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半窗

　　第三十七章遭遇

　　下山的时候，崭衡远远地看了蕲浩宇的坟墓一眼，那里有人——不是蕲欣杰就是御宇。
　　走了不多会，崭衡就认出来了，是御宇。
　　崭衡笑了笑，去年听说蕲欣杰成亲了，也许，今年已经忘了他了吧？至少，还有御宇记得！
　　御宇专注地看着蕲浩宇的墓碑，把新做出来的棉衣，一件一件地烧掉，嘴里轻声地说着话：“哥，我好久没见你了呢！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长高，所以我让他们把每个尺寸都做了几件！你看着穿啊，不合适就改改，我知道你的手最巧了！旧的就扔掉吧！呵……你一定又要说我浪费了对不对？！哥，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能浪费的时候不浪费，留着发霉啊？！放心吧，我们已经不是想浪费都没得浪费的那年代了……哥，我都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哥，有钱要会花啊，不够了找我要……”
　　崭衡伸出袖子，轻轻地擦去御宇脸上挂着的泪水，御宇别过脸去，狠狠地擦了把脸，干笑道：“早说了不要跟着我，跟着我干吗？！那么冷的天，你的身体还没好……”
　　崭衡看看墓碑——被修葺的很好！
　　御宇把墓碑上被烟熏黑的地方擦干净，痴痴地看了一会，起来收拾收拾，道：“哥，我和崭衡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有什么想要的记得跟我说……”御宇拉着崭衡的手，顿了好一会，终于起身下山。
　　渐行渐远，崭衡柔声安慰道：“御宇，别伤心了……”
　　御宇心情很沉重：“崭衡，我过几天就搬回蕲家……”
　　崭衡一惊，停了下来：“御宇——”
　　御宇摇头：“听我说完！等我搬出来后，太后就会给你准备大婚的事情，然后正月里，你就可以迎娶陈家的女儿！因为陈家不是什么名门显赫，陈家女儿又不出色，所以，你的第一次大婚，不会多隆重！你大婚之后，我……刑老将军已经帮我安排好了，我……”
　　崭衡语气一凛：“你是说，过了正月你就要走？！”
　　御宇不敢看他，点点头：“崭衡，我们都要长大的……”
　　“是么？！……”崭衡莫名地恐慌起来：“你已经长大了？！……”
　　御宇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坚定地回答：“崭衡，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我们分开的这一天！崭衡，好好照顾自己！放心，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崭衡鼻子一酸——我费尽千辛万苦回来寻找的御宇，已经在我手心里长大了……
　　御宇勉强对崭衡笑笑：“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也早就跟你提过……”
　　崭衡看着脚尖，软弱地低喃：“可是，怎么这么快呢……”
　　御宇刮刮他的小鼻子：“崭衡，你说过的，‘这次分开，是为了下次再见的惊喜’！对么？！我还没走呢，你就这副表情，让我怎么安心？！”
　　崭衡喃喃地道：“那就不要走好了……”
　　御宇好气又好笑：“想不到你也有任性的时候！”
　　崭衡展颜一笑：“御宇，我等你！”
　　“好！”御宇回过头，遥遥地望着蕲浩宇的孤坟：浩宇哥哥，等着我吧！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会把你接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里！哥，到哪儿我都会护着你的——没有能力，我会慢慢创造能力！……
　　崭衡也回头，回头的时候才想起来是给温珑送过年的新衣的，结果一时感伤，跑到温珑那里发了会呆就下山了！
　　御宇拉着崭衡的手，边走边道：“我还要去刑府，刑老将军要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
　　崭衡于是道：“那我就不过去了，你早去早回！”

　　回了头，看不见御宇的影子，崭衡才重新上山。

　　温珑站在蕲浩宇的墓碑前，半张着嘴，瞪大眼睛：
　　——你是蛇精么？！
　　——我好像，是人……
　　——在变成人之前，你是什么？！
　　——我不太清楚，你在变成人之前是什么，我应该就是什么吧！世人常说的——魂？！嗯？！是不是？！
　　——你有名字么？！
　　——我有的！……浩宇！你可以叫我浩宇！
　　——你平常不住这里，住哪里呢？！
　　——就住在山下不远处。
　　——你从来不在白天出现，你白天都在哪里？！
　　——我在山下，家里！
　　温珑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胸口，那里有样叫作心脏的东西，跳的很快！——怪不得，说好像是人！住在山下？！原来，就是住在这里么？！山下，家里？！……
　　温珑无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墓碑上的字——
　　一只小手在他背后拍了拍：“怎么了？！……”
　　“哇！”温珑吓得往侧面一跳，惊骇欲绝地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崭衡，连退数步——或许！真的不该清晨出来的……>_<……据说清晨的阴气很盛……
　　崭衡看看墓碑上刻的名字，笑了笑：“害怕我是么？！”看不出那笑容是真是假，有意无意。
　　温珑镇定下来，缓过神才发觉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上前两步，有些犹豫地停下来，解释道：“你也知道，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很熟悉的人，竟然……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浩宇，我不是……”温珑疾步上前抓住崭衡的手：“我承认我有点怕！只是有点受惊而已！这没什么的，对吗？！”
　　崭衡垂下悠扬的长睫羽：“浩宇？！可是蕲浩宇已经死了呢！”
　　温珑愣了愣，他不知道崭衡的经历，不知道崭衡的想法，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不接话！所以温珑说：“是的吧？可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在！你才是最重要的！你存在，所以你可以决定是继续做蕲浩宇，还是重新开始，成为你想成为的那样的人！你在，所以可以决定！”
　　崭衡苦涩地笑了笑：“你知道了，可是你怕我……”
　　温珑握着那双手，笑道：“受惊了而已！要是你突然发现小白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你会不会也很受惊？！受惊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点怕？！”
　　崭衡想到身穿彩带裙装的小白，大乐，转向墓碑时，眼神突然又黯了黯：“我在？！可是我不是蕲浩宇，我又能是谁呢？！蓝崭衡么？！蓝崭衡也死了啊……”蕲浩宇死了，蓝崭衡也死了！那么我呢？！我是活着还是死了的？！……
　　温珑抿抿唇，突然挑眉一笑：“我终于知道世上为什么有句话叫作‘天妒英才’了！原来聪明的人，总是在发现自己比普通人聪明之后，怀疑自己不是人……”然后故作深沉地皱眉：“我是谁呢？！谁是我呢？！哦，太烦恼了……”
　　崭衡放松了一些，温柔地笑了笑：“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温珑下意识地抚了抚崭衡依然有些紧蹙的眉心，柔声劝道：“蕲浩宇是死了，可是他的记忆他的执著他的心灵不都是还在你身上么？！……”
　　“执著啊？！”崭衡侧脸看看远方：“执著么？！”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目的，所有的中心，都围绕在临死的执著上啊！可是御宇，跟那时候不一样了……那该怎么办呢？！
　　山风吹过，温珑金玉相击般美好的声音响起：“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不管你选不选择让它过去，只要记得，那些幸福的事发生时，你曾感到幸福——就好了……”
　　崭衡闭上眼睛，闪过很久以前、刚刚搬到蕲家时，御宇咬牙切齿地说“哥，到哪儿我都会保护你的！”
　　“是的呢！留不住时间，留住画面，同样是一种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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