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黎乔这一病就是数日，但他并未闲着。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花了大价钱将天韵阁的头牌——谢挽给买了回来。

　　天韵阁初时不肯放人，奈何黎二公子给的太多，这个价钱莫说买一个头牌，就是再买一座天韵阁都绰绰有余，此事就此落定。

　　一顶小轿将人抬回兰院，平安把人安排在了偏院，然后脸蛋红扑扑跑回来告状。

　　“二公子，这人好不害臊，他欺负我……”

　　谢挽其实也很冤枉，这只不过是他最日常的说话方式罢了，谁知平安这小孩根本不禁逗，说两句就脸红脖子粗的，倒把他给逗乐了。

　　“不用理会，只要他不闹事，就以上宾之礼相待。只是，小姐过来的时候注意让他避嫌。”

　　黎乔想的简单，但想让谢挽不闹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过几日，他就摔了四个碗，打碎了几方砚台，又嫌弃府里的琴不够悦耳，食物不够美味，书也不够有趣——这倒是自然，毕竟兰院并没有他喜欢看的民间话本。

　　黎乔任他闹，依旧不理不睬。

　　谢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每日趁黎乔在书房时跑到外院大喊大叫，弹琴唱歌，侍卫们赶他，他便撒泼耍赖，满地打滚，让人甚为头疼。

　　“二公子，他又来了！”半个月下来，平安已经被这小美人整怕了。

　　黎乔放下手中的书卷，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让他进来。”

　　谢挽踏入房门后也不言语，盯着黎乔看了半晌，这其实是很不合礼数的，但黎乔没有避，任由他打量着。

　　“呦，公子，您长得可真美，让我看了都心痒难耐。”谢挽看够了，大喇喇坐下开口戏谑道。他说的倒不是完全违心，黎二公子的确俊美，更何况那久居上位者的清贵，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黎乔皱了皱眉，无奈道：“谢公子，这里不是天韵阁，你无需再如此说话。”

　　“黎二公子既看不惯我，又不需要我伺候，何苦要大费周章把我买回来呢？”

　　黎乔想了想道：“谢公子是聪明人，不如你猜猜看。”

　　谢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为了靖北王？”

　　黎乔沉默半晌，忽地轻声叹气道：“你年纪尚轻，很多事想必也是身不由己。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换一种身份生活？”

　　谢挽一愣，随即嘲讽道：“莫非黎二公子以为我有选择的余地？”

　　“有。我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你就待在兰院，药材，金器，哦，或许你更喜欢字画古玩，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我可以将多宝斋的一些事务交给你打理，做伙计，做工匠，做掌柜，或者另起炉灶，都由得你。过一阵子，我再找人为你脱去奴籍。科考暂时行不通，但你若想从军，也是有门路可走的。”黎乔平静道。

　　谢挽足足愣了半盏茶的时间去消化他这番话，他起先是震惊，然后迷茫，最后怒不可遏。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我的出身吗？！”

　　黎乔点点头：“略有所闻。”

　　谢挽脸僵住了：“黎二公子好算计，为了拆散我和王爷，不惜撒下这弥天大谎，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没有骗你。”

　　“你住口，毁人姻缘如同杀人父母，王爷待我情深义重，你想把我赶走无异于痴人说梦。”谢挽跳起来指着黎乔道。

　　黎乔放下茶杯，平静无波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只是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就像一支利箭，刺进了谢挽的心房。

　　“若靖北王真的对你有心，又怎么会任你在天韵阁这种地方沉沦？我要买下你的时候，他又为什么不出手阻拦？你当知道，他乃皇族。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也做不得，但更多的，是他不愿做，你明白吗？”

　　谢挽脸色刹那间由红变白，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这是他不愿意承认的残酷现实，但黎乔却血淋漓撕开了摆在他面前强迫他去接受。

　　慕容晗明对他并无私情，不会插手他的事情。但比这更让谢挽绝望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天堑是他永远不可能弥补得了的。

　　黎乔见他大受打击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出路，离开靖北王，你也能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活下去，总好过在这滩浑水里白白浪费光阴。”

　　“你骗我！”

　　黎乔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但其实这几年来他已经与慕容恪达成共识，只要多宝斋为慕容恪提供财力，端王就答应在奴隶制上作出让步。刚开始，是玄甲卫，后来，多宝斋也成了奴隶转籍的一个切口，虽然道阻且长，但只要继续下去，黎乔相信总有一天，大楚能够给所有奴隶一个公平的机会。

　　平安上前推住了谢挽：“你冷静点。”

　　谢挽情绪激动，一把推开了他，高声叫道：“你放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

　　黎乔实在被他尖细的嗓音吵得头疼。

　　“来人，把他嘴堵上。”

　　侍卫忙进来把谢挽按住，不仅堵上了嘴，还顺便把人给捆了个结实。

　　黎乔有些无奈，他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这种冲动莽撞又牙尖嘴利的小孩子，因为跟他们，往往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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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一道黑影潜入谢挽的房间。他点起烛火，掀开帷帐，就见被绑成粽子般的谢公子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脸上似有泪痕。

　　黑影替他解开了绳子，谢挽悠悠转醒，见到来人，“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主子……您可终于来救我了，您再不来……我就要被折磨死了……”

　　慕容晗明无奈，拍拍他的头，想把人推开。

　　忽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回过头，见黎二公子一袭白衣宛如鬼魅般轻倚在门边，嘴角浮起一丝哂笑。

　　“靖北王深夜大驾，却不知为何不走正门？莫非是来我兰院窃玉偷香的？”

　　慕容晗明望着他，不发一言。

　　谢挽见他不出声，急道：“王爷，我们快走吧。”

　　慕容晗明轻轻推开他，在谢挽肩上轻拍了两下：“你在这里等着。”

　　黎乔转身，两人相继出了门，一路无话来到书房。

　　“黎二公子不愧执掌过玄甲卫，果然用兵如神。”慕容晗明开口道。

　　黎乔装作诧异的模样：“王爷此话怎讲？”

　　“你把谢挽抓回来，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又在院中埋伏人手，关门打……黎二公子，若刚才本王执意要走，你的那些侍卫是否真的要对本王兵戎相见？”

　　黎乔笑道：“王爷说笑了，千金之躯我岂敢有分毫损伤。但兰院夜里招了贼，误伤了哪位公子就说不准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

　　黎乔收敛起笑意，冷静道：“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偏巧这两行我都干过。莫非王爷还会以为我是什么善男信女？”

　　慕容晗明沉默了下去，昏暗的烛火下，他的面具反射着微弱的光，衬托的整个人更加萧瑟。

　　黎乔说的是气话，但也不完全是。看到那一幕时他确实起了杀心，但他很快就压下了杀意。他天生纯善，更比任何人都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要他因为那自己都不能确定的嫉妒心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少年，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慕容晗明的反应。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垂下头，也没有了言语，室内一时无声。

　　片刻后，慕容晗明忽然开口道：“黎二公子又瘦了，莫非雪莲无用吗？”

　　黎乔抬起头看着他自嘲道：“还不是托了王爷的福，上次回来臣就病了一场。”

　　他脱口而出，才想起“上次”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有些窘迫，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慕容晗明却以为他要跌倒，忙伸手去扶，两人本就站的近，这下更是衣衫交缠，呼吸相闻。

　　黎乔一时间心如擂鼓，愣愣看着面前男人精致的下颌和淡色嘴唇，半晌他失控般抬起了手。

　　慕容晗明偏了偏头，但黎乔不依不饶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果断掀开了那只青铜面具。

　　风华绝代，桃之灼灼。

　　即使黎乔看遍美色，也无一人能如慕容晗明这般叫他目眩神迷，呼吸都为之一窒。

　　慕容晗明倒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了两步，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黎乔觉得好笑，他心中浮起无限柔情，倒好像他们两人之间这空白的数年时光都已烟消云散似的，眼前这人，还是当年那个倔强无比又温柔似水的少年。

　　“王爷貌比潘安，何苦总是戴着这碍事的东西？”

　　慕容晗明皱眉，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奇怪。他无暇细想，只觉这种氛围太过诡异，只得清咳一声道：“天色已晚，黎二公子早些歇息吧。不过，谢挽本王要带走，黎二公子花费的银子靖北王府明日自当奉上。”

　　黎乔转身坐定，笑道：“王爷带他回去做什么？”

　　慕容晗明只觉莫名其妙：“他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他走。”

　　他本意是谢挽是他的属下，但黎乔却心中一窒。“我若是不放人呢？”

　　慕容晗明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只得道：“那黎二公子有什么条件？”

　　“我可以帮他脱奴籍。王爷若真是为他好，便让谢挽留在黎府。您若是想见他可以随时前来，我绝不阻拦。”

　　慕容晗明思忖片刻：“好。”

　　黎乔想不到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是松了口气。

　　正事已经聊完，慕容晗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气氛一时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黎乔知道他寡言少语的性子，起身道：“王爷既然来了，今夜不妨就在兰院歇息，省得惊动旁人。”

　　慕容晗明后退两步：“不必了，我不会惊扰到任何人。”

　　黎乔忍俊不禁，阿澈虽然长大了，外表严肃，内里却丝毫未变，他忍不住逗弄道：“王爷怕什么，这次兰院灯火通明，难道还能认错了人？”

　　慕容晗明直直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盛了一潭秋水。是啊，他在怕什么？似乎一碰上黎乔的事情他就要方寸大乱。这次本不需要他亲自来救人，他却偏偏鬼使神差的来了。他本想着直接带走谢挽，但黎二公子一现身，他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今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在这样的眼神下，黎乔也僵住了，他转过了头不敢再看，直到靖北王告辞离开，黎乔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却。

　　他痛苦的抚额，暗骂自己孟浪。

　　他们于年少相逢，陪伴对方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时光，这样的深情厚谊并未随着时间消逝，而是在无数月夜中渐渐发酵，酿成了让人迷醉的美酒。即使这其中还夹杂了愧疚、报恩等等诸多难以名状、不愿承认的情绪，但江河汹涌，早已汇聚成人力无法阻拦的洪水，此时才想起要筑起堤坝显然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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