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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仙
来人是萧家的老管家。程柒柒刚走进屋子,花甲老人就热泪盈眶冲过去拉着程柒柒的手可劲儿拍。
“小姐啊!——老奴可算是见着你了!你都不知道你一走就是一年半,连封信都没有,若不是江湖上到处在传‘归西剑’的消息,你说这天下这么大,我们去哪儿找你去呀!”
他说得声音都哽咽了,程柒柒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伺候了萧家三十多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姐,乖巧坚强,有点孩子气但是又意外地很懂事,从来也不给下人脸色看,他们被人欺负了小丫头就算当时才刚学会一点轻功也捡石子儿对着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砸;长大了更是出落得越发美丽,而且半点没有沾染到她师父的严肃和刻板。谁知道她这一走就是一年半,与其说她师父萧月咏想她,倒不如说他们整个萧家的下人都想她。
程柒柒看着自己当成爷爷的老管家这副模样,扁扁嘴也红了眼睛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萧伯,我……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我只是……”我只是实在放不下玄渊。
老管家揉了揉眼睛说:“不打紧,小姐,你赶快跟我收拾东西回去吧,你走了以后夫人隔三差五就发脾气,可苦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他说着就要拉程柒柒去收拾东西,程柒柒为难地站在原地。
“小姐你怎么了?赶紧跟老奴走吧!老奴好不容易才寻到这里来,再不回去夫人就要亲自来了!”
“可是我……”
老管家都快急死了:“哎呀小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啊!夫人生起气来你也是知道的!赶快走吧!——”
程柒柒表情十分郁结,她看了看聂凡生和穆靖书,又低头想了一会,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已经十分坚定。她反握住老管家的手道:“萧伯,对不起,柒柒不能回去。劳烦您和师父说一声,是柒柒不孝,待我这趟走完,一定回去向她老人家请罪。”
老管家眼睛瞪得大大的,语气中净是不可思议:“小姐你疯了吗?!你不知道夫人的严厉吗?你自小没单独出过门,这次一走夫人已是雷霆震怒了,老奴劝了许久夫人才同意让老奴来带你回去,今日若是她亲自来,恐怕连你的朋友一起她都能下得了手啊!——”
程柒柒哆嗦了一下,显然是很怕她师父,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用力抽出了手,摇了摇头:“萧伯,我不能跟你回去。”
“小姐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江湖这么险恶,你独身在外多危险啊!这次居然跑到了五仙教这么危险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那么多,谁知道所谓的朋友是不是觊觎你的年轻貌美或者我们岭南萧家的名号呢?你太天真……”老管家说着还不经意瞄了聂凡生和穆靖书一眼,聂凡生当时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出来。
你们岭南萧家除了靠着一部《剑舞惊鸿》出了名还有什么?真没眼力见识!云中观的名头可比你岭南萧家响亮多了!别说小白鸟了,就是老子你们那个夫人也未必打得过,老子确实不擅长打架,可是你也别想抓到老子!
老管家看到了聂凡生的白眼,气得吹胡子瞪眼:“黄口小儿竟也如此无礼,对待长辈没有半点谦卑的态度,孺子不可教也!小姐,你千万别再和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了,若是被人知道我们萧家的人与这种下三滥的角色来往,定是要笑掉大牙令萧家颜面扫地的。”
聂凡生被气笑了,嘴巴又开始管不住了:“嘿!我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越老越没眼力见识的!老伯,我们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看我们就像看到囚犯一样,在你眼里你们小姐就只有美貌和萧家的名号可以觊觎了吗?那我要是想把她的身心俱抢夺过来,然后当上你们萧家的姑爷,学会惊鸿剑法,最后等若干年后继承萧家的全部财产,然后再把你们小姐休了娶个十几房姨太太从此逍遥快活名利双收呢?”
难得穆靖书没拦着她,老管家一听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原地晃了几下,程柒柒赶紧扶住老管家,皱着眉头看了聂凡生一眼:“凡凡,你别跟着瞎闹腾了!”然后转过头问道:“萧伯你还好吗?她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我自己可以分辨,我不回去也不全是因为他们,我也想过自己的生活,这一年半我过得很开心,你回去帮我向师父说一声。”她拆下归西剑上的剑穗,那是当年师父萧月咏送给她的。“这个剑穗你带回去给师父,待得了空,弟子一定回去给她老人家请罪。”
老管家深深看了看程柒柒,又看了看手中的剑穗。
“小姐,你是认真的吗?”
“从未如此认真。”
老管家不说话了,他转过身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小姐你便按照自己所想去做吧。只是老奴须得提醒你,夫人得知你这一年半,与‘离魂剔骨赤曈杀’交往甚是频繁,甚至还一路追随格外愤怒,你……好自为之吧……”
程柒柒看着老管家慢慢向外走去的身影,眼神有些恍惚。
聂凡生冲着老管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脸不爽地问程柒柒:“萧家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程柒柒不太能理解她说的“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聂凡生想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委婉的说法,只好说心里话:“狗眼看人低!”
穆靖书暗地里戳了聂凡生一指头,聂凡生痛得跳起来,揉着后腰觉得莫名其妙:“你戳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本来就是啊!什么叫跟柒柒在一起的人都是三教九流,柒柒在他们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还说我是下三滥诶!啊我看他是老人家粗口都没敢说,我要是照平时那样骂的话他岂不是认为我是流氓地痞?!”
穆靖书眼神带着威胁性扫了她一眼:“确实挺像个女流氓的。”
聂凡生被梗了一下,觉得有种被自己人背叛的感觉,鼻子狠狠出了口气,翻个白眼不理穆靖书了。
小白鸟真是讨厌讨厌的!
然后程柒柒这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看到玄渊从房间出来,她眉头锁得更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谁也没提今天的事情,穆靖书是懒得管;梁玉墨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该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玄渊这样的闷油瓶,就算有什么他也不会问的,除非程柒柒自己愿意说;聂凡生……
“诶?凡凡呢?”程柒柒终于回过神来,看到桌上多出来一副碗筷,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房顶闹脾气呢,别理她,我们吃我们的。你们多吃点,这个是苗疆的特色菜,老娘亲手下厨做得~”梁玉墨热情地给每个人夹菜,程柒柒更加吃不下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一直盯着那个空碗,终于还是忍不住往那碗里舔了饭菜,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筷说道:“我去屋顶和凡凡一起吃吧。”
聂凡生听到声响正是最烦躁的时候,回头一看是程柒柒,更加烦躁,一扭身背对着程柒柒装死。
程柒柒跟她混久了也不温柔,一脚踢过去:“起来,别装死。”
这一脚差点把聂凡生踢掉下去,聂凡生一个翻身坐起来怒目而视:“做什么?!别以为给我送吃的就能收买我。”
“谁告诉你我要收买你了?我胃口好一个人吃两碗不行吗!你挡着我看月亮了,到那边去。”
聂凡生气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瞪着程柒柒完美的侧脸恨得牙痒。突然程柒柒扭过脸嫌弃地看着她:“到底吃不吃啊!不吃我真一个人吃了!”
聂凡生抿着嘴对视半晌,就在程柒柒伸手去拿碗的时候迅速夺过了碗往嘴里猛塞。程柒柒被她打败了,无语地笑。
“你就别跟萧伯一般见识嘛,他在萧家当了一辈子奴才,沾上点萧家这样的坏毛病也是很正常的,萧家的人都是如此。”
“那你呢?”
“我……我是六岁才被师父收入门下的,我爹曾经是溁州知府,从小教我诗书礼仪,他和我娘都是待人谦卑之人,从不歧视下等人,我想这是因为我爹是百姓口中的父母官的原因吧。后来我爹娘为奸贼所害,流放致西北,还被人特别‘照顾’,没走到一半就双双去世,我侥幸被师父救下来了,所以师父对我犹如再生父母,这份恩情大过天不得不报。”
聂凡生吞下了一口菜,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并不是生气他把我和小白鸟还有师兄想成什么样的人,我气的是他字里行间对你的态度。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束缚和威胁,萧家完全把你当成金丝雀养在笼子里,看起来吃的是皇粮住的是皇宫,其实不过是画地为牢,空有一对翅膀却还不如折羽。”
程柒柒愣了愣,突然笑了:“凡凡,我最初会被你吸引的原因就是这个,你永远那么自由,活得那么潇洒,前尘往事,此后漫长岁月通通不在你的思考范围之内,你就是这样随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只记今朝;这是我在萧家永远得不到的生活,所以我才会跑出来。”
“然后你就遇到了师兄?”
程柒柒有点羞涩地点头:“遇到你师兄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遇到你和穆宗主也都是很好的事情,而且你现在和玄渊还是亲兄妹,关系更近了一步,让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们的相遇都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
聂凡生眨眨眼,腿一翘又扒了一口饭。
“所以这是你决定留下的原因?”
“是。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我可以花一年半让玄渊不再对我冷冰冰,这更让我相信我完全不必被萧家的各种条条框框所束缚,我可以活出我自己的人生。”
“实在难以想象,你这样的个性是怎么做到‘归西剑’这个位置的。”程柒柒看起来没一点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我爹从小就教我要善恶分明,罪大恶极当诛之,可但凡还有挽回的余地便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每个人都有犯错和改过的机会。所以其实我根本没有杀过人,因为在我看来,还没见过什么大奸大恶需要用死来惩罚的人。那些人都是师父杀的,是她帮我打下了‘归西剑’的名号。”
聂凡生一口饭喷出来:“你说啥?这意思是,真正的‘归西剑’不是你?!”
程柒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也不是。”
“那你师父为什么还要你发誓能逼你使出整套惊鸿剑法的就嫁给他,她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杀那些人吗?”
程柒柒心虚的抬头看天:“那是我瞎说骗玄渊的……江湖上不是很多女子都喜欢用这一招吗……”
聂凡生觉得自己师兄被坑的好惨。
不过今晚的程柒柒,比任何时候都好看,眉眼间不再是这一整天的阴霾,似乎是自己想通了什么,决定完全放下过去,放下重重束缚,冲出牢笼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聂凡生看着程柒柒在月光下翘起的嘴角,也开心地笑,或许就像程柒柒说得那样,他们几个人,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和师兄一定要早点给我造一个小侄子玩啊……我要好好逗逗他,绝对不能像墨炀当初捡到我那样养,简直没人性。”
程柒柒脸又红了,月光下看得不真切却别有一番风情。
“你别总是盯着我,想想你自己吧,别让人家等得太久,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你已经忍耐了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程柒柒说完把碗筷一收站起身:“走了,明天就要上路了,今晚早点睡。”
聂凡生孤零零一个人待在房顶,抬头看了看月亮,一阵清风吹过几缕碎发挡住视线,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程柒柒说的是谁呢?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她一向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就放到一边,至于是懒得想还是不愿想不敢想,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等了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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