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辅流云之八水吟

　　是夜，夜深人静，殿外大雨倾盆，早将燥热的暑气洗个干净。好姬关上阁门，放下帷幔——角亘正趴在她的塌边。好姬端着昏暗的灯火，角亘的肤色，也随着光影沉暗下去：“麒麟不都是黄毛吗？你怎么是红色的？”
　　“那是‘障眼法’！真面目哪能都叫人瞧了去！”角亘咧着大嘴，小声笑道。
　　“……好险！谢谢你，角亘，帮我把‘太阿’障目过去！”好姬轻柔的捋着角亘的背毛。
　　“‘太阿’终究是王剑，虽常人不能举，光彩还是难掩，如果叫他们识破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风雨，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婳嬴，你今天为什么那样说？”角亘睁着两只铜锣眼。好姬沉默了片刻，才道：“……角亘，你说，我跟他，今生能有结果吗？”
　　“你自己没卜过？”角亘很奇怪，好姬善卜，早该知道结果才是。
　　“卜过……下山前就卜过，卜过很多次，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好姬不否认。
　　“……那你为什么还来？”
　　“……我不懂那个卜辞！”
　　“是什么？”
　　“如所愿，非如所愿。答案就是，未果！”
　　“就这些？”
　　“每次都是这些！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夫人说——千年，多漫长的岁月！”好姬看着角亘，很无助。角亘摇头道：“难道是未果？！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好姬，困惑的看着角亘，仿佛在。
　　“……经砂辙轨，神也只能见而解之，不可预知，不能尽知，更加无法改变，你顺其自然吧！”角亘平淡道，不愿再说。好姬点头：“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淑妃可以催动‘凤章’！而且，听她说，她的祖母好像也可以！”
　　“……看来的确是她！”角亘呢喃自语，似乎知晓原因。
　　“‘她’是谁？”每次只有面对角亘，好姬才会旧疑团未解，新疑团又生。
　　“没什么。‘凤章’是楚芈的族徽，除非……淑妃与楚国有前缘……”角亘欲言又止。
　　“……夫人也是‘转生’吗？”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可以叫好姬信服——淑妃，她的前世会是谁？
　　“我还不确定，等确定了再说吧！你进殿时，‘太阿’怎么不鸣？！”角亘没有回答，刻意岔开话题。今日好姬被带走时，他最担心却是“太阿”剑——“太阿”的情绪，他控制不了。
　　“我也觉得奇怪。如果不是‘太阿’躁动，我也不会拿出来察看，更不会因此叫人撞见，差一点惹出麻烦。被带去的时候，我一直惶惶不安，如果‘太阿’突然嗡鸣，那就没法说清楚了。可是没想到，一进殿，‘太阿’却静了。”好姬同样不明白，她原以为角亘知道原因。
　　“有些怪异……我去看一下。”角亘突然站了起来，抖擞了一下。
　　“角亘，你要小心！”好姬提醒他，可是说完就笑了——叫神兽小心，她在杞人忧天。
　　“不怕，我是麒麟，被人看见，大不了做个盛世祥瑞！”角亘拉了长脸扮个怪相，又一次咧嘴笑而遁去，几乎在同时，出现在杨旻的寝殿内室。角亘矗立在帝妃的寝塌旁，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杨旻——气消火散，随性慵懒，头枕着李世民的胳膊，面贴在他的左胸，侧卧沉缅梦境，唯有双腿还是习惯性的弯曲——想来睡着睡着，她还是会蜷成一团，和很久以前一样。角亘差一点笑出来，摇着头，闪到杨旻的妆案旁，腹语传入“金枫”：“鸾耶，你出来吧！”说完，角亘便消失了，立在风雨之上的蔼蔼层云中等待。果然，片刻，一只头顶扇冠翎、尾展五彩屏的凤凰便跃上云端，伸展双翼，引颈愤愤道：“总算来叫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和鸿骁，骗我装这么久！”
　　“回到重上你怎么‘泄愤’都好，现在我有事问你——血玉在杨旻手里显出来的金凤，是你幻化的还是真的‘凤章’？”角亘陪笑道，鸾耶雌凰，却是战兽，厉害的很，连同宗挚爱的鸿骁雄凤也忌惮她三分。
　　“是真的，不是我！”不过，鸾耶是只大气的鸟。
　　“这么说，果真是她？！”角亘要确定，鸾耶点头：“不假！”
　　“那为什么‘太阿’进殿却不鸣？真‘凤章’再现，‘太阿’的剑首已经完整，应该会发出炽烈的嗡鸣才对！”角亘接着问道；鸾耶藏身宫廷，必然知道个中蹊跷：“巧就巧在，李世民命属紫微北辰，他的佩剑正好是‘龙渊’！”
　　“‘龙渊’变成了李世民的佩剑？原来如此——真是天意！”角亘大惊，旋又悟了。
　　“是啊，‘龙渊’出，‘太阿’喑！同为王剑，‘龙渊’彰德，‘太阿’立威，母德生威，不德无威！否则，如果李世民没有‘龙渊’，只怕他的紫气会让‘太阿’会更加亢奋！”鸾耶句句实在，角亘连连称是：“李世民勇冠三军，威震天下，今世无人可比，‘太阿’好勇，必会追随！”
　　“‘太阿’嗜血成欢，仲芈婵莪才会舍己化灼‘凤章’封印！若无‘凤章’，恐怕也不用等到秦灭楚，‘太阿’自己早就弃楚赴秦了。真的很难想象，这是用翀光躯干生出的玄铁练出来的剑！”“太阿”杀戮太重，角亘，听出了鸾耶的耿耿于怀：“翀光浸过三千弱水，又食过万人心肝，早也不是原来的翀光，鸾耶好像总是忘记。”
　　“是啊，人会变，神也会变……”鸾耶喟叹。
　　“情比金坚，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吧……”角亘，垂下眼睑黯然道。
　　“我看，你还是不要告诉婳赢的好，有些事情，知道了会很残酷……”鸾耶不放心好姬，角亘道了心中所扰：“嗯……她现在很困惑，与李恪的缘分，尚有一点变数，而且，现在不知道怎解。”
　　“你一心想着翼若，她一心念着李度，合到一起，却都在为李恪操心，当然结果不定——李恪现在尚没有有三世的记忆，而且，他现在还不完整！”不说还好，说了倒叫鸾耶致气。
　　“只要能找到最后那片紫羽金翎，他就完整了！”角亘，小心翼翼的纠正。
　　“怎么完整？你能催动他重燃三昧真火？”鸾耶斥道。
　　“哪怕是一丝希望，我总想试一试！”角亘抬起眉眼，怯生生的回答，瞧的鸾耶又气又哀：“……真的成了，他也做不回翼若！他现在叫李恪，他是个人，你这样做，有没问过他，愿不愿意？你怎就没有想过，他还有亲人！”
　　“……婳赢喜欢他，只有这样，才能有果！”角亘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婳赢喜欢的是李度，不是李恪！除非她能真正去爱李恪，否则，她与李恪之间不可能有结果，即使李恪是李度的转世！”鸾耶更加冒火。
　　“真爱就一定有结果吗？翀光和茵嫮呢？不够爱？”角亘不甘心，反问道。
　　“不一样的：翀光为了私情欺骗上天，他就要付出代价，茵嫮也得跟着一起受罚，而且‘她’还作恶！”鸾耶，只能回答冠冕堂皇的理由！
　　“做人，就没有不作‘恶’的！神明，也一样时时刻刻在作‘恶’！”角亘厌恶这个理由，一脸鄙夷。鸾耶左看右看，忽的笑了：“角亘，你越来越像翼若和翀光的合体了……”
　　“……关心则乱吧！既然他们坚持做人，我想看见他们都能得到人的幸福！婳赢也该幸福，她等了千年，不该只得到一个‘未果’。”角亘，常常不知道这样值不值得！
　　“那她一定要重新开始，只爱李恪，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就像翀光和茵嫮那样！”鸾耶实在也很头疼，作为唯一有情的神兽眷侣，她和鸿骁之间从来没这么纠结——跨越种族、时空的爱情，委实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你说的对！不过，李恪内心，对婳嬴，似乎也很踌躇……”角亘还有话想说。
　　“人太复杂，我搞不明白！真的‘凤章’已经现身，我不负所托，要回重上了！”鸾耶不耐烦，打断了他，语音未落，便已振翅直冲九霄。
　　“代我问候鸿骁！”角亘大声的对她飞去的方向喊去。
　　“知道了！”伴着回声，鸾耶已经没有影像……而角亘，从未打算离开这一片让他牵肠挂肚的人间……

　　明德宫到底废了，还有飞山宫的玄圃院！回到洛阳宫之后，七月二十日，李世民诏令把宫室分给遭水受灾之家，仍赐帛有差。自从好姬那事之后，杨旻一直心情不好，住在北院西洲湖心的丽绮阁，每天读书下棋，与好姬话话家常，倒也落的自在，只是一直推托，把李世民往外赶。李世民不多纠缠，所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洛阳宫内丽色无边，他也不会寂寞。李敭带着李福得了李世民的恩典，到六哥李愔在洛阳城的府里住一段时间，那里不比大内森严，宽松随便很多，隔三差五不是去曼曼姐家玩，就是招呼了一帮未婚的公主县主嬉闹，又或者去逛南北二市，总之，比在长安，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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