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刊期

　　十月末的傍晚，空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掺杂着落叶、南瓜灯和隐约飘来的、过于甜腻的糖果香气。小区里早早布置起了各种万圣节装饰——呲牙咧嘴的鬼脸南瓜，飘飘荡荡的幽灵拉花，还有几家窗户上贴着歪歪扭扭的蜘蛛网和蝙蝠剪影。
　　沈清欢扒在自家客厅的窗户上，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外面偶尔跑过的、穿着奇装异服、拎着小篮子兴奋尖叫的孩子们。
　　她身上裹着一件毛茸茸的、连体小熊睡衣，浅黄色的头发从兜帽边缘调皮地钻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超大号泰迪熊。
　　“姐——”她拖长了声音，转过头，看向沙发另一端正低头翻阅一本最新医学期刊的沈清简，“外面好热闹啊！有蜘蛛侠！还有个小公主！他们是在玩‘不给糖就捣蛋’吧？”
　　沈清简从期刊上抬起眼，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目光平静地扫过窗外：“嗯。一种基于社区文化的季节性儿童社交活动，涉及简单的角色扮演、短途步行、以及以糖果为媒介的交换行为。”她语气平淡得像在朗读百科词条，“糖分摄入需适度，且需注意糖果包装完整性，避免食品安全风险。”
　　沈清欢撇撇嘴，对她这副“学术分析”腔调早已习惯，但心里的痒痒虫还是被勾了起来。
　　她蹭到沈清简身边，挨着她坐下，用毛茸茸的熊爪（睡衣袖子）戳了戳她的胳膊：“那……我们家呢？我们不给小朋友准备点糖吗？会不会被‘捣蛋’？”
　　沈清简合上期刊，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根据往年数据及本社区人口结构分析，预计上门讨要糖果的儿童数量在5-10组之间，平均每组1-3人。考虑到潜在糖分摄入及互动需求……”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欢写满期待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可以准备少量糖果。
　　但需遵守以下‘临时性万圣节糖果分发协议’。”
　　沈清欢：“……” 又来了。
　　《临时性万圣节糖果分发协议（沈宅版）》
　　1. 糖果选择：仅限于独立小包装、品牌可靠、成分表清晰的硬糖或巧克力。杜绝任何含有未知添加剂、高致敏源（如坚果碎屑，除非明确标注）、或造型可能引发窒息风险（如过大或过粘）的糖果。
　　2. 分发流程：
　　·由沈清欢负责在门口放置一个清洁的、带有万圣节图案（已消毒）的小篮子，内置协议第一条规定的糖果，总量不超过30颗。
　　·沈清简负责在屋内安全距离（透过门镜）观察来访儿童情况，评估其装扮创意度及礼貌程度（可作为非量化参考）。
　　·严禁直接开门与未知儿童进行肢体接触或长时间交谈，如需交流，需佩戴口罩并保持一米以上距离。
　　3. 宠物管理：阿团今晚需暂时安置在卧室，避免其因门铃声或陌生声音受惊，或对来访儿童产生不可预测的反应（如过度热情或防御性低吼）。
　　4. 安全预案：如遇持续按铃、大声喧哗等疑似“捣蛋”行为，或来访者明显不符合儿童特征，立即启动“无视”程序，不予回应，必要时可报警。
　　5. 剩余糖果处理：活动结束后，所有剩余糖果由沈清简统一回收，进行安全检查后，作为未来一个月内、严格限量的“特殊日奖励”，酌情发放给沈清欢（及阿团，仅限猫-safe成分）。
　　沈清欢听完，叹了口气，但想到能有糖果发，还能参与节日气氛，又高兴起来：“好吧好吧，协议就协议。那……我们自己的装扮呢？万圣节总要有点气氛嘛！” 她扯了扯自己毛茸茸的小熊睡衣，“我这个算不算？”
　　沈清简打量了一下她那身软萌过头的睡衣，客观评价：“符合‘温暖’和‘舒适’标准，但惊吓指数为零，不符合万圣节传统‘恐怖’或‘怪诞’主题。”
　　“那你呢？” 沈清欢反问，眼睛在她身上那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家居服上打转，“沈医生，你这身打扮，出门可以直接演‘严肃的医院主任’，保证没人敢跟你讨糖。”
　　沈清简微微挑眉，没接话，却忽然站起身，走向书房。
　　几分钟后，她走了出来。
　　沈清欢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沈清简还是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但外面……松松地披上了一件及膝的白大褂。
　　不是她平时穿的那种笔挺合身的，而是一件看起来有点旧、（不知从哪个箱子底翻出来的）的白大褂。
　　关键是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听诊器。
　　她把听诊器的耳挂随意地挂在脖子上，听头垂在胸前，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沈清欢。
　　“这个，” 沈清简语气平淡，“‘深夜出急诊却误入万圣节派对的疲惫医生’。惊吓指数或许不高，但符合职业特征，且……” 她顿了顿，“便于随时监测某位可能因糖果摄入过量而心率异常的‘小熊’的生命体征。”
　　沈清欢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爆笑起来，笑得倒在沙发上，熊爪乱挥。
　　“哈哈哈！沈清简！你赢了！你这身……太绝了！‘疲惫医生’！还带听诊器！哈哈哈！”
　　沈清简任由她笑，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一个浅浅的、愉悦的弧度。
　　她这身打扮，一半是应付沈清欢的“节日要求”，另一半……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看到沈清欢笑得这么开心，感觉不错。
　　阿团被笑声吸引，从猫窝里探头出来，看到沈清简的“新造型”，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似乎在思考为什么两脚兽要穿这种奇怪的反光长毛（它可能把白大褂当成了某种巨型猫？）。
　　很快，门铃响了第一次。
　　是一个戴着塑料骷髅面具、披着黑斗篷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一个打扮成小仙女（塑料翅膀和魔杖）的女孩。
　　两人在门外有些害羞地喊：“不给糖就捣蛋！”
　　沈清欢立刻看向沈清简，用眼神请示。
　　沈清简微微点头，示意按协议进行。
　　沈清欢拿起准备好的小篮子（里面是精心挑选的、符合协议标准的迷你巧克力棒和水果硬糖），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再次确认，然后飞快地打开一条门缝，将篮子递出去一点点，声音因为兴奋而有点抖：“请、请吃糖！万圣节快乐！”
　　两个小孩惊喜地拿了糖果，道了谢，蹦蹦跳跳地跑了。
　　“成功了！” 沈清欢关上门，兴奋地看向沈清简，脸因为刚才的小小冒险而红扑扑的。
　　沈清简站在稍远处的阴影里（协议要求的安全距离），点了点头，目光柔和：“流程符合预期。来访者礼貌程度：良好。”
　　接下来又来了几拨小朋友，有小恐龙，有小海盗，还有一对双胞胎打扮成番茄和鸡蛋（沈清简对此搭配的评价是：“富含茄红素和蛋白质，创意指数中等偏上”）。
　　沈清欢越来越熟练，甚至能和小朋友快速说上一两句“你的翅膀真漂亮”或“恐龙先生牙齿很锋利”。每次她成功发完糖，关上门，都会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清简，像只等待表扬的小狗。
　　沈清简则始终扮演着那个“疲惫医生”的背景板，偶尔在沈清欢回头看时，对她轻轻点头，或者用听诊器虚虚地朝她的方向比划一下，意思是“监测到兴奋心率升高，建议平复”。
　　最后一组访客离开后，小篮子里的糖果还剩下一小半。沈清欢意犹未尽地关上门，抱着篮子走回来，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红晕。
　　“好好玩！” 她倒在沈清简旁边的沙发上，把篮子递过去，“还剩这些，沈医生，请进行‘安全检查’和‘回收处理’！”
　　沈清简接过篮子，果然像模像样地检查了一下包装，然后从里面挑出两颗迷你巧克力棒，一颗递给沈清欢，另一颗……剥开包装纸，掰下一小块（巧克力含量低、无添加糖的部分），递给了早就凑过来、眼巴巴看着的阿团。
　　“根据协议第五条，发放‘特殊日奖励’。”
　　沈清简宣布，自己也从篮子里拿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硬糖，剥开含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她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适应，但看着身边一边小口啃巧克力、一边晃着脚丫的“小熊”，和脚边舔着巧克力碎屑、满足呼噜的阿团，那点不适很快被一种温软的满足感取代。
　　“你的‘疲惫医生’造型还没拆呢，” 沈清欢啃完巧克力，舔舔手指，忽然凑近沈清简，手指勾了勾她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沈医生，要不要给小熊检查一下身体？我觉得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糖吃多了？”
　　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故意把毛茸茸的熊爪伸过去。
　　沈清简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加深。
　　她真的拿起听诊器的听头，作势要往沈清欢毛茸茸的睡衣胸口贴，语气却一本正经：“可以。请患者保持安静。我需要听诊心率，并评估其与糖分摄入及情绪兴奋度的相关性。”
　　沈清欢笑着躲开，两人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阿团被挤到一边，不满地“喵”了一声，跳下沙发，给了两个幼稚的两脚兽一个高傲的背影。
　　最终，“检查”以沈清欢被沈清简用白大褂裹住、听诊器不小心勾到小熊耳朵、两人笑倒在一起告终。
　　窗外，万圣节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路灯安静地亮着。
　　屋内，温暖明亮，“疲惫医生”和“好奇小熊”依偎在沙发上，分享着所剩无几的、安全的糖果，看着阿团在地毯上追自己的尾巴尖。
　　没有恐怖鬼怪，没有惊天动地的庆祝。
　　只有一份可笑的“协议”，一个临时起意的装扮，几次小心翼翼的开门，和此刻满屋的温馨笑闹。
　　这或许不是最标准的万圣节。
　　但沈清欢觉得，这是她度过的最好的万圣节。因为和她一起“执行协议”、扮演“医生”的人，是沈清简。
　　而沈清简想，也许节日真正的意义，并不在于那些外在的形式或惊吓，而在于能和重要的人一起，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创造出一些独属于彼此的、带着甜味的、微小而真实的快乐记忆。
　　协议执行完毕，数据反馈：参与者满意度极高，系统和谐度满分。
　　至于那颗让沈医生微微蹙眉的水果硬糖？嗯，在某个“小熊”偷偷凑上来、分享了一个带着巧克力味的吻之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万圣节快乐。
　　给最特别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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