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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第一次牵手
月光从老杏树的枝叶间漏下,碎银般铺在两人交叠的衣袂上。
素问靠在他肩头,呼吸轻缓,发间那支桃木簪的杏花轮廓在月色里模糊成温柔的影子。林循的手臂依然虚环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远处,茯苓的灯笼光晃了晃,又悄悄退远了。
那丫头倒是机灵。
林循心下微松,注意力却全在肩头的重量上。素问很轻,倚靠的力道克制而小心,仿佛一片羽毛落在他肩上。可他分明能感觉到她颈侧的脉搏,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细微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与他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
夜风又起,带着深秋的凉意。
素问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些冷。林循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这个动作做出来,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冷吗?”他低声问。
“……有一点。”素问的声音很轻,没有抬头。
林循犹豫片刻,还是将虚环的手臂落到实处,轻轻拢住她的肩。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她肩胛骨的轮廓,单薄而清晰。
“这样呢?”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素问没有回答。
但也没有躲开。
她只是静静地靠着他,呼吸拂过他颈侧,温热而轻浅。过了许久,她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声“嗯”几乎被夜风吹散,可林循听清了。
他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酸涩而柔软,几乎让他眼眶发热。他不敢动,只将手掌轻轻贴在她肩头,用体温驱散夜寒。
虫鸣又起,远处宴席彻底散了,谷中重归寂静。
“林循。”素问忽然开口。
“嗯?”
“你的手……”她顿了顿,“很暖。”
林循心脏漏跳一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而右手揽着她的肩。那只垂落的左手,此刻正无意识地擦着身下的草叶。
“你的手,”他喉结滚动,“很凉。”
他说的是实话。方才握她手时,那指尖的微凉此刻似乎还残留在掌心。
素问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草地上。月光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指尖因常年捻针、执笔而覆着薄茧,却依旧漂亮得像玉雕。
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远处的山峦轮廓,轻声说:
“从小就这样。师父说,我气血偏弱,经脉敏感,易感寒凉……所以习医时,总让我多练手上功夫,说指尖灵敏了,诊脉下针才能准。”
林循看着那只手。
它安静地搁在那儿,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只是随意放着。可他知道不是——她不是会随意做这种动作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
指尖先触到草叶的凉意,然后,轻轻碰上了她的指尖。
素问的手微微一颤。
却没有收回。
林循的指尖顺着她手指的轮廓,慢慢滑入她的掌心。她的手掌比他小一圈,肌肤细腻,掌心却有几处硬茧——那是常年握捣药杵、执刀针留下的。
他轻轻握住。
素问的手在他掌中瑟缩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指尖仍有些凉,但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这样呢?”林循低声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好些。”她的声音更轻了。
林循慢慢收紧手指,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她的手指纤细,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根指骨的形状。他握得很轻,生怕握疼了她,却又舍不得松开。
月光无声流淌。
两人的手就这样交握着,搁在微凉的草地上。衣袖交叠,呼吸交织,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林循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一根手指,试探性地勾住了他的食指。
那个动作极轻,极小心,带着某种不确定的试探。林循心脏狠狠一跳,反手将她的手指完全扣住。
十指交缠。
素问的手指在他指间微微收紧,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她的指尖不再那么凉了,渐渐染上他的体温。
“林循。”她又唤他。
“嗯。”
“你刚才说……要留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语,“是真的吗?”
林循握紧她的手:“真的。”
“哪怕……”她顿了顿,“哪怕这里没有你熟悉的电灯、汽车、高楼……哪怕这里战乱频仍,哪怕你永远回不去那个……两千多年后?”
林循侧过头,嘴唇几乎碰到她的发丝: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待的地方。”
素问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许久,她才轻声说:“你总是说这样的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就不要回应。”林循笑了,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就这样让我握着,让我陪着,让我……习惯你在,也让你习惯我在。”
素问终于抬起头。
月光下,她的眼眶有些红,眼底却映着细碎的星光,清澈而明亮。她就那样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眼底。
然后,她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她说。
只是一个字,却像承诺。
林循胸口滚烫,忍不住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十指紧紧相扣,再没有一丝缝隙。
远处,老杏树的阴影里。
茯苓死死捂着嘴,另一只手疯狂戳苍术的手臂,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在月色里闪闪发亮。
苍术被她戳得生疼,无奈地压低声音:“别闹。”
“牵了!牵了!”茯苓用气声激动地说,“十指相扣!你看见没大师兄!他们十指相扣了!”
“看见了。”苍术面无表情,“所以呢?”
“所以——”茯苓眼睛更亮了,“是不是快成亲了?我是不是该开始准备贺礼了?师父喜欢什么?林先生喜欢什么?啊对了,得先做嫁衣,师父那身白衣都穿了好几年了,成亲总得穿红的吧?可是师父好像不喜欢太艳的颜色……”
“茯苓。”苍术打断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就看看嘛……”茯苓撅嘴,却还是乖乖缩回头,只是眼睛仍忍不住往那边瞟。
月光下,那对身影依偎在一起,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夜渐深,露水渐重。
林循感觉到素问轻轻打了个寒噤。
“回去吧?”他低声问。
“……嗯。”
两人松开手,起身。交握的手一分开,凉意立刻涌上来。林循几乎下意识地又去抓她的手,素问却先一步,主动将手伸进他掌心。
十指再次相扣。
这次,谁也没有再松开。
他们并肩走在回草庐的小径上,月光将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茯苓和苍术远远跟在后面,提着灯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循。”快到草庐时,素问忽然停下脚步。
“嗯?”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得肌肤莹白如玉。她看着他,眼神认真而专注:
“谢谢你……愿意为我留下。”
林循心头一软,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轻声说,“谢谢你让我留下。”
素问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却比月光更温柔。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草庐的灯光透过窗纸,温暖昏黄。茯苓小跑上前推开门,苍术已提前将炭盆生好,屋内暖意融融。
“师父,林先生,早点歇息。”茯苓笑嘻嘻地说,眼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被苍术轻轻敲了下脑袋。
门关上了。
屋内只剩两人,炭火噼啪轻响。
素问终于松开了手,走到案边倒水。林循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触感,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给。”素问将温水递给他。
林循接过,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两人同时一顿,又同时移开视线。
屋内忽然安静得有些微妙。
“那个……”林循清了清嗓子,“明天要开始准备《内经》注疏了吧?”
“嗯。”素问点头,“苍术已整理好前八篇的疑难处,明日我们从头校订。”
“好。”林循喝了口水,水温正好,“那……早点休息?”
“……嗯。”
素问转身走向内室,走到门边时,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林循站在外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又泛上来。
他摇摇头,吹熄了灯,在惯常睡的外间卧席上躺下。
黑暗中,炭火的红光明明灭灭。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门轻轻响了一声。
林循睁开眼,借着微光,看见素问抱着被褥站在门边。她穿着白色的寝衣,长发披散下来,在肩头流淌如墨。
“怎么了?”他坐起身。
“……外间冷。”素问轻声说,声音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炭火不够旺。”
林循愣了一下。
“那……”他喉结滚动,“我把炭盆挪近些?”
素问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抱着被褥走过来,在他卧席旁铺开,动作有些快,有些急,像是生怕自己反悔。
铺好被褥,她背对着他躺下,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头乌发。
林彻彻底愣住了。
他躺回去,侧过身,看着身边那个蜷缩的背影。炭火的光映着她肩头的轮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问:
“……素问?”
“嗯。”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你……”
“睡觉。”她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林循闭上嘴,心里却像是被炭火烘着,暖得一塌糊涂。
他慢慢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环住她的腰。素问的身体僵了一瞬,却没有躲,只是将脸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
林循忍不住笑了。
他将脸贴近她披散的发丝,嗅到淡淡的草药清香,混杂着杏花的微甜——那是他送她那支木簪的香气。
“晚安,素问。”他轻声说。
被子里传来极轻的回应:
“……晚安。”
炭火渐渐暗下去。
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温柔的银白。
两只手,一只从被子里悄悄伸出,一只从身后轻轻握住。
十指在黑暗里,再一次,紧紧相扣。
而窗外,偷偷溜回来想送宵夜的茯苓,从门缝里瞥见地上并排的两床被褥,和那两只交握的手,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她蹑手蹑脚地退开,抬头望月。
今夜的月亮,好像特别圆,特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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