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时光

　　走出看守所的提审大厅，连绵了一天的秋雨竟有片刻的放晴，阳光不甘寂寞，在层层乌云之后伸着懒腰，刺得一整日都在室内的许诺微眯着眼睛，阳光化成光晕浮漾在眼前，灿然夺目。
　　略略站了一会，许诺极快地适应了光线的转换。一天的提审让她觉得口干舌燥，就连小话痨一样的韩雪都耷拉下了脑袋，蔫蔫地跟在许诺身后，一言不发。她俩作为重案组唯二的警花，在这个连轴转地时期成了男同胞们地特殊保护对象，获得了弥足珍贵的下班时间，虽然这个下班只是提审完直接回家，不需要再去市局加班。
　　许诺和韩雪坐进车里，俩人动作整齐划一，一人一瓶水喝了大半，才觉得缓过劲来。
　　李志诚杀人案社会影响极大，在他被捕后，后续证据的采集固定不容许有一丝差错。提审、固定证据、和检察院沟通，整个重案组分成好几个小组全面推进，紧赶慢赶，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俩人已经懒得说话，许诺把韩雪送回市局宿舍，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雨。裹挟着雨，秋日的风已经渐渐凉了下来。许诺停好车，才发现自己没带雨伞，看看车窗外不太急的雨势，许诺冲进雨中，快跑几步回了家。
　　直到回家，宋潇不在身边这件事才有了实感。
　　六天前的清晨，宋潇接到了网安的IP定位，匆匆踏上了出差的路途。对，只是出差而已，许诺安慰着自己，慢慢抚平自己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焦虑的心。
　　家里依旧是熟悉的陈设，这种熟悉感让许诺微微心安。
　　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冲走一身的寒意。许诺吹干头发之后，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水。回到家，许诺觉得自己浑身的神经渐渐苏醒，饥饿感、疲惫感，一重重涌上来，和工作时候打鸡血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个人吃饭，总是不知道做什么好。宋潇回来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让许诺忘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独自生活是怎样的状态。
　　随手煮了个面，因为淋了雨，所以多切了几片姜，水开后下挂面，丢几根青菜，卧个鸡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随手点开个综艺下饭，这个夏天主推的选秀节目，清清爽爽的大学生，旋律优美的原创歌曲，在各大平台热度不减，许诺虽然没有从头追过，却也多多少少看过最吸引人的几场比赛，不得不承认有几个选手是真的有实力。连听了几首不同风格的音乐，许诺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自己洗碗，自己看书，自己坐在沙发上，但这个自己和从前的自己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心中有了期待与牵挂，即使是自己一个人也并不枯燥乏味。
　　一天高强度运转，让许诺身心俱疲，雨声沉沉，脑海中却始终绷着根弦。临睡前，她犹不放心，拿起手机翻看着信息。
　　宋潇走了三天，除了第一天到达目的地打来了电话报平安，其余的时候都是一天一条信息：
　　“平安，勿念”，已经累积了三条。
　　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淅淅沥沥的雨声绕着人的思绪连绵不绝，许诺的心也如同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忽而紧凑忽而消音，一颗心翻来覆去，既怕他无功而返，又担心他太过拼命，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诺怀抱着宋潇的枕头，迷糊着睡过去。
　　只是睡梦之中也并不安稳，她在荒野之中奔跑，有灯塔微弱的光在前方指引，却怎么都无法抵达。
　　被手机铃声震醒时，许诺还有片刻的恍神，只是在看清手机屏上跳跃的“值班室”三个字后瞬间清醒。
　　电话那头是董哥焦急的声音，“鱼鸟河发现了多具尸体，看来情况不太妙。当地派出所第一时间将案件报了上来，法医已经往现场赶了。”
　　“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出发。”许诺放下电话，匆匆洗了脸，换好衣服就往现场赶。
　　黎明时分，天空将明未明，鸭蛋青色的天空从东边透出一点淡淡的光，有几颗星子，零散地挂在天边，星星点点，光彩已暗。
　　路旁的早餐铺子已经出摊，“油条，，油炸糕，豆腐脑儿......”摊主的吆喝声拐着弯钻进人耳朵里去，像是绕梁不绝的琴音，扯着人心里的弦。
　　许诺一路疾驰，在半个小时之后到达案发现场。
　　鱼鸟河是横穿整个滨海市的主河流，但案发现场却是靠近郊区，位于鱼鸟河的入海口处。
　　连绵的秋雨毫不吝啬地挥洒着雨滴，许诺扣上顶帽子，快步越过警戒线走到了中心现场。近几日的降水有了最直观的体现，鱼鸟河入海口的水量比平日明显增多，宽阔的入海口处，水流湍急。法医已经到了现场，搜寻人员沿入海口扩散开，正在拉网式搜寻。
　　看着许诺走近，跟着法医早到一步的魏康祎靠了过来，他面色凝重，语速很快地说：“诺姐，刚刚了解了一下，尸体是一位赶早来收渔网的大爷发现的，目前发现了三具尸体，还在继续搜寻，崔文柏在跟大爷了解具体情况，韩雪在局里落实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许诺点点头，“联系韩雪，先发布协查令，确定一下鱼鸟河周边流域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尸体，让她抓紧时间，利用一切信息尽快核实受害者身份。”
　　她心中清楚，鱼鸟河流域广阔，单从现场来看，很难判断尸体是从哪里入水，但许诺还是认真搜寻着河岸边细微的痕迹。
　　沿着鱼鸟河入海口回流搜寻了三公里多，陆续又发现了两具尸体，同前三具一样，衣衫完整的尸体被包在黑色垃圾袋之中，凶手用透明胶带缠绕、裹紧，手法干脆利落。五具裹尸袋依次排列在岸边，压抑着每个人的心，大家埋头各自忙碌，连雨水打湿衣衫都恍若未觉。
　　“诺姐，已经询问完目击证人。发现尸体的老大爷叫陈永平，家住旁边陈家滩村。他昨天晚上在入海口不远处下了渔网，一早起来发现雨还在下，怕水量大涨把自己的渔网冲破，所以一大早就赶来收网，没想到竟然拦到了尸体。”崔文柏面色凝重，语速也较平常快了很多。
　　“尸体交给法医，我们继续搜寻，我担心还会发现其他尸体。”许诺转身踏入雨幕之中。
　　鱼鸟河两岸，搜寻人员扯着拖网进行拉网式搜寻，河面宽阔，有两队人乘着汽艇，在水流颠簸之中，坚持拖着网匀速前进。
　　搜寻工作持续到第六个小时，前期发现的五具尸体已经第一时间运回法医中心，但持续长时间的搜寻，并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雨，瓢泼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人脸上，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鱼鸟河的水位持续升高，湍急的水流奔腾而过，水汽升腾，结成茫茫雾气笼在河面上。
　　雨衣下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带着秋雨的凉意一点点渗进皮肤。许诺撩起鬓边的碎发，对刚拉起网的盛泉派出所肖所长说：“雨下得太大了，我们这种搜寻危险系数太高，效率却太低，还是采用刚刚讨论的拉网式吧，大家也不能都耗在这里。”
　　肖所抹了把脸上的雨滴，“现在这种情况确实太危险了，我刚刚看了看，距离入海口两公里左右的那段流域是最平缓的，我们在那里架网拦截，这样效率也能更高一些。”
　　有了章程，后续工作的开展就迅速起来。网架连三重，岸边支架也做好连加固，等到值守用的帐篷搭好后，许诺才带着重案组的人离开现场。
　　车里开着暖风，可湿衣服贴在身上，一时之间也感受不到暖意。魏康祎仗着自己年轻火力旺，把他的厚外套让给许诺。又猛灌一保温杯热水，许诺才觉得四肢慢慢有了些许暖意。猝然想起宋潇在车上放保温杯，叮嘱自己多喝热水时，还被自己嘲笑‘老年人’。
　　想起宋潇，那些压在心底的思念一股脑翻涌起来。
　　心中柔肠百转，信念却如淬火的真金，越发坚定清晰，为了那个给了自己无穷勇气的人，绝不退缩！
　　风携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耳边充斥着风声、雨声、鸣笛声，脑海中的思绪却慢慢清晰，当一切事物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靶心就会变得异常明显。
　　大雨倾盆，路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落叶浮在水面，被水流卷着，打着旋漂向远方。暗沉的天空乌云翻腾，不时有闪电划过天幕，拉开暴风雨的序章。
　　飞驰而过的车溅起水花，后视镜模糊不清，边擦边糊。许诺就这样一路赶回局里，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直奔办公室而去，幸亏湿衣服干得差不多了，不至于太过仓促。
　　依旧是张大队坐镇，许诺还没有走进办公室，就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着：“法医尸检结果拿过来我看看，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镇不住场。”
　　等许诺一行人坐定，投影仪上已经分门别类排列出受害者的信息，五名受害者，依次排列。
　　石磊：男，32岁，滨海市人，无业，2013年因容留他人吸毒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
　　马向东：男，41岁，滨海市人，无业，自2006年起被强制隔离戒毒4次。
　　曲延廷：男，36岁，W市人，出租车司机，无前科。
　　王栋：男，44岁，K市人，无业，2011年因贩卖毒品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
　　白树委：男，39岁，无业，2015年因故意伤害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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