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第三十七章
　　屠苏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少恭已经不在了。
　　突然间他觉得窗外的阳光分外刺眼，不得不仓促地蒙上眼睛。

　　屠苏开始他历时五个月的长跑训练。他晚上睡不着。
　　少恭离开了，他也还是做梦，梦到的事情虽然变了，却都是让他回想起来就一身冷汗的梦。
　　那几十天，他的精神愈来愈不好，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絮絮说了很久，他有些神游在外，看着地面的花纹发呆。最后医生叹声气，建议他去长跑。
　　他并不信任心理医生，所以也没有将心底的魔障透露一分半毫。医生也无奈，不过认为他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开了一些助眠的药物，但是让他最好去跑步，药物副作用很大。
　　于是他一边长跑，一边吃药。还是做梦，他依稀在梦里流了泪，醒来却记不得，只觉得眼睛酸肿，四肢沉重。但是意外地精神要好一些，他也隐隐有所振奋，一日一日，吃药，跑步，上课。机械化的生活带来规律的作息与日益放松的精神。每晚学校楼下沉默地奔跑，一步，一步，夜晚的杨树被灯光照着投下妖异的影子。吐气，呼气，汗水夹背，身体的痛苦锻造坚强的精神，亦消解心灵的不安。这样多天跑下来，身体有如树木伸长枝条，他的肩背渐渐宽阔，四肢更加放松而有力量。
　　某一日，他再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祝贺他差不多已经好了，但是医生再提醒他，精神类疾病，有再度复发的危险，希望他小心。
　　他收下了，并感谢了医生。
　　于是他再也没有放弃过跑步。

　　而他也知道少恭在默默地陪着他。他抽的那个牌子的烟味，在学校下方的操场上，在树林的深处，雾一般弥漫着。灯光把影子拉长，一直长到他的脚下。
　　他有时会默默看一眼，然后便继续跑。在那五个月里，他不能分心，他要先把自己从泥潭里拖出来，他要逃出去。
　　而每次他的脚步踩到那个影子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那一刻过的很慢。其他所有时刻都是在无所目的的重复，唯有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心跳。
　　他想他或许真的走出来了。
　　不过他知道他们并没有真正地了结。

　　三个月后。
　　紫胤下了飞机，在大厅里停了一秒，看见接自己回家的人。
　　屠苏跟红玉。
　　他嘴角不自觉地抿起来，一步步走过去。没有人敢给他拥抱，因为他总是不笑，就算是最亲近他的人。
　　屠苏把他的箱子提过来，沉默一刻，忽然唤他一声:“爸。”紫胤脚步一顿，看他一眼，见他什么话都不说，也什么话都不说了。
　　只轻轻应一声。
　　紫胤刚从外省开完会回来，毕竟年纪有些大，也是疲累地很。回到家被暖气一熏，疲乏的肌肉开始松快了些，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三个人凑合着吃了点午饭，商量着晚上再吃顿比较好的，给紫胤接风。紫胤没什么意见，吃完饭就去睡了午觉，留屠苏一个人招待红玉。他一走，屠苏跟红玉聊地还多一些。屠苏洗碗的时候，红玉就在边上看着，说一点她工作中的笑话。屠苏也会适当时弯下唇，表示他的愉悦。
　　说着说着谈到紫胤的身体，红玉叹息着摇头，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眼底只淡淡的，不愉快。
　　屠苏看着水池里的碗愣了一秒，半晌淡淡道:“都这样。没办法。紫胤叔叔……爸他还常年锻炼身体，相比其他老教授，身体已经好上许多。”
　　红玉横他一眼，站在原地，久了，又笑一笑:“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样子。”
　　说完她走到客厅里去了。
　　红玉也是不年轻了。但是屠苏觉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她，她就仿佛已经是如今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而紫胤呢，他变化也不大，就是头发白了不少。
　　屠苏洗完碗筷，收拾好了之后，见红玉还坐在客厅里，坐地很是端正，不由奇怪地问她:“红玉怎么不也去睡一会儿？”
　　红玉抬头看他一眼，只这一眼，他忽然就心里一凛。果然接下来红玉说:“屠苏，最近……是不是有人在跟踪你？”
　　屠苏眼色晦暗下来，坐在沙发上，不由得也直起身子。他其实没什么话讲，但是也不得不说些什么来掩饰这件事。最终他也只能摇摇头，说:“我一无所觉。”
　　“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吧。”红玉闭上眼睛，揉揉眉心，接着说，“不过，屠苏，最近你可能……你一定要小心一些。”
　　屠苏点点头，诚恳地说:“谢谢。我会的。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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