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元鼎纪事

　　李云舒脑子里疯狂地想着各种理由说辞，但却没有一种能尽善尽美，两不得罪。她犹豫了一瞬，说出了皇上最想听的真心话，“世家。”

　　皇上用手蒙住她的双眼，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贴近她压低了声音道：“为什么？”

　　李云舒感觉到皇上吹出的热气喷在她的颈部，皇上的注视停留在她的脸上，皇上的手掌贴在她的眼睛上，距离如此之近，她有任何的反应都瞒不了眼前的皇上。她微微颤抖，却笑道：“若是世家欲杀我，我必死无疑，皇上也救不了我。相反，皇上想杀我，若是世家愿意保我，我还真死不了。”李云舒没有再用臣妾，而是换成了更为平和的我，将自己与皇上的关系从帝妃之间脱离，换成了更为平等的询问者与回答者。

　　“皇上您做的无不是世家想做的，世家不想做的皇上从未做成过，皇上您说，我怎么不怕能决定生死的人呢？”

　　皇上一把掐住李云舒的脖子按在墙上，手掌用力起来，声音带了薄怒却冷静，“你还真是聪明啊李云舒，认得清谁是你的主子？对吗？”

　　李云舒艰难地从收缩的手掌中挣扎着喘气，道：“皇上您掐死我也改变不了这个现状，朝野上下都知道，真正做决定的权力，您还没收回来！”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世家虽然将他尊为皇帝，但却不停地在国家大事上推翻他，经常是世家间彼此私下间谈拢通过，朝上便没有第二种声音。就算他有异议，面对着满朝臣子一起劝谏也是无能为力。手中无臣，是他的一块心病。

　　“尾大不掉，就是他们的弱点！”李云舒察觉到颈上的手越收越紧，挣扎着喊出来。

　　皇上骤然松手，李云舒只觉得腿软脚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脖子，即使咳嗽也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皇上冷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解释！”

　　李云舒来不及咳嗽，强自吞咽下喉咙的麻痒，道：“朝中民间都有双相之争、文武之争的说法，朝中数次官员升降也都是世家间博弈后的胜败，这些就是世家尾大不掉的证据，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朋党之争会显露到民间都知道的地步，是因为他们的势力已经超出他们的职位所能限制。僧多粥少，朝中的油水权力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世家之间不愿撕破脸，难道他们朋党内也能做到无欲无求？世家间内斗，才能让皇上有机会撕开他们的口子，大展手脚！”

　　皇上从上而下地打量着李云舒，微微勾起唇角，“听着入耳，顺耳，接着说，把你心里想的都说给朕听。”

　　李云舒首先分析的是朝野的根基--选官，“世家人多，但也有限制，英才少庸人多是每个世家的通病，也是世间的通病。世家想要朝野正常运转，就需要人才，需要来自寒门的人才。我朝现在用的科举就是在为皇上为朝野为天下选能吏，可能吏能治一地，却治不了整个天下，当然，他们也没机会。皇上心里比我清楚，三省六部的大员都是姓什么？”

　　皇上开始聚精会神地听李云舒讲话，脑中也在不断分析。京城超过五品的官就很少有寒门出身，这种寒门不代表贫贱，更多的是没有底蕴没有品位没有资格的意味。虽然朝廷上层被世家牢牢把握着，但世家也喜欢能吏，能吏代表着政绩和富足，世家也喜欢太平盛世，所以才会允许科举存在，科举是寒门子弟入仕的唯一途径，可科举后的去向则又是世家所掌握的了。

　　李云舒接着出谋划策，“科举原来一直被许家把握，许相是坚定的出身党，一直以来压制寒门学子不得入朝堂，只允许世家子弟分配高位，将朝廷顶尖的位子牢牢把握在许派手里。安相和吏部杨尚书怕是早有不满了。”

　　安相刚过不惑之年，正值年富力强，无比渴望做出成绩压过许相，也一直希望分科举这杯羹，但是在朝廷尖子上的位子争端上被许相压得抬不起头，所以常常会伸手提拔一些低层能吏，估计也是想下一盘大棋。

　　杨家家主杨运骄是吏部尚书，但是很多高层调动却一直掌握在许相手里，所以他们早早就联合安家，想改变现状增加吏部权力。

　　李云舒明白地摆出了自己的用心，“挑拨世家内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们互相乱起来下狠手，才能真正伤到根基。当然，“这也是皇上提拔直臣的好时机。”

　　李云舒微微抬眼看皇上，正对上含笑的眼睛，便知道二人想到一块去了，她没有再深说下去，而是提醒道：“待到一方退场，权力重新分配之时，您这位渔翁才能准备现身，否则，恐有不利。”

　　“朕能忍，朕一直都比别人能忍。”皇上想到很多东西，失去的付出的，那么黑暗的八年他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最大的弱点已经失去，还有什么不能忍的？皇上心中闪过一张温婉的笑脸，酸涩沉闷压得他胸口剧痛，他不以为意，痛着痛着便习惯了。

　　“所以我坚信您能做到。”李云舒知道眼前的皇帝有许多缺点不足，但为王的手段心志却绝不缺，要不然也没有机会杀得世家流血三月，民不饮江水不食江鱼。

　　李云舒知道这其中必有无数艰难险阻，可其中的权力荣耀也是无可比拟，“所有的寒门官员，原本只能选择投靠哪个世家，而您才是唯一可以给他们权力的人，全天下的寒门都会支持您，会有一波一波的人才涌入朝堂。他们会想您所想，思您所思，哪怕不用您说，他们会将自己打磨成您想要的样子，而且您还不必担心他们成为下一个世家，因为对您来说，谁都不是无可替代。天下从来不缺千里马，缺的是伯乐。”

　　皇上喃喃重复道：“天下从来不缺千里马，缺的是伯乐，缺的是伯乐……”

　　李云舒没有再发出声音，让皇上计较着这其中的利益得失。集中皇权的确是皇上梦寐以求之事，但君不见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倒在了清除异己之事上，莫名其妙崩逝的都是给了体面的，还有更多是直接勤王扶傀儡新皇登基的，甚至直接谋朝篡位改天换日的也不是没有。朝堂之争，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盏茶的静默时间里，气氛冷得像冰。

　　皇上伸手拉起李云舒，温柔地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朕明日召镇国公入宫商量，晚上再来找你，做好准备。”

　　“明白。”

　　李云舒和皇上抱着在床榻上坐了一整晚，也许是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和他一个立场，皇上跟李云舒说了很多话。继位以来大臣的压力，朝堂党争的纷繁，后宫不和的压力，他自嘲地笑笑，“连朕封什么位分的妃嫔都要完全给她们家族面子。”

　　李云舒静静聆听着一切，劝解道：“历来新王上位都要经历这一切，皇上为皇子时并无实权，如今能做到这样，是皇上的本事，党争更是历朝历代的必有之物。至于后妃，等皇上大权稳固了，嫔妾倒觉得皇上不舍得处置那些姐姐，毕竟皇上是个重感情的人。”

　　皇上轻笑一声，手指轻弹她的脸颊，“你真的很懂朕。”

　　李云舒把头靠在皇上怀里，“嫔妾只是用心。”

　　皇上却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说，朕最在意的女人是谁？”

　　“自然是皇贵妃娘娘，”李云舒很平静地回答。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那你会为朕吃醋吗？”

　　李云舒笑笑，“会，也不会。这世上的事情都是公平的，娘娘陪了皇上那么多年，自然是皇上最在意的人，嫔妾虽然吃醋，却也能接受，毕竟付出才有回报，而且，等年华过去，嫔妾也成为皇上身边的旧人时，嫔妾也会收到皇上一样的爱护，谁叫嫔妾是第一批入宫的妃嫔呢，就是能显显威风。”

　　皇上轻抚着李云舒的秀发，“你是个看事通透的女子，跟皇贵妃不同。她让朕平静愉快，朕却能跟你讨论让朕不愉快的事情。你很聪明，朕很喜欢。”

　　“嫔妾真是受宠若惊呢。”李云舒笑着摸了下皇上的胸膛，“嫔妾的父兄皆是直臣，没有家族困扰，也不会被朝堂上的格局迷了眼，也就不能偏颇与谁，当然，嫔妾可是会偏颇于两位李大人的，还会吹枕头风呢。”

　　皇上正色道：“你哥哥是个有才之人。”

　　李云舒收了笑容，“那嫔妾就在这里恭喜皇上了，因为皇上将收得一位良才美质，肱骨之臣。”

　　皇上露出一个微笑，“原来现在爱妃就吹起枕头风了。”

　　李云舒笑了出来，又倒回皇上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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