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湖州案

　　临安这座大城一如既往有繁华，小文才不过离开几天，当然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此时已近申时。小文赶到枢密院先递了她早备好的禀贴。这才放慢了节奏，不紧不慢的去找范大人的住处。
　　范大人的住处在一个小巷的深处，门脸不大，看上去也不过一所不起眼的旧宅模样。小文上前拍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妇人探出门来。小文冲她一笑，“沐文之拜见范夫人。”
　　门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门再次打开。这回是范夫人亲自迎了出来。见了小文即裣衽行礼，小文慌忙还礼，口称不敢。
　　范夫人边让小文进门边说：“没想到沐姑娘来得这么快。”
　　小文只回以一笑。她四下看看，范大人这里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逼仄得很，连小文以前住过的赵子瑄家的小院都不如。老墙早被雨水渍得斑斑驳驳，却是久不粉刷了。墙上的爬山虎倒被打理得整齐干净，没有一丝的腐叶枯枝。小院的地面上也是纤尘不染，窗棱旮旯也都无积灰，一看便知女主人是细心的持家之人。进了房间也是一样，家具全都擦得干净明亮，但久不滫漆，总还是显出了暗旧之气。况且也没几件家具，连本就狭小的房间也没填满。范大人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这样的寒素倒让小文有点吃惊了。
　　待小文坐定，家人上了茶，范夫人开口就说：“沐姑娘必是有事前来，有什么不妨直说。”
　　小文的手指在茶杯边上打圈圈，范夫人总是这样，她不是个笨人，事实上，小文觉得她实在是太通透了。“范夫人今后打算怎么办？我是说经济上。”小文直言，她觉得自己不用跟对面这位女子玩什么心机。
　　范夫人四下看看，脸上有些苦色，“我已经在整理东西了，也正盘算这事呢。主要是两个孩子还小。夫君这一去了，丢下我们娘儿叁，我算了一下，每年几十两银子的生活用度还是要的。家中本无积蓄，我也没多少首饰可以变卖。只不过，范大人的棺椁还厝在庙中，只等择日子发丧，这一笔的开销，等朝廷的抚恤下来也便够了，我可以轻松一点。房子是万万不能卖的，总还得有个落脚的地方。现在的打算，便是我夫君收藏的那些琉璃了。我正想去拾掇拾掇，不想沐姑娘就来了。”
　　小文歪头想了一下，“也不用急，若是人家知道你急于出手，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再想想，又说：“不对，这种事瞒不住人的，不管什么时候，人家总是知道你的困难，不如找个肯出大价钱的机会一次性卖了……”说完自己也窘了。
　　范夫人苦笑，“我也不知怎么办好，说实话，家里有这些东西，我也有些怕怕的，还是想赶紧脱手。”
　　小文理解她，孤儿寡母的，不想在家里放着宝物，那些东西还能招贼惦记呢，于是也说:“还是赶紧全卖了吧，得了钱，找些稳妥的铺子放着，生些利钱也好度日。”
　　范夫人点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总算还运气不差，能有口饭吃。只这几年，孩子还小，得挨些苦日子。但想来也挨得过去。”
　　小文点头表示赞同，每个人活着的状态不一样，想法也不会一样，范夫人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满意的，这就好！她言归正传，“我这次来，也正是为了那些琉璃器，我想见识一下，听说范大人的收藏都是难得一见的宝器。”
　　“我夫君爱好不少，但玩物上，爱好却只此一门，别的金银珠玉倒全看不上眼。他常说这是别人眼里这些琉璃器物算是奇技淫巧，但，在他看来，端的是靠人力巧夺天工。以前我倒也从不曾注意过那些东西，今天我刚才去看过一眼，却也觉得的确都是些漂亮的东西。”范夫人站了起来，领着小文去看那些琉璃，她也不问小文为什么要看。
　　她们去的地方是书房，才踏进门，范大人的书房就让小文着着实实吃了一惊。习惯了这小院里一切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猛的一入这书房，桌上、架上、床上、甚至地上的书和杂物让小文一时难以适应。倒不是乱丢乱放，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整整齐的码放着的。可这些东西总让人一看便知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和一般一人习惯是拗着来的。而且这房间里家具太多、东西太多，完全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这房间。小文都觉得有点插不下脚去，她很难想像一个宽肥的人如何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不过，显然范大人很适应这间房子，看这间房子的里还有着大致的规律，也还不算太脏，就知道他是有意把这间屋子经营成这个样子的。
　　“这屋子一直是夫君自己打理，我是不大进来的。”范夫人说，她显然看出了小文的愕然，“他在这里，自己也觉得自在些。那些琉璃就在那边架子上。下面那些小盒子小箱子里也有一些。”
　　墙角是有一个架子，很精致的博古架，架子上的琉璃器放得错落有致，晶莹剔透。在这满当当的书房里显得很是抢眼。那一块地方也显得比较空，旁边还放着一只看上去的很舒服的太师椅，显然是范大人为方便自己把玩这些琉璃器准备的。
　　小文跟着范夫人走近，这是一个大的博古架，紫檀木的，本身也很贵重，和这小院中的其它家具比，也是很出挑的。架子分了很多小格，错落有致的放了范大人那些宝贝琉璃器。可见范大人对这些东西真是十分珍视。
　　小文不敢动手去碰。
　　范夫人倒随手取了一个琉璃盏递给小文，“你看看这东西，我刚才看了倒也觉得稀罕，不知道的还当是水晶呢。”
　　小文也细细把玩，果然是个细致的东西。再看架上的东西，无不玲珑剔透，有些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加入了颜色，弄得或红或绿，像翡翠似玛瑙。小文的眼睛在博古架上一一扫视，突然，她的眼光停在某处，“那里，原本是放的什么？”小文问。
　　范夫人看了一眼小文所指的方向，那是博古架上的一个小格，现在空着。范夫人茫然了，努力回想。小文等了好一会，范夫人还是想不起来那里原本放的是什么。
　　小文小心和惦了脚去看，博古架并不经常擦，虽然经了这些天，又覆上了一层灰尘，但那地方还是有一个明显的圆形痕迹。径长不到二寸。猜不出会是什么东西。
　　“范大人那个琉璃的沙漏从不离身对吗？”小文问范夫人。
　　“是啊，那东西是我们刚结婚时得的，我记得是从一个胡商手上购得，咱们大宋的琉璃器没有这种实用的东西。刚得到的时候我夫君就爱不释手，从那以后再没离过身。后来收到过许多更精美的琉璃玩器，许多都比那个通透得多，但没有一个能让我夫君如此从心里喜爱的。”
　　“可现在这里有一个空位子。”小文不太明白，“范大人会把琉璃器送人吗？”
　　“有时也会。比如这几只箱子里。”范夫人向她们脚下呶呶嘴，博古架下有几只箱子，“里面的琉璃器是夫君不是那么太看重的，有时也会拿出来与人交换或送人什么的。”
　　“一般都送给什么人呢？”
　　“这我也说不上，总不过是喜欢赏玩这些东西的人吧。”
　　“会送给吴环或宋押司吗？”
　　“那是不会，那两个人一点也不欣赏琉璃。我夫君总说，琉璃器到了吴环的手上那真叫暴殄天物，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摔了，所以，吴环虽与我夫君走得近，但他也不敢到这个角落来，怕一个不小心碰坏了哪件宝贝。”
　　“范夫人你喜欢琉璃吗？”
　　“不喜欢，还是没有水晶好，虽说人工的东西能做成这样也是十分难得了，但总差了那么一点。”
　　“果然，”小文想，“范夫人心中总惦着还是水晶更值钱点，她永远是个实际的人。”
　　范大人的琉璃器总有几十件之多，小文建议她和范夫人现在就清点一遍，乘着太阳还没落下，两人把所有的琉璃都翻了一遍，一共是四十余件。小文发现，没有一件能合博古架上的那个印迹。
　　“你是不是觉得丢了一件？”范夫人问。她比较关心这个。
　　“应该不是丢。”小文叹了一口气，“范大人是不是还有把他喜欢的其它琉璃器带在身边随时把玩的习惯？”
　　范夫人惊奇地看着小文，“也许吧，”她有些模糊，“难道和那个沙漏一样……”
　　“我只是猜测。”小文的脑子里现在也全是模糊，这个案子真是奇怪，全是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它们窜不成线，也连不成片。总似有一个非常精细的人，把这一切暗暗的布成了一个局，织成了一张网，然后把所有的人都网在了其中。
　　小文想：这是一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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