?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咱们全要完蛋!”

      那人赶忙噤了声。

      要知道长子继承天经地义,眼下这么说,就是指名道姓地骂杜老爷违背规矩。像他这样儿没权没势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那就是真要掉脑袋。

      “你说这些人家也真舍得,这么小的孩子就敢往外送。”那人又打开了话匣子。

      “什么舍得?”旁边不屑一顾道:“这些本就是杜府养的,只是到了时间拉出来而已。”

      “养的?”很是惊愕,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多从哪儿来?”

      “当然是捡的,”撇撇嘴,旁边道:“当然买的也有。不过都是家里是在揭不开锅,自愿的。”

      “那这些......”那人又缓缓开口:“买了做什么?”

      “老爷派人教他们武学,最后留下最厉害的那个,”顿了一下,旁边又继续道:“就是杜家各个少爷的贴身侍卫,其余的都只能离开杜府,自谋生路。”

      “这么说其实杜老爷帮了不少人啊?”略微思索,那人小声嘟囔。

      旁边叹气一声:“哎,帮是帮不少,可这满天飞的流言蜚语也不少喽。”

      那人皱眉开口:“流言蜚语?这有何可造谣?”

      旁边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外面那些说杜老爷假好人,买孩子涨善名的可不少。”

      那人瞪眼,愤然说:“什么?这一听不就是假话!”

      旁边又摇头,道:“真真假假谁在乎?各人只管各人门,这流言蜚语满天飞,还不是跟风嘛!”

      “害!”那人接一句。

      “既然杜老爷放他们走,他们干嘛要争着当这个护卫?”那人又继续话题。

      “那还用说,自谋生路有这么简单?”咂咂嘴,道:“要知道杜家的侍卫,待遇可不是一般的好。不过话虽这么说,只是这些侍卫都是下了血令的。”

      “什么东西?”那人赶紧问道:“血令是什么?”

      “哎,你咋什么都不知道?”旁边耐着性子,道:“血令就是誓言。杜家规矩,若是主子没了,侍卫也要陪葬。”

      “这能行?难道就没人跑?”那人撇撇嘴,道:“不就是空头誓言,我才不信呐。”

      “这个嘛......”耸耸肩,旁边低声道:“我也不清楚。”

      “切。”那人又撇撇嘴,不屑地道:“空口无凭的玩意儿,我看根本不可能。”

      “利索点儿!赶紧的!”走出来杜府管事的,吼道:“选拔马上就开始了!还磨磨蹭蹭做什么?搞快点去演武场!”

      两人赶紧住了嘴,忙不迭朝那边点头,加快了脚步。

      终于是到了地方,却见着眼前摆了一排木桌子,上面全是白宣纸,一旁还搁了毛笔和砚台。

      “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人略微惊愕。

      “看来这回不仅仅是比武了?”旁边人稍稍扬眉道。

      “不比武?”那人挠挠头,恍然大悟道:“比文?”

      “杜老爷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果然又是如此。”旁边摆摆手,叹气道:“也不知道谁有这个本事喽。”

      “送完就赶紧走!”那管事又折了回来,冲着两人嚷嚷:“别在这儿挡着!”

      谅他也看不见,两人冲着他的方向不约而同一声“切。”

      半个时辰之后。

      杜老爷很是满意的看着面前排成一列的人,目光来来回回在其间扫了好几趟,半响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碎胡茬,露出一个笑来。

      “你们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将手放在胡子上,杜老爷问道。

      “回老爷,”声音整齐,一列人连表情都一模一样,道:“今天是选拔之日。”

      “嗯。”顿了顿,杜老爷继续问,“那你们可知道今日选拔,所比为何?”

      一列人又统一开口,道:“回老爷,所比为文。”

      “不错。”杜老爷将手背在背后,慢悠悠走起来,又道:“相信你们都知道,血令是我杜家规矩,血令之意,主亡卫不生。”

      特地停顿一下,杜老爷瞟了一眼,继续道:“但我听见有人说这血令空口无凭,必定无人遵守,所以要问问你们,什么东西能让你坚守血令?”

      慢腾腾拿出一炷香,杜老爷将其往炉上一插,道:“时限一炷香,现在开始。”

      一列人冥思苦想,杜老爷便打算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又隔了一阵子,门口轻手轻脚摸进来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站到一列人后边儿,挨个挨个地看着他们的答案。

      看了一半却没了兴致,便直接走到杜老爷旁边,开口:“爹?”

      “哎,”迅速睁眼,杜老爷脸上堆起笑来,道:“九儿,怎么得空来这儿?生辰贺礼都看完了?”

      “无非就是些衣袍、摆件什么的,”撇撇嘴,杜歧道:“还不如来这儿看看呢。”

      “对了,爹上次答应给我的乐谱,到现在还没个影子呢。”撇撇嘴,杜歧不满地道。

      “哎呀,”和蔼一笑,杜老爷忙不迭解释,道:“爹不是正在给你寻吗?快了快了,再等等。”

      “哼,”一个轻哼,杜歧接着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先看看选拔好了。”

      “也好,也好。”杜老爷一个劲儿点头,摸了摸碎胡茬,道:“怎么样?他们答得可还行?”

      “什么啊。”杜歧撇撇嘴,又道:“这些人根本就是千篇一律。只知道什么忠啊、义啊的。”

      “那有什么办法?”杜老爷道:“要怪也只能怪九儿你出的考题,实在太难了。”

      杜歧嘟囔一句:“谁说的?”

      只能盯着那些人在“忠、义”上继续大做文章,杜歧半响又低着头,撅着嘴玩自己的手。

      ......

      “如果是你,你会写什么?”杜歧突然不讲了,转问苏临。

      “甘愿同生共死,最多的不是忠,也不是义。”苏临轻笑了一下,道:“应当是情。”

      以情缚网有多难反抗,苏临早已深有体会。

      不管是刻意地捕捉,或是真实的沉沦,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一个“情”字。情网一词,世人皆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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