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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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得聚说前缘


      锦姐夹七夹八在发作,那桌杯碗儿给她拍得乱响,汤水洒了一桌子,楼上的姑娘给惊醒了,有几个忍不得也叫道:“妈妈,哪个不开眼的,大早上在那里闹。”

      锦姐向上喊道:“楼上哪个在说话你下来!“

      那姑娘跻旧鞋散着头正要下来,被鸨子喝住,“你快回去有你什么事儿!”

      姑娘看了锦姐一眼,一腔气势瞬息没了一半,低下头就又回去了。

      鸨子朝楼上喊道:“谁也不许出来儿,睡不着只躺着!”又笑脸走到锦姐面前,”好奶奶,大奶奶,咱有话好好说,这春姑娘也不是我抢来的,你有仇也不该在我这儿报。”又向郭五爷道:”五爷也替我说说话啊!这奶奶是您带来的,咱是老熟人了,有事好说。”

      郭五爷也给被锦姐吓得目怔,此时听人叫自己,才反应过来,“奶奶,我们坐着商议,别伤了和气。”

      锦姐冷着脸坐下来,喝了口茶,开口道:“春姐我是要带走的,你把身契拿来。“

      鸨子叫账房拿了身契来,锦姐展开一看:

      今因家中人口众多,衣食不周无力供遣,特将家中婢女李春园,年二十七岁,央中卖出华阴万家为使女。凭媒三面认定当日身价一百两银,其银立契之日期,现银足。其女即日归万家所有,使唤管教,日后转卖,择人婚配,悉从万家之便,益无干预之事,或有不测,各听天命,倘有逃失,报官寻回。今恐无凭,卖断身契为照。

      成化十三年立书人凤翔徐绣云

      从命人李春园

      中媒黄王氏

      代笔徐成林

      锦姐看完重重得拍在桌上,冷笑道:“这个徐绣云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卖我的人?她出多少银子从我手上买了你吗?贼娼妇,我必摆布她,李希青这个狗东西也是不好,瞎了狗眼娶这么个东西做甚?咱南京女子死光了?跑千里外寻这么个烂蹄子!他如今哪里去了?好好的舍你在家生这场祸事?他回来了也不寻你吗?”

      春园看锦姐这样的怒气,也不哭了,反替李希青辩解说:“也不怪他,他在家日大娘对我可好了,要不这一走我也想不到有这样的事。”

      锦姐问:“他好好的走什么?要多久?”

      春园说:“要走也是为我,因我生女儿他思量着凤翔地方离家千里,西北的风物也过不惯,就同沈大人商量调任的事儿,沈大人的同年邱大人现在吏部任上,写了封信让青哥儿上京去活动,青哥儿就告假上京,到京中又遇见什么齐姐夫的母舅现在通政司,比吏部还灵呢就托了他。后来来信说,想是能任安徽休宁的官儿,让家里早做打理。自这信来了大娘就变了脸不多日就将我卖了,青哥儿要人,他们只说病死了就是。”

      锦姐听得心里冰凉,“好狠毒的东西,思量下这好计!”又骂李希青说:“他倒会钻营,云哥儿怎么在这儿呆的好好的,西北的风物吃人吗?捐贡捐出好大的官儿,这京上齐姐夫是我江西的姐夫吗?”

      春园点头,“想来没有第二个姓齐的姐夫。”

      锦姐气说:“我还要多谢他给我留脸,没找山东王妹夫就是大恩德了。”

      春园听提起王敏正,反问她:“后来青哥儿跟我说你跟了沈大人了,是也不是?我还高兴你们有情人终在一处了,怎么你在这里?”

      锦姐想起一路来的境遇也忍不住泪意,红着眼圈道:“这些话我以后细细告诉你,现在我带你走就是了。”转头跟鸨子说:“这是我家春姐,好好的南京人氏嫁给凤翔主薄李希青为妾的,你不问青红皂白买了来,我本来问你个逼良为娼,如今听她说债主另有其人,我也不强要你的,一百两赎身银子我给你,这人我要带走了。”

      鸨子听她们对话张口大人闭口大人,又是南京又是山东,什么吏部司部早唬住了,现在锦姐说给百两银子,她不敢不放只老着娼家的脸说:“大奶奶,春姑娘既是您家的旧人您要带走我如何敢拦,只是这一百两银子是要折本的,奶奶不信您问她自个儿,我们上凤翔一路车马饭店,到了会仙楼我全身上下给她置办了不少东西,重新装了房添了家具这些不算,她身上不好我请医就请了三回,那参汤方子都用过的,求奶奶看在我三茶六饭服侍一场的份上,赏回本钱吧?这都是实话。”

      锦姐问春园,“这话是实吗?”

      春园点点头,锦姐又问:“她待你如何?”

      鸨子急说:“春姑娘你可摸摸良心。”

      春园说:“还行吧,并不曾怎么样我,虽日日劝我接客,终究倒没用强。”

      鸨子舒了口气,”奶奶我真没瞎说啊,不信你还可以去她房里看看,那满箱的绫罗值不值百两银子。”

      “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鸨子挤眉弄眼的说:“三百两银子回个本吧!”

      锦姐倒没言语,幻境呸了一声,“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三百两银子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啊!你装的屋子添的家具不还在你家里又没添我们家里去,如何找我们要钱?至于这衣服从良了还穿窑子里的衣服吗?也是你的,只有这车马费和药钱能算算,我看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能多了。”说着向锦姐递了个眼色,努了努嘴,锦姐接话道:“就是啊,你院里的东西我们又不要。”

      鸨子苦着脸说:“这家具不要我留着好用,这衣服不要我也无用都是量身订做的,别人穿也不合适,这三百两银子不曾虚要,奶奶不信上楼去点点。”

      锦姐问幻境,幻境说:“我去点点,看若值钱,全在这里当了。”

      说着鸨子带着她上楼去了,去了好一阵子才下来,跟锦姐说:“真是好衣服,倒也不多花哨,只是三百两还是多了些。”

      鸨子又求郭五爷,“五爷您说句公道话。“

      郭五爷说:“二百两吧!这衣服我们不要,你当当也值银子就折五十两。”

      鸨子看锦姐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也不敢再要价,锦姐随身说带了一百两银子,方才扔了五两出去,现在拿出一包是九十五两,说:“还有银钱这两天让人送来。”

      鸨子说:“这可不行,我们行里的规矩这人口生意可不欠账,奶奶今日不方便不如回家取钱,春姐在我这里呆着明后日再来领就是了。”

      “不行,我一天也不让春姐在这里呆了!”向郭五爷说:“五爷身上有多少尽数借我,到了观中我一两不短立刻就还你。”

      郭五爷为难了一下,身上掏出二十两银子,“只有这些奶奶先用吧!”

      锦姐没得办法,只得摘下个赤金镯子,放在桌上,“这对镯子四两只多不少,换银子也有五十两。”又摘下一个珍珠绣袋,“这上头十颗珠子也值几两银子,你写身契来吧!”

      鸨子说:“好咧!”吩咐人叫账房拿纸笔,让郭五爷当中人,上手就要搂东西,幻境叫:“慢着。”上前将那镯子和绣袋又拿过来了,跟郭五爷说:“亏你还称个爷,在县城几十两银子都找不出来了?要奶奶折卖首饰,你都替你羞死,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郭五爷叫屈说:“我这带了二十两银子已全在桌上了,你让我有什么法子呢!”

      幻境说:“我不管,你没有你不会借吗?你往日夸说的人面哪里去了?”

      郭五爷没话说,“那我去借不是要时间吗?”

      幻境说:“这里有茶有饭,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天黑之前回来便是了。”

      “好,我去借。“郭五爷起身,让鸨子照旧写契,自己天黑前一定回来。

      幻境坐到饭桌前,问鸨子说:“进门时给了你五两银,这桌饭我们还吃得吧!”

      鸨子客气道:“吃得,吃得。”喊人说:“快,热饭,热汤来。”

      幻境拉着铁姐和春园说:“快吃饭,回头还赶夜路回去呢!”

      锦姐一想也是就给春园夹菜,“你也吃,你看你瘦的。”撕了只鸡将鸡腿放在春园碗里,自家和幻境吃鸡架子。

      吃完饭喝着茶盘还等着郭五爷回来,幻境问春园:“你一样东西也不拿吗?“

      春园说:“只几件贴身小衣是我带来的,我拿着吧!”

      幻境说:“你在这儿坐着你替你去收拾。” 鸨子忙叫了个丫头跟上去了,幻境将那床棉被卷了,打开柜子挑了几件素净衣服,那帕子汗巾一股脑卷了,妆台上胭脂水粉一并包了,肩背手提拿到楼下,鸨子见了惊说:“我的奶奶,你是强盗吗?说好了衣物不拿抵五十两银子的,你拿了这些如何算?”

      幻境笑说:“大衣服我一件没动,这里面的衣服你也当不得,至于这被子先前又没说。”不顾鸨子径直拿到外间车上去了,鸨子追出去郭五爷已筹了钱进来,忙换上一副笑脸也顾不上追幻境了,郭五爷将两封银子放在桌上,“足银八十两,你点点。”

      鸨子拿起来看看,搂着要去,锦姐问:“身契呢?”

      鸨子叫了声账房,那人就递上来了,锦姐拿到手将新旧两张全撕了,拉起春园:“春姐我们走吧!”

      春园热泪盈眶跟着锦姐出门,外间天色已是半暗,春园坐在车里对着锦姐感慨万分,锦姐替她拭泪,“春姐可别哭了,以后又是咱俩在一处了,谁敢欺负你?“披星戴月赶回观中已是深夜了,幻境同郭五爷说:”你明日再来吧!“

      锦姐也向郭五爷道了谢,“今日多谢了,明日早来我将银秤与您。”

      郭五爷说:“你们好好歇着,这事不急,我明日有空就来,奶奶不必放在心上。”

      幻境说:“叫你来,你就来嘛,我置杯水酒谢你。”

      郭五爷笑了笑,“你叫我来,我一定来就是了。“

      莫会打了灯笼出来接,“奶奶回来了?”

      锦姐拉着春园上前,“师父,这是我姐姐叫春园,蒙难在城中今日接了来同我做伴,观中可住得吗?”

      莫会行了个礼,春园也回了,莫会说:“我都知道了,只管住下吧。”

      “多谢师父了。”锦姐欢欢喜喜带着春园进去了,浊音浊尘提了两桶热水上来,又问在城中的事,幻境就拉着她们楼下去讲,锦姐让春园洗漱自己在房中收拾东西,春园见眼前没有别人,才疑问:“姑娘这是哪里?你如何在这里?”

      锦姐理着被面说:“这是圣莲观,方才是莫会师父,跟我一起接你的是幻境,还是个旧人呢,你瞧她面熟不?”

      春园听是个道观,心中就觉得不安,说幻境是旧人,她是一点想不起来只摇头,“我并不认得这人。”

      锦姐说:“我也不认得,她却认得我呢,她是济南落翠庵的幻境。”

      春园听了这个地方吓得立起身,“呀,我们又落了人手了吗?”

      锦姐安抚她坐下,将被子摊开,请她上床躺着,“那岑姑子早给官府打杀了,帮手两个姑子也早官卖了,这幻境和其他两个人并不知情,我后来在洛阳遇见她,她给莫会师父带着也可怜呢,反正这观中都是好人,你不必担心。”

      春园还是疑道:“姑娘你好好跟着云哥儿在任上,如何跟这群人在观中呢?”

      锦姐叹息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

      春园抓住锦姐的手,“姑娘你如今竟要瞒我吗?我看此中定有变故,你不说我时刻都在记挂,睡都睡不下的了。”

      锦姐倒在春园怀里,把心中的委曲尽数倒了出来,从山东接休书说起,到洛阳婷姑到来,其中种种历历在目,等说到沈澄转任西安府自己决心离去只有两行泪顺腮而下,自已吸了口气,抹着脸说:“这也是我们有缘无份,以前我不信如今是信了,不然如何我与他从小的情分,偏偏他娶不得我,我嫁不得他?两相挣开又聚头过得还没一年好日子,那杜奶奶就撞了来,按说她也犯不着我,可是他们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这一生一世也扯不断的,我现在走到这里,云哥儿心里虽惦记到底也只是他个人而已,我若有个孩子我能走到这里吗?”

      春园听完只是感忧而已,“那姑娘在这里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耽搁终身没个依靠。”

      锦姐气壮道:“只要人靠我,我是不靠人的,春姐你跟着我保管比跟青哥儿日子好,咱放眼看着天下男子有喜欢咱就招他来,不喜欢了咱就放他去,谁靠谁啊?”

      春园听这话不大像样,但她是了解锦姐的也不以为意默默不作声,抬眼见锦姐在身边,倒也觉得否极泰来一切安心了,虽有些美中不足到底有在身边亲人扶持着,拉着锦姐,“姑娘,我好想你,咱还一道睡吧!”

      锦姐笑着,“春姐我也想你!”

      两人一头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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