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落星河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北枳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离鸢抱着一本厚厚的犯罪心理学专著，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窗外的银杏叶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像极了她最近总是莫名涌上心头的、沉甸甸的失落感。

　　这段时间，她总是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刺眼的阳光，是爬满青藤的教学楼，还有一个模糊的少年背影。他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指尖拨动琴弦，发出清澈的声响，声音清冽如泉水：“这里的节奏错了，跟着我的拍子再来一遍。”

　　每次醒来，枕巾都是湿的，梦里的细节却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印记。她只记得，梦里的琴声很好听，少年的声音很温柔，还有那股淡淡的、像雪松一样的干净气息。

　　“鸢鸢，发什么呆呢？”陆时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手里拿着一杯热可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刚去楼下买的，加了双倍奶。”

　　离鸢回过神，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弯了弯唇角：“谢谢。”她端起热可可抿了一口，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落。

　　“最近总是走神。”陆时砚坐在她对面，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练习册，眼底带着关切，“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离鸢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不知道，就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很少和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去。十五岁那年的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母亲，父亲也在那场车祸后失踪，而她自己，更是失去了十五岁之前的所有记忆。现在的一切，都是她靠着自己一点点拼出来的——北枳大学的研究生身份，Z的技术头衔，云落的歌声，还有L的传说。

　　可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像一道看不见的沟壑，横亘在她的记忆里，时不时就会泛上来，搅得她心烦意乱。尤其是每次以云落的身份拿起吉他时，指尖触碰到琴弦的瞬间，总会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仿佛很久以前，就有人手把手教过她怎么按弦，怎么找节奏。

　　陆时砚看着她眼底的迷茫，指尖微微蜷缩，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那些过去，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已经过去了。”

　　离鸢点了点头，将头靠在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雨。

　　下午的时候，苏晚突然抱着一个旧纸箱跑来找她，气喘吁吁地说：“离鸢！你快看！我妈收拾老房子的时候，翻出了你初中时候寄存在我家的东西！”

　　离鸢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几乎是抢过那个纸箱的。纸箱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上面用马克笔写着“离鸢”两个字，字迹稚嫩，是她失忆前的笔迹。

　　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里面全是初中时候的东西——泛黄的课本，写满了笔记的练习册，还有一个带着锁的日记本，最显眼的，是一把用红布包着的、小小的尤克里里。

　　尤克里里的琴身已经有些褪色，琴弦却保养得很好，琴头的位置，刻着一个小小的星星图案。

　　离鸢的指尖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着尤克里里的琴身。熟悉的触感传来，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好像记得，自己曾经抱着这个小东西，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弹唱过一首不知名的歌。

　　她的目光，突然被夹在一本音乐课本里的书签吸引住了。那是一枚用银杏叶做的书签，已经褪成了淡淡的黄色，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你的声音很好听，要一直唱下去。

　　字迹清冽挺拔，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傲气。

　　这不是她的字。

　　离鸢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她猛地想起梦里那个模糊的背影，想起那句“这里的节奏错了”。

　　是谁？是谁写的这行字？是谁教她弹琴唱歌？

　　她翻遍了整个纸箱，终于在一本语文课本的最后一页，找到了一封被折得整整齐齐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用钢笔勾勒的星星图案，和尤克里里琴头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的指尖颤抖着，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和书签上的一模一样。

　　离鸢亲启：
　　见字如面。
　　听说你这次校园歌手大赛拿了一等奖，恭喜。你的《小星星》弹得很好听，就是收尾的时候有点慌，下次我教你怎么稳住气息。
　　你妈妈说，你最近练琴练到很晚，别太累了。手指按弦按疼了，就用热水泡一泡，我给你放了瓶护手霜在琴包里，记得用。
　　还有，你想要的那本《民谣吉他谱大全》，我已经帮你借到了，放在图书馆的三号书架第七层，记得去拿。
　　另外，下周六的科技馆开放日，我……

　　信写到这里，突然中断了。信纸的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走了后半部分。

　　离鸢的手指，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她看着信里的内容，看着那句“下次我教你怎么稳住气息”，看着那句“我给你放了瓶护手霜在琴包里”，眼眶瞬间就红了。

　　梦里的那个少年背影，突然变得清晰了一点。白衬衫，原木吉他，清冽的声音。

　　他是谁？

　　为什么她的记忆里，没有关于他的任何痕迹？

　　陆时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手里的信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出声。

　　雨还在下。

　　离鸢蹲在地上，手里攥着那封残缺的信，和那枚褪色的书签，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

　　原来，她的十五岁之前，不只是车祸和失去，还有这样一个……教她弹琴，给她送护手霜，关心她嗓子的人。

　　可她，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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