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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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



      方肆逃了。
      月桉早听得外面奔波之声,他本在修行被打断,含了薄怒出门,便听得他们一群在呼喊这个消息。他不意外,竹元恒实在是有意放虎归山,防守的纰漏肉眼可见。方肆实力虽强,但北部的人只怕难以臣服于背上烙印了囚字的主人。竹元恒早与他讨论过,方肆不在的北部比方肆在时更危险。虽一时不会南下,但倘若换新主,放着扬名不说,单是为了给北部各众一个交待,也得将方肆从南部捞回来。
      其实有个很好的破局之法,便是早将方肆杀了了事,但月桉觑着竹元恒的意思,便没有提出来。
      只可惜下面的魔修仿佛一直都是蒙在鼓里,随一众人闹腾。竹元恒不管,月桉也不管,毕竟要北部确信方肆是自己逃的,场面还得做做。
      随滟这几日跟着他,上回的话便没有再提,月桉实在不知如何应付这些,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之后回程便一路无话。
      “方肆回去,费上力荡平叛徒,余下的人便少了一半。这样他南下时,我也足以与之抗衡。”竹元恒淡淡道,他如今信任月桉,便会将心思说与他,但月桉知道这些谋划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方肆即使知道竹元恒是怎么想的,清理叛徒也是他唯一的选择,竹元恒的计策向来温柔,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推动棋子走下每一步。
      “殷言会多教些攻击咒术,你且将其他放放。到时好做准备。”
      月桉这几日却都未见殷言,因着他想将修为上提,还得去修旁的法术,还从月央从前的物事里去寻一些功法,殷言没有主动开心境,他也就先将咒术放了,想来是竹元恒注意到他咒术魔息的微弱,便来点醒他。
      但有时难免会受伤,月桉觉得奇怪,最近的伤虽不重,好得倒是快。
      “随滟。”他招她来,“你且帮我将信一送。”
      她莫名,却还是领命去了。月桉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眼,而后摇了摇头。
      殷言看上去魂不守舍,月桉笑着点醒:“师父,该授些攻击的咒术了。”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晌,随后叹了声。
      “师父想做什么,徒儿是不会拦的。”月桉笑得纯善,“即便是主人,徒儿也不会让他知道。”
      殷言声音弱了下去:“切莫胡言。”
      月桉接了那渠泉水,慢饮道:“我想来钦佩师父,像这渠泉般自如。被拘在渠道中也可泼泼洒洒,潇洒自然。”
      殷言苦笑:“若是这方渠泉本身便堵了源头,便是绝了根,你要他如何不干涸?”
      月桉了悟点头,摸着那杯沿,殷言本身是个实诚的,也是他见过最不会使心机的。他看着对面那个犹疑不决的青衣人,他曾经也是风采难掩,是南殷北吕中的殷公子。若说要月桉在相与的人里挑出一个最恣意天然的,除过殷言也没谁顶得上了。
      他挑眉:“师父可要相助?”

      月桉寻了十三。
      这个杀手并不好找,他白日里都是隐匿在黑影中的,他只能造了些事出来,提议竹元恒让他来了。
      十三到了之后显然没看出有何大事,便倚在一旁,沉默地看月桉将那乱子平息好。
      月桉看他问候道:“师娘近来可好?”
      “……”
      十三看上去很是郁闷,殷言自给他取了个夫人,很是沾沾自喜。但平日里能与他闲话的只有月桉,他便什么都爱与他说,如今月桉也知十三是殷言极为珍重的夫人。
      月桉见他不答,好整以暇道:“我与师父相处,知师父对师娘有愧。身为徒儿虽不好插足前辈的事,但想着宽慰几句也不算逾礼。”他看十三像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师父常对徒儿说,要护着师娘,随着他的意思。哪怕有什么危险,也不要与师娘说。”他看到十三瞳孔微缩,“徒儿听了他的话,觉着奇怪。”
      他微微一笑,像是歉疚:“徒儿担心师父,才想着与师娘说这些。师父不让徒儿与人说,还望师娘替月桉保密,也莫要辜负了师父深情。”
      十三隐忍着,眼中含着痛苦,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月桉最后烧了把火:“师父一直对您有愧,觉得对不起也配不上。”
      十三终于忍不住转身离开了,月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眯起眼睛,讽刺地笑了笑。
      他看到一人跌跌撞撞而来,满身都是鲜血和鞭痕,上前扶住了,看了半晌才疑惑道:“随滟?”
      年与来龙墟便卸了七成法力,此刻受了毒打,维持女身也是勉强。他努力抬头,想透过遮在眼前凌乱的发,去看清站在他身前的人:“你……”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难以辨认,“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让我去……送死……”
      月桉挑眉,仍然温柔地扶住他,沉声道:“怎么这般想?”
      年与埋首在他胸前,口中的气都带着血腥味:“我避开了……许多人的追杀,里面有竹元恒的,也有方肆的,有北部的……这信送到北部一废祠,却是吕氏旧祠。那信是给方肆的……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月桉替他疗伤,被他挡开了:“你早知他不会留活口。”
      “我不知他会那么干脆利落。”月桉握住他的手,魔息不断涌入,“你聪明,我知道你能逃。”
      年与靠在他身上,说出的话几乎也是断续的:“你……将我送去那,不过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方肆派来的……手下。”他说完,便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倦意涌上来,年与微微挣扎了一下,便无力地昏了过去。
      月桉凑到他耳畔,像是轻声哄一般:“所以你不是,是吗?”

      殷言看十三回来,还奇怪他为何回得早,便笑着对他道:“可是都是些寻常闹事的混混,让你单手给收拾干净了?”
      十三眉目英挺,抬眼看他,没有回应。他守在枝上,整个人融入了树的阴影里,让殷言看得费劲。他笑了笑:“躲在树上做什么,让人吓一跳。”
      十三忽得跃下,三两步走到了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殷言这回是真吓着了,用咒术先忙不迭将他全身上下探了一遍,发现没什么伤处,这才缓过一口气,顿时就有些怒了:“做什么来吓我?”
      他抬眼才发现十三一直看着他,眼中含着悲伤。殷言怒气瞬间消了,抚过他的脸,心疼道:“怎么了,出事了?”
      十三勾下身子将殷言紧紧搂住,浑身颤抖。殷言越发忙乱,拍了拍他的背:“夫人?怎么了?”十三抱得更紧,大有从此不放手的架势。殷言见他什么也没说,想来不是竹元恒那边的急事,便缓下心来打趣,“做噩梦了我的夫人?是不是梦到我走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十三便警觉地立起,十分认真地盯着他看。殷言被他孩子气的举动气笑了:“放心吧夫人,往后我就算去流浪,去乞讨,也会带着我的好夫人一起。”他看十三似乎松了些,便揽过他脖颈安慰道,“夫人不怕,绝不抛下夫人,好么?”
      十三似乎彻底心安,摁住他的后脑,附身低头,殷言含糊地发了几个音,便说不出话来。等十三结束了这个深吻,才在他手心里写到:“去做吧。”
      殷言神情一肃,十三看着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
      他吻在他的眉心,又写道:“我帮你。”
      殷言摇头,笑得如他初遇那般,露水坠在他眼中,摇曳如山中林叶,晨时花朵:“不要,夫人。竹元恒在收集竹家旧物,此刻最是恨两面三刀的叛徒。夫人瞒他,便是再深重的情义,也不过水月镜花了。”他又摇头,笑得天真,“况且我要夫人安全,我说好了的。”
      十三看着他,仿佛已然知晓殷言会这般,眼中皆是爱怜,他划道:“你总是如此。”
      殷言见他不提,便笑得欢:“夫人喜欢。”
      十三静静看他,他们遇着十四个年头了,但殷言叫他还是习惯十三,或许是有了夫人来替代,索性原的就定下了。十三本身不在意这些,他从前是被唤作杀手,处在几十个随时待命赴死的杀手中,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殷言就来了,或说他被派去了,看这被囚之人,他本该生起的是因他而被剥夺言语权利和系颈之辱的恨意,或者说,竹元恒需要他这般。
      那人躺在椅上,饮着从泉里取的水,他们分明同病相怜,他却能优游自在,像是绝壁乍起的日出。
      他生着好样貌,端得起这闲散的风姿。眼儿弯弯朝这一瞟,让十三忍不住屏了呼吸。
      他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想到有外来者,先是歪着头愣了愣,看了自己脖颈上的系带,明白了什么,向他点了点头。
      “要么?”他的指修长,在那粗陋的木杯下衬得分外好看。
      十三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那日应了他,是否此后的愧疚就不会如高山深涧横亘在他们之间。
      或许他们可以相互坦诚相见,而非如今这般小心翼翼,近乎自以为是地护着对方。
      可惜他们伤痕累累相见,俱付真心,也疑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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