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等等我啊[重生]

　　楚幸十分懊恼。他心下盘算，一直这样带着个孩子可不是个办法，况且本殿来这凡间又不是来带孩子的，得想个办法甩开才对。于是，他将午夜昏睡的小鬼裹好衣物，放在木盆里，然后看着它顺着河流飘远，直到远到看不见才离开。离开时，他在心里道歉了一万遍，对不起啊小鬼，娘亲实在无能为力。你一定会遇到个好人家的，比娘亲好一万倍的好人家。

　　到了第二日醒来，楚幸发现身旁竟赫然躺着小鬼。鬼娃娃呼呼大睡，呼吸匀称，似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幸：“？？？”

　　楚幸又想到一个办法。他把自己和小鬼关在屋子里，然后用尽了全力去暴打他一顿。楚幸想，送不走你，我还可以把你打到恨我，然后自己走啊。

　　于是整个屋子就传出一阵阵叮铃咣啷的声音。

　　言卿一推开房门，就瞧见屋内一片狼藉，那小鬼瞬间蹿至言卿怀里，哭腔道：“爹爹……呜呜……”

　　言卿见这东西如此贴近自己，双臂张开十分不适，他连往后退了两步，表情微有些尴尬，朝楚幸道：“这是做甚？”

　　楚幸大汗淋漓，道：“他还哭？他窜上窜下，我一下都没打着……累死我了。”楚幸他瘫软到地上，心道这小鬼是个什么鬼，体力竟如此之好。

　　小鬼见状转身对楚幸一个鬼脸，使劲巴着言卿。言卿一脸嫌弃扯开小鬼，道：“你还是去你娘亲那里吧。”说毕就将他送到楚幸跟前。

　　楚幸想虽没打着，但心想小鬼现在说不定也讨厌自己，说不定根本不愿意到自己面前来……

　　可那小鬼从言卿掌心走下，缓缓步至楚幸跟前，嬉笑道：“娘亲，又来？”

　　楚幸：“？？？”合着你觉得好玩呢？楚幸一口老血噎住。

　　楚幸毫无办法，送不走，打不走……而他跟自己反而还越来越亲近！这可如何是好？楚幸传声给阿月：“月啊，这小鬼怎么办啊。”

　　阿月宽慰道：“大人，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罢。”楚幸满脸黑线，几欲昏倒。

　　这日，鬼娃娃咿呀咿呀满屋地叫，楚幸不理睬，只闷声往屋外走。他轻轻阖上门，正想甩开那小鬼，谁知那东西轻松打开房门，一跃便至自己肩头，抓住楚幸的脖子就不放。楚幸龇牙咧嘴道：“你干嘛…”

　　小鬼抠抠手指，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唔……”

　　楚幸见他模样天然有些呆萌，便心软了，道：“罢了罢了，你坐好了。”

　　小鬼开心一笑，他套着麻布褂子，光着屁股坐在楚幸肩头，双脚在楚幸肩膀前面幽幽地晃来晃去，甚是悠哉。

　　楚幸缓慢步行至天寒殿请安，一进门，才发现言卿已经在里面为师尊扎银针。

　　齐无寒眯眼道：“小鬼如何？”

　　楚幸还未回答，肩头的小鬼立即顽皮道：“小鬼，好。”

　　楚幸耸耸肩：“喏，赖着不走了。”

　　言卿低头为师尊扎针，未言语一句，师尊又道：“他若如何，全靠你度化了。”

　　楚幸心道，本殿都需要度化，怎么还摊上个这玩意。他又道：“师尊那日受伤，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齐无寒缓缓道：“你师兄的针灸之法替我缓解了许多，不必担心。”

　　楚幸与言卿走出天寒殿。两人似有一层隔阂，竟不知如何说话。小鬼探出脑袋，望了望言卿，又抬眼望了望楚幸，奶声道：“爹爹……娘亲……”

　　楚幸和言卿同时道：“闭嘴。”小鬼缩回了头。三人缓缓走在却巫山上，众人投来许多异样目光，倒不是因为二人，而是鬼娃娃。楚幸诞出鬼胎一事早已传遍却巫山，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虽不能接受小鬼，但也毫无办法。

　　不如坦然面对。他看见其他弟子异样的眼光，通通以微笑回之。那些弟子见楚幸如此淡然，心下嗤道，果然是上尊看中的人，心可真大。

　　两人与小鬼去了食堂，现下正是晌午，吃饭的弟子众多。楚幸与言卿随即找了一处坐下，两人端了些自己爱吃的饭菜，正欲去拿点心时，楚幸发现今日居然还有自己最爱吃的桃花酥。他抬手端了一盘，往回走去。

　　走的路上，竟有些泪目。他想起曾经在春风楼时，娘亲最爱做的也是这道点心了。而娘亲做的桃花酥，外酥里柔，甜润适口，吃后齿颊留香。

　　忽而一瞬间，娘亲的面容就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楚心眉一身青色绣衣，清姿曼妙从里缓缓往外走来。说是花魁确实不假，只见她眉眼如碧玉，面颊如白雪，青丝如瀑，皓腕凝霜，正凭栏向楼下的楚幸唤着：“阿幸，桃花酥好了。”

　　正在楼下玩得正兴的楚幸听闻唤声，轻轻一答：“好嘞。”他丢下手中的玩物，急切朝楼上奔去。娘亲的桃花酥大约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吧。

　　木案之上，青瓷盘中，赫然盛放着一朵朵桃花一般的糕物，六出花瓣，中心一点黄。楚幸正欲拿起一个，却被楚心眉斥道：“可有洗过手？”

　　楚幸小嘴一瘪，轻轻摇摇头，一溜烟跑了。他匆忙洗完手再折回，拿起那桃花酥就往口中送，狼吞虎咽起来。楚心眉坐在一旁，轻抚楚幸的后背，轻言道：“阿幸，慢点儿，慢点儿吃。”

　　楚幸边吃边点头，可右手还未吃完，左手又拿起一个，楚心眉笑道：“又没人跟你抢，至于么。”她抬手捋了捋楚幸微乱的额发，“都快十岁的孩子了，怎么还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楚幸口中还未咽下，嘴里嘟哝道：“娘亲做的桃花酥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阿幸要吃一辈子。”

　　楚心眉抿嘴一笑：“好啊阿幸，娘亲就给你做一辈子的桃花酥。你说好不好？”

　　楚幸猛地点头，脸上流出幸福的笑意。

　　可娘亲却没能够活一辈子。娘亲之死，是自己亲手造成的。想到这里，楚幸手中的筷子抓得更紧了，他指节分明，青筋凸起，似乎要将那筷子……

　　果不其然，咔嚓一声，木筷应声而断。

　　还坐在楚幸肩头的小鬼骇得抖了一激灵，怯怯转头望向楚幸的面庞，道：“娘……亲……”

　　一旁的言卿见状也甚感奇怪，方才还在微笑坦然面对一切的楚幸，转瞬间却泪眼婆娑，竟还徒手折筷？

　　他正欲询问，却听见楚幸冷冰冰地对小鬼道：“别说话。”言卿随即收回好奇的心，闭嘴吃饭。于是三人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

　　一口桃花酥，让楚幸好几日都神魂失魄，情绪低落。突然间变得寡言，让周围的人都有些不习惯。倒是小鬼，一直围着楚幸转来转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色朦胧，楚幸脱下外袍，正欲睡下。而小鬼还在地上玩秋灵送来的几个可爱泥人。

　　民间的小童大多欣赏崇拜修仙之人，因此做玩物的手艺人常常将沧南派几个出名的仙君作为捏泥人的对象，捏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十分受孩童喜爱。

　　秋灵送来时，楚幸仔细端倪了下。那一身纯白如雪，眼含眸光，手持问雪剑的泥人大约就是言卿无疑了。而另一个身穿金黄外袍，眉头一挑，眼中尽是寒气，腰间别着竹条之人，一猜便是齐无寒了。楚幸评价道：“师尊严厉之色不能说惟妙惟肖，只能是一模一样……”

　　而还有一个，楚幸没认出来。那人相貌极丑，斗鸡眼，猪头鼻，唇瓣奇厚，楚幸问秋灵，这是何人？

　　秋灵笑笑答：“据说那是民间的奇葩瘟神。我也不知是何人，只觉得丑得好玩，就顺道买回来了。”

　　楚幸：“……”

　　而小鬼倒是十分喜爱那些泥人，一个人玩得自有乐趣。楚幸扯开嗓子一吼：“别玩了，睡了！”

　　小鬼一抖，手中奇葩瘟神的胳膊无奈断掉。他悻悻然，收了泥人，就往楚幸身旁躺去。他又露出那光溜溜的屁股，面对楚幸道：“娘亲……你……是不是想你的娘亲了？”

　　楚幸嗤道：“睡觉。”心想你个小东西知道什么？

　　小鬼又道：“我看你不开心就是因为这吧。”

　　床榻之上，楚幸翻了个身背对小鬼，便不再说话了。而那小鬼还不死心，竟道：“我知道娘亲的娘亲为何而死。”

　　楚幸一怔，道：“你在说什么？”他心下正感觉奇异，为何这小鬼竟还知道自己娘亲的死。他怎么会知？

　　当年楚心眉惨死程府，连带程府也遭满门被屠。楚幸得知死讯，同言卿一起去了程府，看到时已经是一片惨像。

　　那日微风瑟瑟，一路都是干枯暗黄的落叶，随风而起。楚幸与言卿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那时楚幸心中已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一路策马很快，快到言卿都快要跟不上。

　　言卿见他在马背上颠簸得不轻，轻声道：“阿幸，慢点儿。小心自己摔下来。”楚幸根本听不进去，他脑海中全是楚心眉的身影，那身影似乎叠叠重重好几个影子，晃到眼睛都要模糊。再过一刻，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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