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三十八章 雨花暖阁

　　路上子澜对纳兰性德道：“六爷高兴我回宫住吗？”

　　纳兰性德道：“也说不上高不高兴，不过这样一来你如何成亲？”

　　子澜道：“皇上说，我先不成亲，比成亲好。”

　　纳兰性德心道：“皇上是为自己方便吧。”

　　到了雨花阁，所有之前的奴才和新派来的奴才，早已等在门口，见子澜回来，所有人齐声道：“奴才等见过纳兰大人，莫大人。”

　　之前贴身侍候子澜的太监小丁子更是高兴的语无伦次的道：“公子你回来了？你当了探花郎？太好了。”

　　子澜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道：“给大家分了吧。”

　　纳兰性德和子澜进到室内，看见敬事房办皇上吩咐的事果然奇快，古玩和字画已经摆上，且屋里也都收拾整齐了。

　　小丁子端了茶过来，他看见纳兰性德便想起一年前纳兰性德是怎样对待子澜，态度就不大恭谨，再加上纳兰性德正扭头看墙上的画。那一杯热茶竟泼到纳兰性德的胸前。

　　子澜忙用袖子帮纳兰性德抹去，边道：“六爷可有烫到吗？”

　　纳兰性德道：“没事。”

　　“啪！”子澜一个耳光重重的扇过去，小丁子已被打的跌倒在地。子澜对旁边的太监道：“去回梁公公，就说这个奴才我使唤不动。请梁公公把他另行安排。”

　　小丁子慌得不住磕头道：“奴才侍候公子五年了，一直尽心尽力，请公子饶了奴才这一次。”

　　子澜道：“你如果得罪我，一百次都不打紧。可是六爷是我主子，你敢对六爷不敬，我就饶不得你。”

　　纳兰性德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别麻烦梁公公了。”

　　子澜道：“不行，我今天说什么都不要他了。”

　　纳兰性德叹口气，道：“你第一天回宫，就要闹得鸡飞狗跳，阖宫皆知吗？”

　　子澜想了想，对小丁子道：“去外面跪着掌嘴一百下。”

　　小丁子千恩万谢的出去，纳兰性德听到外面传来啪啪的声音，显然小丁子自己打的很重。

　　纳兰性德道：“何必跟个奴才计较呢？”

　　子澜道：“谁让他得罪你的，你第一次来我这做客，就被泼了一身茶，以后不来了可怎么好？”

　　纳兰性德笑道：“竟说小孩子话，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大概是记着一年前的事，为你不平而已。”

　　子澜道：“我和你之间的事，别人管不着。”

　　纳兰性德又道：“以后别再说我是你主子的话，在宫里，都是皇上的奴才而已。你这么说，皇上听到要不高兴的。”

　　子澜道：“是皇上把我赐给你的，不见得我说了句你是我主子，皇上就要杀我的头。”

　　纳兰性德笑道：“我倒忘了，你是皇上新宠，不怕惹皇上生气。但是如今在宫里不比在我府上，你还是谨慎点好。真要让人抓着点什么把柄，我也很难护着你。”

　　子澜道：“六爷忘了，这地方我待了五年呢。”

　　纳兰性德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是新晋探花郎，又得皇上盛宠，所有眼睛都盯着你。”

　　子澜道：“我今儿一路上，一直想着你带我回府那天的情景。当时我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有今日。不过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理我了？”

　　纳兰性德道：“如果你真能安安稳稳的当个闲差，我倒真不想管了。可如今你在皇上身边，恐怕我操的心会更多。刚才皇上让我教你东西你都听见了，我跑的了吗？”

　　子澜露出些许笑意，道：“六爷，我很笨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慢慢教下来，恐怕我十年也学不完。”

　　纳兰性德也笑道：“你要真这么笨，怕是皇上也没耐心了。到时不要你侍候，你也不用学了。”

　　子澜道：“皇上不要我，我回子爵府侍候你。”

　　纳兰性德看了眼旁边立着的宫女，道：“这是宫里，你说话谨慎点。”

　　子澜道：“你一年前做的事，我也没看出你有多谨慎。”

　　纳兰性德苦笑道：“行，小祖宗，我惹不起你。”站起身便要走。

　　子澜道：“皇上不是让你教我吗，你下盘棋再走啊。”

　　纳兰性德道：“今儿你刚搬进来，歇一天吧。明儿用了晚膳，你到养心殿来，我们在我书房里下。”

　　子澜道：“为何？”

　　纳兰性德道：“皇上棋艺比我高多了，他要指点你几下，你便能进步的快些。”又从袖筒中掏出些银票道：“这是五万两，剩下十五万两我明天拿给你。”

　　子澜道：“不必了。你上次给我的五万两我还没花完，近些日子倒多了些，现在手里有十万两了。”

　　纳兰性德笑道：“你留着使吧，后宫中不能没银子。再者我在皇上面前已经说了二十万两，现在要是给不足数，好像我吝惜银子似的。”

　　子澜低声道：“我之前被卖了那么多次，最多一次也只卖了二百两。”

　　纳兰性德道：“所以啊，你现在精贵的很。”说完，起身离开。

　　走到院子里，纳兰性德看到小丁子已经自己掌完了嘴，两边嘴角都淌着血。但仍跪在那里不敢起来。就对送出来的子澜道：“让他起来吧。”

　　子澜冷着脸对小丁子道：“还不快谢六爷？”

　　小丁子对纳兰性德磕头如捣蒜般，道：“奴才谢六爷，谢六爷。”

　　纳兰性德道：“你们主子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好好侍候吧。”

　　第二日四更时分，康熙就已醒来，对外面道：“梁九功，子澜来了吗？”梁九功忙进来道：“皇上，莫大人已经到了有半个时辰了。”

　　康熙道：“怎么不叫朕？以后子澜到了，马上叫朕起来。”

　　纳兰性德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道：“皇上为何起的这么早？”

　　康熙道：“朕要教子澜功夫，你一起来吗？”

　　纳兰性德道：“奴才想多睡会儿。”

　　此后的一个月，康熙每天都在四更天起来，教子澜功夫。纳兰性德偶尔也陪康熙一同起床。

　　这日纳兰性德和王进宝闲聊道：“你说皇上对子澜是什么意思呢？”

　　王进宝笑道：“你每天对着这两个人，现在倒来问我？”

　　纳兰性德道：“那日皇上让子澜重新住回雨花阁，我以为皇上又对他有意了呢。”

　　王进宝道：“断断不会。皇上已将他赐给你，哪还会再对他起意？”

　　纳兰性德道：“但是现在皇上每天四更天起来教他武艺，而且让我教他诗词琴棋也十分用心，每隔几日便问问有没有进益，却是为何？”

　　王进宝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每天只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其他的事都不在意。你没听说你的小宝贝现在和朝中几家重臣家的公子都交往甚密吗？”

　　纳兰性德皱眉道：“有这种事？都是谁啊？”

　　王进宝说了几个名字，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皇上让子澜这么做的。皇上让你教子澜那些，是为了他在这些人面前多点谈资。”

　　纳兰性德摇头道：“不会，皇上挺喜欢子澜的，哪会让他做那种事？”

　　王进宝笑道：“正因为皇上喜环子澜，所以才教他武艺啊。你想，如果男女交往倒没什么，但如果男人和男人交往，到了关键时刻。会不会武艺，或者武艺的高低，那分别可就大了。”

　　纳兰性德当然明白王进宝什么意思，便道：“听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尤其这几个人都是偏爱和皇上作对人家的儿子。”

　　王进宝道：“就是啊。我问你，皇上教子澜哪些功夫多些？”

　　纳兰性德道：“擒拿。”

　　王进宝笑道：“那就没错了。”

　　这日午后康熙正好无事，便对几人道：“子澜最近的功夫很有进益，但他和朕过招总是不敢尽全力。容若，你和子澜过过招，朕看一下。”

　　纳兰性德本来以为子澜只和康熙学了一个多月，不会有多大的成果。没想到一上手，便发现子澜居然有模有样。纳兰性德已使出五成功力，才和他打个平手。只是他毕竟内力太差，若和真正的高手过招，当然几下就会不敌，但对付几个公子哥，应该绰绰有余了。

　　两人过完招，康熙又指点了子澜几下，道：“容若你多费点心，把内功心法交给他。子澜在学武方面很有天分，别耽误了。”

　　这时有大臣奉召等着了，康熙便回了御书房。

　　王进宝走过来，笑道：“子澜何止是武学奇才，现在替皇上办事也是办的周到妥帖，将来和你家六爷一样，是文武全才。”

　　纳兰性德道：“你别把小孩子夸坏了，我和你说过，那件事不用子澜去办。”

　　子澜道：“王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子澜吗？”

　　王进宝对纳兰性德道：“你别把子澜当小孩子，连皇上还放心子澜呢。”又把子澜拉到一边，道：“吩咐不敢当，有件事求你。你知道户部尚书梁清标专爱和我们吏部作对，也专爱和你家六爷作对。他三儿子在户部挂了个闲职，不喜欢别的，就只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你是得过容若真传的，若在诗词上与他结交，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你看能不能……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让梁清标丢个面子就好。”

　　子澜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谨遵王大人吩咐。”

　　纳兰性德还想阻止，却被王进宝拉走了。

　　到了傍晚，康熙单独在内书房召见了子澜，子澜回禀了近日得到的一些消息。

　　康熙道：“容若今天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朕让你办的事事先没告诉他？你是容若的人，朕应该和他说一声的。”

　　子澜低声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奴才在子爵府一年，六爷从没和奴才亲近过一回。”

　　康熙笑道：“容若如此坐怀不乱吗？”

　　子澜道：“皇上取笑了，奴才连坐怀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康熙道：“你是不是总还记得之前的事，不肯原谅他？”

　　子澜道：“奴才不怕皇上笑话，从他抱奴才回子爵府的时候起，奴才就不怪六爷了。至于那一夜，奴才在这一年中回想过无数次。到了后来，竟不觉得那夜是如何的羞辱和痛苦，反倒成了奴才和他唯一的……唯一的一次亲近。”

　　子澜说的至诚，康熙也觉得动容，便道：“容若很疼你，从他用心教你读书就看得出了。再者你殿试的前一天，他特意来求朕。你知道以容若傲气的性子，他从不求朕的。朕倒很想知道，那晚在马车上，他和你说什么了？”

　　子澜道：“他说他第一次侍寝的时候，流了很多的血。说他在盛宠的时候，其实有很多苦楚，也被很多人嘲笑。说他护驾的时候，身体被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说身为男人不该在乎这些事，说将来奴才封王封侯的时候那些笑过奴才的人就会变成奉承奴才的人。”

　　康熙道：“容若很会说话，以你当时的心境，这些话确实能给你些安慰。尤其他后面也做到了。”

　　子澜道：“奴才听了这些，倒把自己的伤痛忘了好些，只是替六爷难过。六爷每次出现在奴才面前，都如天神一般，救奴才于水火。奴才以前虽也听过些流言，总以为是小人嫉妒六爷，胡编乱造出来的。这时听六爷亲口说了，奴才……奴才当真难受的很。奴才蒙皇上不弃，将奴才留在皇上身边办事。奴才现在想斗胆问皇上一句，皇上当初为何……为何……”

　　康熙道：“从他第一次和朕说要侍寝，朕就知道他一定另有目的。朕问他他又不肯说。如果换做别人，朕不会把这人再留在身边。可是容若，朕对他没办法。”

　　子澜道：“是，奴才多嘴了。”

　　康熙道：“子澜，你安心为朕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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