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群英荟萃，风云变
到京的第三日，沈奕恰逢休沐，他提前一天已经递上拜帖，得了允许，这日午后便领着沈玦前去萧府拜访。
去前，沈玦的这位三叔又把苍斋先生的一些背景和简单的事迹叮嘱了她一番。苍斋先生也就是萧永德，萧家旁支嫡子，父亲官职正二品礼部尚书，追赠太子太傅，他本身二十多岁就高中传胪，现为东林书院院长，声名鼎盛，为海内名士。
沈奕叮嘱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标准的仰慕之色，沈玦看着眼熟，猛地想起三叔流露的仰慕之情同那天就着朦胧月光在贵姐儿脸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遂还未见到大名鼎鼎的苍斋先生，沈玦心里就对他深表佩服——这位真是全民偶像，男女皆爱，老少通吃。
马车行驶到了萧府门口，早有一名管事等在那，沈奕可不敢托大，真要说起来他这一无背景二无声名的七品小官能踏入萧府还是借了侄女的光呢，连忙客气的抱拳回礼。
简单寒暄两句后，管事面露一丝歉意道“沈大人实在对不住，今日府上恰好来了不少客，我家老爷请沈大人与沈姑娘于旁稍候片刻，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沈奕也有些惊讶，当然不敢有埋怨，连声道“无事”。
虽然说是让他们等候片刻，但既然上门来怎么也要先拜会一下主人家，管事把二人领向正厅，他家老爷正在那里招待客人。
沈玦跟在三叔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目光并不斜视，但草草一观仍把萧府内的景象看了个大概。府内楼阁依势而建，于细微处可见精巧，通体布局平淡疏朗又不失山水灵秀，不管是从前所见的沈家祖宅还是京城沈府比之都有所不如。
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走了片刻，穿过一个天井就快到正厅了。
正厅几扇大门都敞亮打开，还未进入就可听到里面激昂的高谈阔论声，似乎不止一人在说话，沈玦远远望去即看到里面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得亏这厅堂够大才容得下。管事领着沈家叔侄二人进去，立刻吸引了厅内数十人的目光，霎时安静了片刻，下一秒同时响起两声惊讶的喊声分外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
“奕弟！”
“小姑娘！”
两道喊声一个出自一位方脸挺鼻、面色微黑、身材高大的蓝衣男子；另一个则是之前在驿站偶遇的那位白面文士，今天他穿得则是一身儒袍。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见对方，沈玦心里涌起些许玩味，不好多说什么便朝对方点头示意。
听到有人喊自己，沈奕的惊讶丝毫不少于惊呼出声的两人，看着蓝衣男子脱口而出道“三哥？”这是他妻子吴氏的兄长，也是他的舅兄。喊完后又想起自己的侄女居然也有人认识，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沈玦一眼，沈玦小声把驿站之事的原委简单告诉给叔父。
她边说边偷眼望向厅内上首，那个领路的管事正在向一个四十上下、仪表堂堂、气度不俗的男子回话，想来此人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苍斋先生了。
萧永德温和又带些疏离的笑道“原来是沈大人，萧某失礼了。逸振与沈大人——？”
吴逸振站起来指着沈奕豪爽笑道“今儿真是巧了，竟在先生这里遇到了在下妹婿。”不过他心里仍然疑惑，这个妹夫他是了解的，什么时候与苍斋先生也有关系了？
白面文士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似乎颇受重视，坐在仅次于上首的位置上，他转头对萧永德小声道“永德兄，这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在驿站里偶遇的那位有趣的小姑娘。”
萧永德一怔，真是巧了。又向众人稍稍解释了一下缘故，对沈家叔侄道“今日舍下恰好都是一些友人子弟相聚，以文相交，二位不若也参与旁听一二，待散后再议正事。”
沈奕面露一丝激动，连忙应诺。见厅里有不少跟随长辈的少年郎，他转瞬间已然猜到了这个聚会的大致因由。不管怎样，能够如此顺利的搭上关系，着实是意外之喜。
先前在高声争论的两位少年郎被半途打断皆有些不悦，要知道他们能有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在苍斋先生面前露脸可是很不容易的。何况在场的除了苍斋先生还有好些品级不低的官员和有名的文人名士，被带来的少年郎几乎都指望能在此展露才华一鸣惊人呢！
此刻，其中一个少年等沈家叔侄退到一旁后立刻抓住机会，抢先一步站出来，朝上首几人行了一礼继续自己的演讲。
“是而学生以为，胡人者，蛮夷也。游牧而生，逐草而居，不通教化，不足为惧。而赵国、魏国，紧邻燕国，声威赫赫，素强于燕，君主贤明，满堂皆是济济忠臣良将。一朝起争锋，几十万甲士成兵燕国边境只需数日功夫。十三年前的杜水之战不过七日就连下燕国十八城，势不可挡，大军直逼京城，当年险境犹在眼前，清晰恍如昨日。可笑有些人竟昏聩如斯，主次不分！”
大厅中央的少年声音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因为激动，脸上泛红，沈玦注意到几个上首的人听了后频频点头，显然对他的言论颇为赞同。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露赞赏道“宋涛说的不错，我们真正要防范的是相邻的强国才是，不可为眼前的战端所迷惑。”他对萧永德夸道“年纪轻轻能不被乱象所惑，有此深刻认识，极不容易，不愧为萧兄高徒啊！”
称他为萧永德的高徒，这称呼虽有些牵强但也不算假话。宋涛是东林书院的学生，萧永德作为书院院长当然也可以算得上是对方的老师了。
堂下的宋涛兴奋又紧张地看向萧永德，见对方只是微微点头，既不说赞同也没说反对，心里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暗下决心等会定要再详细阐述一番自己的“高见”，博得苍斋先生的注意。
沈玦立即了悟这群人谈论的话题了。边疆战事撩人心弦，胡人今年于秋收前又一次大举南侵，燕军已连失数城，现退守在雁门关，做着殊死抵抗，等待援军。
她自从来到这世界后，迫切的渴望能够了解更多信息，平日读书除了必学的四书五经外也偏好于钻研史书，对国事极为关注，当然清楚燕国与周围政权的“恩怨史”。
而胡人这次进攻势头猛于往常的任何一次，朝堂上就要不要派军增援、派多少人争论不休。京城的护军身兼拱卫京畿的重任，轻易不可调动抽调，剩下的几路军还要用来防范对燕国虎视眈眈的几个邻国，真是把皇帝的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现在厅内众人争辩的正是这个当下热点话题，胡人……沈玦大脑飞快运转，猛地心里一动，按捺住心中浮躁，默默盘算起来。
有人同意就有人反对，上首处传来一声冷笑，一个麻衣少年出列反驳道“宋兄未免太过小觑那胡人了！此次他们可是号称倾举国之力，率百万大军誓要一睹我们中原的花花世界！就是这数字有水分，但是据边疆回报，起码也有二十万是实打实的。再不增援，到雁门关失守那日，胡人马骑可就能纵横于我燕之疆土上，如入无人之境了！”
麻衣少年言毕，不少人出言附和，宋涛涨红脸，大声道“唐子庆，你少危言耸听！雁门关尚有十万勇士在，占据天险，面对两倍来敌都守不住的话，要之何用？何况也不是不派援军，不过是缓些时日罢了，若连拖到援军来都办不到，圣上就该问罪雁门守将！”
几个与宋涛志同道合的厅内之少年们纷纷声援道“不错”、“对极”。还有人尖刻道“占据天险才守了五日雁门守将就好意思报信说快守不住了，无能之极，无耻之尤！”
一个儒生装的少年立刻加入战团“哼，尔等才是误国误民！我问你们，若是雁门关因为援军迟迟不到，兵败城破，你们谁负的起这个责任？胡人嗜杀成性，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若真把最后一道屏障失了，令我燕国子民惨遭胡人铁骑蹂躏，所有反对派兵救援的误国奸贼当自尽以谢国人！”
此言一出立刻引燃众人的情绪，有叫好的，有斥责其“狂悖”的，乱成一团。
萧永德喝令大家安静，他声望最高，又是师长，情绪激动的少年们也立刻安静下来，有一个锦衣少年却借机向他发问“此事学生们难以争论出高下，先生是如何认为的？”
这个问题问出大家心中所想，遂皆静待其音。
萧永德起身缓缓道“国事危难，吾辈皆忧心不已、惶惶难安。为何在这种时刻还让你们相聚纵谈朝事？因为你们年轻人是燕国未来社稷之栋梁，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这点觉悟。所以我希望诸君不光要学书上事，还要学天下事！”
厅内少年们激动难以自抑，即使是沈玦看向萧永德的目光里也不由多了几分敬佩。
萧永德负手玉立，风仪超然“援不援军，不单你们争论不休，朝堂上诸位大人亦是如此，孰是孰非还没有定论，但就我个人而言却是支持要尽快派遣援军过去。”
这不轻不重的一番话有如在厅内众人耳边引爆一颗闷雷，意见相同者互相对视一眼，欢欣鼓舞，视此为己方阵营的一大胜利；意见相左者则失望无比，士气大跌。
就是苍斋先生的几个友人也倍感惊讶，有的人皱了皱眉就想反驳，萧永德顿了顿后又斩钉截铁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谁也没料到萧永德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沈玦在驿站偶遇的那位文士也站起附和道“永德兄的想法同我一样，决不能让胡人踏过雁门关一步，必须阻敌于关外！”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蓦然打破了寂静，扬声道“学生不服！”
敢第一个站出来对声望和地位都远高于自己的师长说不服，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沈玦耳尖的听到几个显然认识他的人低声惊呼其名——丁宣。
萧永德坐下，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丁宣脸上涌起一股潮红，坚声道“先生说要派援军，然，援军从何而来？拱卫京畿的大军不能擅调，几部大军要防范魏、赵，只有从各地慢慢抽调兵士，数目也不能太多，否则国内空虚，魏、赵对我们的狼子野心早就路人皆知，必会趁虚而入，为祸更甚于胡人。”
“其次，雁门守将急报难以支撑太久，可令北方世家出私兵相协，他们的私兵世代与胡人多有接触，其中精良者甚至可与胡人骑兵马上一决高下！北方世家大大小小有近百之数，若得他们倾力相助何愁贼寇不去？”
满堂轰然叫好，不少反对派援兵的长者都击掌以示对他的赞赏。
丁宣把背挺得更直一些，抛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再次，学生认为，胡人即便入侵中原也好过令魏、赵觅得良机，趁火打劫！”
萧永德眉头微拧，一颗心蓦地沉到谷底，不约而同的和白面文士对视一眼，二人都看到对方眼底深深的担忧。
“胡人南侵所为者何？财帛而已！诸位且看他们每回入侵不过是打算趁机劫掠一番，最迟冬天来临之际自会呼啸而去。燕国民生富庶，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大可以财帛换平安，行保全万民之法，昭圣上仁德之心。然，魏、赵入侵所为者何？燕之国也！其所图者乃整个燕国，百年以来，吞我之心不死。燕国被胡人侵入不过损失些许钱财，被魏、赵侵入则有亡国之忧，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沈玦心里暗暗倒吸口凉气，好厉害的少年，好厉害的辩才！
丁宣的这番话欺骗性和诱惑性实在太强了，强到足以蒙骗过绝大部分人，包括这个时代的很多“智者”们，进而对其观点深以为然。
前面两点倒也罢了，他言论的最精妙处在于最后一点上。
通过语言的艺术把这件事包装成一道选择题抛出，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是宁愿冒着亡国之忧也要与胡人死扛到底还是付出一点完全在承受范围内的钱财买个平安？
面对这种选择恐怕所有人都会选后者，所以他才会自信满满的说“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要困在这道选择题里，所有人都会不知不觉的跟随其脚步走，然而如果跳出这个问题，就会豁然发现这道题目本身就是错的！
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为眼前假象所惑，维持本心，发现那迷雾遮掩下的重重杀机呢？
同一时刻，萧衍垂下眼帘，心里发出了和沈玦一样的赞叹——好厉害的对手！
萧永德环视全场，绝大部分人都对丁宣的言辞露出赞同之色，甚至包括不少原本支持派遣援军之人，剩下一小部分或是面露茫然或是神色挣扎，显然信念也被动摇了……
他心里沉重不堪，这套言论今天之后传出去，恐怕对朝上两派争论都影响巨大……萧永德还忧虑的是，心智这般不坚，以后成就也有限，书院教学看来还是欠缺良多啊！
萧永德细细留意众人神色，悲哀的发现纵观全场，神态自若者无几。年轻一辈里除了昂首挺立的丁宣和不动声色的侄子萧衍，就只有……咦？那个小姑娘？
揉揉眼睛，他还没老眼昏花吧？这个小姑娘好像不止是神态自若，神色间貌似还有点点不屑？！
萧永德心中微动，鬼使神差的突兀开口问道“沈玦，你可有什么异议？”
沈奕唬了一跳，惊诧的看向萧永德。他方才听得入神，还在思索那位小郎君的话呢，怎么自个儿的侄女突然被点名了？
沈玦的心脏“砰砰”直跳，那些火热的视线她一时间也无暇顾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神色镇定如初，看得好些好奇打量她的长者不由暗地里赞了一声，站起身躬行一礼，缓慢而清晰回道“先生明察，学生有异议。”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萧衍霍然抬起眼帘，紧紧盯着这个位于末首的小女孩。他们几乎是厅内最远的距离，他端坐在堂上，她敬陪于末座，地位的天差地别在此刻肆意昭示。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并不总关乎身份，还有上苍对他眷顾者的青睐。
多年后，满座英豪化作尘土一抔，然而他们的传奇故事却永远的流传下来。后世之人对这恍若历史宿命的一刻津津乐道、向往不已。他们对这些即使在历史灿烂星河里也同样璀璨耀目、不减光辉的人物孜孜不倦的探求，期望能了解更多那一刻的精彩与内.幕。
后代一位学者点评说——和这几人生于同一时代，是一种幸运，共同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繁华落幕与一段传奇的跌宕展开；和他们生于同一时代，也是一种不幸，任何人在那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时代舞台上恐怕都会沦为配角。唯有真正天赋异禀之人，初露头角即锋芒毕现，就像天生的人中龙凤，牢牢占据主角的位置——沈玦是，萧衍是，丁宣亦然。
插入书签
泪流，终于有一天在12点之前更完了，偶一定要保持下去，更得越早越好~O(∩_∩)O~
这一章里出来很多重要人物噢~凡是有名有姓的偶以后都会让他再出场的，不能白白浪费一个名字，取个名多不容易呀。。。
关于低调的问题，打下预防针，除了以女主的身份不可能边低调边往上爬以外，偶仔细想了想，生逢乱世的不管英雄、枭雄还是豪杰，少有行事不被人关注、大器晚成的吧？多半都是年少成名，闯出或大或小的名头来，作为一种己身的资本积累。
所以，沈玦同学的第一战要打响啦，鼓掌~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