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圈套，又落圈套

　　隐一返回平阳侯府时，适逢公玉珏从侯府出来直接去了郊外兵营驻扎地，两人刚巧错过。
　　出兵的圣旨虽然是公玉珏自己请来的，但是对将士们来说确实来的突然，他要亲自出面和兵营驻扎的大将商谈，安抚军心。
　　其实原本是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交代的，他只要出面鼓励一番，效果已然好上百倍。
　　只是公玉珏一无事可干，脑海里不自觉就想着那没良心的小姑娘。他抿唇，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便抢了底下将军的活计。
　　他身为大将军，一向不苟言笑的，眼下却与众士兵同收拾兵务，丝毫没有架子。这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兵营，于是便是那最末等的小兵也知晓了，大将军体恤将士，出兵在即，亲自下了练兵场的。
　　公玉珏这么一忙碌便忘了时间，直到过了午后，连午饭也不曾用，更别提操心京城里的消息了，竟是半点儿也不知道。
　　待到隐一从侯府打马归来找到他，又按着时间顺序，依次汇报了瑞王妃云云，瑞王府云云，宫里云云，众位大臣云云，才稍微顿了顿，讲起了南姑娘云云。
　　他好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本意是不愿意讲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的糗事的。
　　但是一来，侯爷的命令必须要听，关于姑娘的事情，是一点也不能瞒的；二来，他一向思虑周全，南姑娘性子如何，他守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不说十分，八分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姑娘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懒散了些，但是遇事是半点儿不马虎的，有时候也算的上是一般姑娘家没有的坚强。而像哭成这般模样的时候，此前当真是没有的。
　　他心下犯疑，总想着要告诉侯爷，让侯爷来拿个主意。
　　偏偏侯爷听了，竟半点儿反应也没，一心一意继续吃那伙头兵做的饭，像是什么美味珍馐似的。
　　然而事实上呢，军营里的火夫手艺一向极差，做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入口罢了，况且隐一瞧着，那份饭竟然是已经放凉的。
　　只怕是侯爷体贴下面的人，不肯麻烦再去热一热呢！
　　隐一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侯爷头一次对姑娘的事情反应得如此平淡。况且，这次爷竟然主动把他提了过来，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呢。
　　只见公玉珏慢条斯理咽下了那口饭，道：“接下来战事要紧，其余的，无大事不上报。”
　　隐一愣了下，战事其实并没有多吃紧吧？况且姑娘的消息，侯爷一向是要求能多细致就要多细致的，怎么就突然变了？
　　公玉珏见隐一愣神，不满地冷哼一声，道：“怎么，可有疑意？”
　　他目光冷极，隐一心神一震，忙低头，沉声道：“并无。”
　　公玉珏便将人挥退了。
　　这边隐一却是在关于今后如何收集南姑娘消息一事上有些难办。
　　以往的经验让他深深明白，关于侯爷与南姑娘单方面的怄气，其实是绝对不用理睬的。而恰恰在这段时间，他们做下人的必须要继续关姑娘，并且要更深层次、多角度、全方位的观察……
　　隐一默，犹记得之前没经验的前三次，负责传消息的那几人被侯爷虐得有多惨。
　　只是这次，不说侯爷，便是连姑娘都只差一岁就及笄了。情况特殊了些，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到底要如何执行侯爷的指令，只好私下里寻了一向最解侯爷意的晋商来问。
　　却听晋商问道：“侯爷当时的原话是什么？”
　　“侯爷道，战事吃紧，平日里无大事不上报。”隐一答道。
　　晋商沉思片刻，抬头笑道：“这便是了。”
　　他从小待在侯爷身边，隐一一向见到他时，他总是沉静冷漠的模样，如今这一笑倒如三月桃花盛开，端的是好、好、好看。
　　隐一发现自己对着一个大男人愣神，耳根子不免有些发红，忙低头回道：“何解？”
　　“侯爷只说无大事不上报，却没说不让你收集信息。”晋商眼睛利得很，自然瞅见了那抹红。他淡淡笑着，说完便离开自去忙碌。
　　隐一自小聪慧，只这稍稍一提醒便明白了。侯爷碰上南姑娘的事情，一向是失了冷静的，吃饭那会儿便能看出来，那般不入流的饭竟是面不改色都给吃了。
　　侯爷如今在气头上下了这样的命令，若是他真的听从了，回头定是要被小心眼的侯爷反过来怪罪。倒不如维持着现状，目下只捡着重要的说，其余的一律做成档案好生存着，以免将来侯爷要看。
　　这一日，公玉珏先带着四万大军，趁夜色赶路，有条不紊、行色匆匆离开京城，去往北上与淮城守将汇合。
　　因这临时旨意，京城百姓丝毫未察觉，朝堂之上也只有少数几人得到消息。
　　南香知道此事是在瑞王妃大殓后，此时，公玉珏离开已有一天两夜。
　　她得知此事时，福安郡主和瑞王世子正在他们二人的嫡亲姨母、瑞王妃的嫡亲姐姐那里陪着。
　　她坐在耳房的榻上休息，有别家的两位夫人也走了过来打算休息会儿。南香已经歇了有一会儿了，又见来人并不熟识，且都是嫁了人的妇人，便乖巧礼貌地见了礼，准备要出去了。
　　恰听有一温柔的女声道：“消息可准确，当真是前日晚上走的？”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回道：“可不是吗？走的这般急，连亲属都没让去探望呢。以他们行军的速度，怕是已经快到了。”
　　“看起来虽然急了些，但是大将军带兵，我还是放心的。”
　　“说起这大将军啊，当真是个精忠报国的好将军……”
　　“……”
　　南香听了一耳朵，算是明白了这个大将军竟是公玉珏，而这公玉珏竟然连吭也不吭一声就去了北方，况且这走的时间，南香掐指一算。
　　不由心道，好你个公玉珏，早上还在甜言蜜语哄着骗着，到了晚上竟然走得这么利索。眼下都过去快两天了，她才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他的消息。
　　南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男人的嘴，果真只会哄人，半点不值当她去信的。亏她只勉强信了几分，要不然还不伤心死……
　　南香摸了摸心口，有些疼疼的。她不免有些委屈。
　　过了今日便开始守灵，南香就无法继续陪着福安郡主。即便是今天，瑞王府来了许多吊唁的人，他们也都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南香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反倒是有些碍事的，刚刚才和福安郡主提了这事，眼下便要回南府了。
　　她步在庭院中，边走边想着这件事情，一时心情有些不好。
　　绣罗绮罗则落了半步，小心翼翼地随时跟着。
　　这人当时神色行为是有些奇怪，但是却也没提到就要出征了，倒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心头的怪异感觉又上来了，她平日虽不太懂男女之事的，但是那日公玉珏突然间与她离了些距离这样明显的事情，她看得透彻。
　　南香胸口闷闷的，只道是毫不难受，不过近日忙里忙外太过劳累，应当找个大夫看看了。
　　当下她利索回了南府，先去自个儿院子休息去了，之后却不再提这件事。
　　身后绣罗一直跟着，自然也是全部知晓。
　　她因着侯爷，暗暗在后头观察着姑娘的反应，却见自家姑娘听完那二位夫人的话后确实是有些出神，连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乱，再明显一些怕是要同手同脚了。
　　只是不知姑娘心里怎么思考了一番，待到出了后院之后，她竟然又恢复了正常，且神色也与平常无异。看起来竟然是丝毫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绣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暂时收下心思。
　　这一年寒冬尤其的冷，南香偶尔出来转转，或是买些书，其余时间大都是不出门的。又因着北方打仗，圣人以身作则，克勤克俭，竟省出了大笔的开销，又换成粮食衣物兵器，通通送往北方。
　　圣人如此，底下的臣民自然以之为榜样。一时间，京城那些尸位素餐的纷纷节衣缩食，那些穷奢极欲的也要精打细算，百姓为了边疆的将士们，也都克俭于家，街道倒是有些冷清了。
　　虽如此，北方的日子依然不是那么好过。打仗总是要劳民伤财，况且这大军浩浩荡荡，数目众多的，银子总是不够使。到了这万物凋零的冬天，便是连公玉珏帐中的伙食都不如往日了。
　　公玉珏自然发现了。
　　他犹记得上辈子他被围困与茫茫雪山数月，山上物资匮乏，到最后，每日要靠着树皮草根熬成的稀汤寡水来过活。今时不同往日，这次他前来，已做了万全准备。
　　他来到北方已经有两个月了，刚开始自个置气不肯理会南香的消息，后来却是觉得每日想起那小姑娘都要抓心挠腮的，再也忍不住。
　　又看到那密信上书内容，知晓南香竟是半点儿都不受影响的，每日里躲雪看书，一派自在，更是觉得她没良心。
　　他一向知晓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她什么也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便让他神不思蜀的。
　　之前生气不过是他太着急了，总想要出个结果来，便有些忽略小姑娘的感受，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现在他只想早日了结这群没有眼色的匈奴，快快回京去。
　　怕只怕他晚上一时半刻，那小姑娘就把他忘得彻底，然后及笄，与别人定亲了。
　　介时，别说是委屈撒娇了，他连哭都没地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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