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

　　次日，白洛寻懒洋洋地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

　　他拿起手机给手表对时，看到一条清早的短信，低声抱怨了句命苦，走出房间。

　　餐桌上凌乱的餐具盛着丰富的菜，白洛寻抓了抓鸡窝头，默默上前收拾起来。

　　等到李淑芬下楼的时候，水饺刚好出锅，香气从厨房一直弥漫到客厅，白洛寻打了声招呼，给对方端了一盘饺子，在客厅的礼物堆里拿了一些东西径直出门去。

　　叮咚……

　　这是白洛寻第一次到陈商尘家，以往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对方公司或者吃饭喝酒的地方。

　　陈商尘在门铃响了好几下之后才慢悠悠过来开门。

　　不到三百平的小复式显得精致又温馨，欧式风格的装潢让整体看起来十分整洁。
　　白洛寻将黄瑾铭清单上的礼物递给对方：“商尘哥，新年好。”

　　“你一个人？”陈商尘接过对方手上的大包小包，又朝门外看了几眼，确定没有第二个客人，才将门关上，“铭哥现在越来越可以了啊，过年自己都不来了。”

　　“他说反正你过两天要去家里，他就不过来了。”白洛寻换了拖鞋，自觉地走进客厅。

　　“家里人都出去给亲戚拜年了，我还在这等你们，随意坐吧，我就不管你了。”
　　陈商尘将手里的东西归置好，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坐在白洛寻对面的沙发上。

　　白洛寻接过对方递来的可乐，一拉开易拉罐，喷了一手，正有些尴尬，陈商尘指了指侧面的洗手间。

　　等白洛寻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桌子上放了个巨大的红包，他甩了甩手，歪着头看着对方。

　　陈商尘爽朗地笑了笑，将大红包拿起来，露出下面压着的一个普通红包：“你以为这个给你的？这个带给他妈妈，小的是给你的。”

　　“我这辈子的红包今年都收齐了。”白洛寻道了谢，将小红包揣进兜里，大的放进背包。

　　“怎么，以前你小时候没人给你发红包？”陈商尘点了支烟，递了一支给他。

　　白洛寻微微低头，捏着烟转了几圈：“以前…也就那么回事吧，现在不是挺好的，我今年收三个红包了。”

　　陈商尘抬起头正对上一个阳光的笑脸，不禁也露出一个笑容：“我大概懂了。”

　　“懂什么？”白洛寻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眉毛。

　　“懂你为什么大过年的还在给扒皮老板跑前跑后啊。”陈商尘吹了口烟，翘起二郎腿。

　　“别总说什么扒皮老板了，通讯录那是存着玩的。”白洛寻像是被抓到小辫子的小孩，有些央央地说着，“要是哪天他看到了，我就死了。”

　　说着还抬手在脖子边比了个咔嚓的动作。

　　“他在你眼里就跟吃人的怪物一样。”

　　“不是…”白洛寻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是不想他生气。”

　　“嗯，我懂。”陈商尘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又懂什么？”白洛寻觉得今天的自己被连续戳了好几下。

　　陈商尘摇了摇手，将烟头杵进烟灰缸：“你哥我可是过来人，你说我懂什么？”

　　如果一头雾水可以化为实体的话，白洛寻的头发应该已经湿透了，他感觉自己头上长出了好几个问号。

　　陈商尘却不去解释，只是伸出有些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才洗的脑袋，还笑着说了一句：“头发挺软。”

　　然后转身去厨房拿了些零食水果出来。

　　“他今天没来，我也没别的安排，晚饭就我俩随便吃点了。”陈商尘随手抓了把瓜子，靠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不断换台。

　　“商尘哥。”白洛寻朝对方身边凑了凑，“都是做生意的，怎么你就这么闲？”

　　陈商尘斜眼瞟了他一下：“不是我闲，是他太忙，一般公司都有分工才叫团队。他自己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抓在手里而已。”

　　“交给别人信不过呗。”白洛寻也抓了一把瓜子，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想起很多事情。

　　“人跟人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陈商尘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关键看当事人自己怎么去理解而已。”

　　“他估计是被人卖怕了。”白洛寻将手心的瓜子晃了晃，“我猜的。”

　　“你猜的应该是对的。他总是这样，这也信不过，那也信不过的。其实就是因为他没法从以前的事情里面走出来。”

　　“你知道他以前的事情？”每次说到这种话题，白洛寻都忍不住想追问。

　　“你以前不是问过么？”陈商尘回过头看着他，“很多事情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他能走到这一步，肯定不是风平浪静就过来了的。人生又不是演电视剧，他也不是男主角，哪有那么多好事。”

　　“我总觉得他以前应该很不容易。”白洛寻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以前？现在就容易了么？”陈商尘不由得笑了，“他一天试探这个，怀疑那个的，永远都不可能轻松的。”

　　“你知道他在试探……？”白洛寻生生将后面那个你字吞了回去。

　　“我又不傻。”陈商尘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低下头时脸上还是不变的笑容，“他从一开始就这样，上次你给的电话是他自己的吧？我都大概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你…”白洛寻稍稍犹豫了一下，“你不会觉得寒心么？或者应该说，觉得友情受到质疑什么的？”

　　“友情嘛，本来就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陈商尘回过头看着电视，“有些人的感情基于信任，有些人的感情基于试探，有些人的感情就是空中楼阁，什么也不基于，有也好，没有也好，都是一样的。”

　　白洛寻仔细品了品对方的话，总觉得有股子苦涩的味道，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回答，只得沉默了片刻：“那你对他呢？基于什么？”

　　陈商尘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你这问题问得…我想一下，我觉得我这个人吧，想事情很简单，我把谁当朋友，就是真心实意地去付出，如果对方也把我当朋友，那就是幸运，如果不巧，对方不把我当朋友，甚至不把我当个人，那也很正常。毕竟没有什么感情是可以等价交换的，友情也好，爱情也好，哪怕亲情也是一样，没有无条件的，也没有必然回报的。当你看开这一点的时候，就不会过于在意你的朋友到底怎么看待你们的友情了。”

　　白洛寻愣愣地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话。

　　许多人的身影如同跑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飞驰而过。

　　他突然在想，如果黄瑾铭有一天不信任自己，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选择性地忽视这个问题，在得到内心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好像有些明白陈商尘说的话了。

　　“想什么呢？”陈商尘见对方久久没有回答，主动回过了头，“你是不是担心他有一天也会不信任你？”

　　“没有。”白洛寻的语气十分笃定，“我只是突然想清楚了，无论他怎么看我，我都会站在他身边。”

　　陈商尘噗地笑出了声，带着一些调侃的语气说：“怎么突然这么感人？”

　　白洛寻却还是一脸正经地看着电视画面：“哪有什么感人不感人，只是你说了那一堆道理以后，我突然想到，其实每个人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短暂的，在这短暂的过程中，你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所以不如做一点是一点，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觉得亏欠谁。”

　　“一份工作给你说得和谈恋爱一样。”陈商尘忍不住笑了好几声，“你太依赖他了，这其实不好。”

　　“不好？”白洛寻侧过头看了看对方，“你指的依赖是？”

　　“你自己心里明白。”陈商尘却没有侧过头，“我是想给你说，如果你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抱有期待，到最后你会没法面对其他的结果。”

　　“我能期待什么？”白洛寻跟着笑了起来，“我最多期待他多回家陪陪他老娘，让他老娘少难过几天。”

　　“他不喜欢离别人太近。”陈商尘看了看手表，“我指的是心理上的近。”

　　白洛寻不置可否，盯着电视的目光有些出神。

　　“对了。”陈商尘突然一拍大腿，吓得对方一个激灵，“你会做饭么？”

　　“会啊。”白洛寻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那就行，大过年的外面没什么店开着了，今天就我俩，你做饭吧。”陈商尘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抓到宝了的表情。

　　“不是，那要是我没来，老板一个人来的，你俩准备喝西北风？”白洛寻挑了挑一侧的眉毛，有些质疑地看着对方。

　　“你傻啊，铭哥会做饭的。”陈商尘说着还砸了咂嘴。

　　白洛寻像是见鬼一样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但陈商尘的神情看起来不像说谎。

　　他在心里默默给黄瑾铭的小本本上加了一句[会做饭但从来不做]，标了个负分。

　　陈商尘无视他的反应，在几个柜子里来回翻了翻，抓出一瓶没有标识的红酒，拿醒酒器出来倒上：“本来准备和他喝的，他不来算他没口福，我俩喝吧。”

　　“老板说得对。”白洛寻扶了扶额头，微微笑了一下。

　　“他说什么你都觉得对。”陈商尘用看穿一切的神情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我觉得”白洛寻的语速快了一些，“他昨天说过年喝酒喝不完，结果今天一来就印证了。”

　　“这还要他说？生活常识好么？”陈商尘像是永远都想反驳一下对方。

　　“行吧，那是你们之间的生活常识。”白洛寻放弃和对方抬杠，转身进了厨房，自顾自地在冰箱里翻起了食材。

　　白洛寻随手炒了三四个家常小炒，拍了个黄瓜，就着不知道品牌但口味有些苦涩的红酒，和陈商尘一起度过了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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