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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
辞了师姐,我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想着造化弄人,给我造成最大心理伤害的人竟被推荐来做我的心理医生,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当初我把人家藏着掖着,想等这段感情落地开花才公布,于是对外从未坦诚过和宋有什么关系,想来宋那些年心底肯定是有怨怼的,这种怨怼就在后面演化作一去不返迸发出来。
车辆飞快从面前驶过,这是什么地方?
我回头四望,明明是本地人再熟悉不过的繁华闹市,我却觉得景象离自己有一千里远,我就像异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些街道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它,我在走过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次的地方迷路了。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响了一次又一次,好像不找着我不罢休。
“喂?”
那边的说了一大串,我听得懵懵懂懂,直到听出是鲜有交集的行政经理,我就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人话,我却听不懂了。
当我迈进公司大门,行政经理现在唯一的下属前台小妹用一种从下往上的眼光窥视着我,就像我脸上长了一朵花。
我知道这一般是此人犯了错的征兆,狐假虎威的小姑娘就会用这种眼光看人,俨然把为
同事服务的行政部当做了督查同事的纪律部。
进了行政经理办公室,他显然等了我很久了,马上就立起身,让我把门关上。
随着门“碰”地合拢,我的心跳了一下。
说不虚,是假的,但我很痛恨自己的心虚,因为内心的深处,声音不停在告诉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它”又说:接下来绝对没好事。
“康淑,这次找你来,主要想了解你最近的工作情况,比如,最近你的工作做了什么?”
自从做了夏竹的助理,夏竹并没有安排过我的工作,全都是我自己找事做,打打报表,找找资料,那些资料都不见得夏竹会用到,全是我一厢情愿认为对他会有用,以至于自娱自乐到后面,我都感到索然无味,甚至怀念摄影助理那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于是免不了开小差做自己的事。
“你的工作计划一片空白,这表示你什么都没做?”
我吃了一惊,“工作计划?”
“文职人员都要写工作计划,包括你们夏总,都有每周交一份工作计划,而你连续三周没有交。”
三周,那正是我做夏竹助理的时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写过工作计划。
我苦笑,马上就明白,这是文职人员的工作细节,夏竹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一一将这些环节一一交代给我?再加上摄影助理和文职工作在细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职业,作为上司,夏竹就没给过一点该有的指导,既然如此轻视我,又何必让我这个废物来做助理?
这时,我彻底明白自己跟这位上司是不投契的,就像我跟这家公司除了大A以外没一个领导投契一样,之前奢望过夏竹会稍微例外一点,因为他启用了我过去被尘封的计划。但现在看来,和大A投契,也不过是大A脾气好得如同女人,我这辈子跟男性领导就是不合,早就注定了,不仅男领导,任何一位男性,包括我父亲,我和他们都克。
行政经理见我不说话,便将一张款项单从桌面推过来,纸面在桌上划出“嚓”地一响,空气里火花四溅,“公司从来没有设立过这种津贴,这样的内容我无法审批,你看怎么办?”
我拿起那张款项单看,上面的支出是夏竹带我买衣服买鞋等等花的钱,在款项支出原因那一栏,夏竹轻描淡写地填着:助理服装津贴。
难怪行政经理会不爽,公司从来没有设立过任何津贴,夏竹想当然耳,把以前电视台那套用到了现在的地方,这位公子哥哪想得到,公司从来有罚无赏,津贴这两个字所有员工只听过没见过,何况那天见娄经理买的全是名牌,即便有设这样的津贴,这么大的数字肯定也会是一位员工一年内的所有津贴了。
一瞬间,我就明白行政经理这次是拿我开刀报复夏竹,本来作为老员工,又与行政经理这么些年相安无事,这种下刀子的情况不应该落我头上。但难得遇见夏竹这么一位既老辣又天真的人,得罪了别人,却留下无数把柄,人家想没看见都难,这么大的一笔钱也敢用津贴名义申请,可见夏竹是有多仰仗他“家族企业二公子”的身份。
现在这种对峙情况不用想,全该推到夏竹头上,想方设法让行政经理找夏竹对峙去。
“这钱我出了。”
我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但行政经理一脸吃了苍蝇的惊讶表情,活生生把到他喉咙的长篇大论吞下去,让我感到发自肺腑的爽,突然屁股下的板凳也不那么难坐了。
行政经理冷笑,“这么贵的衣服,怎么没见你穿身上。”
我笑着回答:“回经理,今天不接客。”
他怀疑他的耳朵听错了。
我主动问:“第三件什么事?”
“你出去跟公司请假了没?”
我懒得跟他争,“没有,我有急事。”
“那我就按规矩办了,扣你两天工资。”
“两天?”
“星期一一天你没来上班,星期二下午三点你才出现,不请假本该算你旷工,扣你三倍工资,也就是六天工资。”
我脑袋“嗡”地一下子懵了,内心突然升起恐惧,将我故作镇静的面具打破,“胡说八道!”我站起来,指着行政经理的鼻子,“你少诬陷我,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本事应该找夏竹,拉我这么一个女员工单独进你办公室,你什么意思?”
这些年对公司的大佬性格都有了解,行政部的谢顶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脾气大,他制定了公司厕所由全公司员工轮流打扫但管理层除外的政策,公司员工端午节礼物是他亲戚的清仓牛奶,没人敢吭一声,聚餐时他冲着一屋子女员工吞云吐雾,还不许开窗,私下里怨声载道,却从没见人敢站出来跟他叫板。可见我装糊涂装成了真糊涂,竟然把这四十岁谢顶男当成了冤大头,威胁起他来。
只见行政经理痞气横生,慢腾腾站起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忽然捞起面前的茶壶“唰”地扔过来。
我一动不动被砸个正着,茶壶发出击中头盖骨的闷响,咕噜噜滚在地毯上,办公室顷刻恢复宁静,外面即便有耳朵,也是来不及听见一闪而过的风暴。
茶水混着茶叶浇进眼睛,不用看也知道还混着自己的血。
“明明你能躲,为什么不躲?”
“这次不一样,以前我不还击,那是懦弱,这次我不还击,那还真是我的勇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要丢东西?我不是第一个被他打的,我也恨不得能冲上去跟他扛,但我他的对手吗?外面再有人听到响动冲进来,看到的是我被打得很惨,那些人就会边劝架边看笑话,巴不得我跟那老男人两败俱伤,我做了他们泄恨的替死鬼,还不如我不躲不闪卖个怂,老男人再有理,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员工见血,怎么也得被扒点东西下来吧?”
好歹也是做了六七年的老员工了,怎么也得有点职场经验吧?我不禁有些得意。
起初听见说今天是周二,我吓得魂不附体,倒不是给消失了一天的记忆吓倒,而是以为自己精神真有问题。后面就想起,难怪“周末”给师姐打电话,她会早起,八成是我睡觉睡得天昏地暗,把周一当成了周末,于是松了口气,我有“消失的周一”的记忆,那就说明我精神并没问题,不需要去看医生。这样浑浑噩噩地把两天过成一天,并不是第一次,当我觉得眼前尽是麻烦事,灌一瓶酒,兜头就睡,管他外面春夏秋冬,醒过来不知今夕何夕也是常有的。更何况这次梦里的记忆很深,那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现实中的一天两夜,算我偷得光阴,身理就真实地反应着,现不说是千钧一发,但至少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强势恶霸的对峙现场,我浑身充满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劳累,劳累得我想把眼前的愤怒不甘当电影一样快进,转身就躺倒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是我推门而出,没有去看行政经理的反应,走出去时我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捂住头上的湿润处,但还是被迎面来的人发现了我的异状,想拦住我。
我厌烦地避开了他的手,不用抬头,看那身衣服就知道是夏竹。
这些老爷们没一个把你当人看,更遑论把你当女人看。
走出公司大门时,我与进大门的两个客人擦肩而过,由于低着头,接触的一瞬间并没看清客人的长相,走出几步后,奇异的直觉让我浑身战栗,脚下加快了速度,走入转角,利用侧身的机会,眼角撇清了那两道背影。
宋和陈晚。
“以你的年纪恢复力,肯定是会留疤痕的,可以试试这款祛疤产品……”
医生见我一脸茫然,识相地把后续的推销咽回去,“咦,刚才晴着怎么就下雨了…….是你的手机吗?”
医生看我半天没反应,按耐不住从我包里翻出震动的手机,塞到我手里,拉好隔帘出去了。
来电显示是李晶,我按接听的手有些抖,这个时候李晶打来,只能是一件事,根据陈晚的描述,李晶知道他们要找的摄影师是我。
李晶劈头就问:“康淑,你知道天天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你怎么问她?”
李晶深吸气的声音传来,“那我先挂了。”
“你别挂!”我大声制止另一边的挂势,“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有一对客人一来就指定要女摄影师,正式挂牌的女摄影师只有她,我找遍了几层楼,没找到她人,打她电话也不接,其实不用问你,我只是没想到现在这种缺人的情况下,还不是周末,她竟然翘班,我怀疑这人长心了没!”
就在一分钟之内,我经历了从天堂落入地狱再回到凡世,以至于我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
李晶马上斩断我最后一丝奢望:“这事情交给我,这次不能再让你给她擦屁股了。”
我心脏的位置开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地吹过,做点什么呢?百无聊赖的我发了条短信给陈源,内容只有:天天的手机是不是忘带了?
这么近的距离还失之交臂,只能说明没缘分的人就是没缘分。
都头来,连替他拍婚纱照都不能。
回到住处,门还没打开,就听见屋里的尖叫。
看我阴沉着脸,沙发上乱踢乱叫的胖子回光返照地撑起来,娇滴滴地嚷:“我家那位打电话说不能陪我看电影,我们昨天说好了今晚烛光晚餐加看电影,他竟然以加班放我鸽子!你陪我去喝酒吧?”
一股厌烦涌上心头,她和我同样年纪,整日却当自己是公主,如果做公主有用,能博他人为自己解决一切问题,那全世界女人不都是公主了?既然不是,只能说明她是侥幸能活到现在。可是公主病也算一种活法,而我的路呢?
“就没看好你跟他,早点分了早点断奶。”
摔门回房,门外传来胖子的尖叫:“你有病是不是?缺阳气还是缺男人?”
外界的事情似乎不再能激起我的任何反应,包括床脚已经开启的那箱啤酒,我直挺挺倒在床上,床梁发出不支的崩塌声,身体随着一个方向斜了下去,两天一夜没睡的疲惫让我一动不动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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