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之墟》

　　苏玲儿是在一种极度的虚弱和不安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被掏空般的疲惫，大脑深处还残留着声波冲击带来的隐隐刺痛。她发现自己躺在教授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天色蒙蒙亮，预示着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过去。

　　教授呢？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苏玲儿彻底清醒，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猛地坐起身，顾不上眩晕，赤着脚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教授？！”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惊慌。

　　客厅里，壁炉的火已经熄灭，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冷白的光。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艾琳娜背对着她，站在厨房的水槽前，微微弯着腰，正在洗手。

　　水流哗哗作响，冲洗着她手上的污渍。而最让苏玲儿心脏骤停的是，她看到艾琳娜的侧脸上，溅上了几道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那血迹在她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似乎是听到了苏玲儿的脚步声，艾琳娜关掉了水龙头，拿起旁边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然后才转过身。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但那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却依旧是苏玲儿熟悉的冷静与沉稳。只是，脸上那几道血迹，为她平添了几分煞气和……一种让苏玲儿心疼的疲惫。

　　“醒了？”艾琳娜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稳，“感觉怎么样？”

　　苏玲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艾琳娜脸上的血渍，声音带着颤抖：“教授……您脸上的血……您受伤了？！”她冲上前，想要查看。

　　艾琳娜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语气平淡：“不是我的血。”

　　不是她的血……那就是……

　　苏玲儿瞬间明白了。在她力竭昏迷之后，教授一个人，清理掉了所有突破火焰防线、冲进别墅院落的漏网之鱼。那些血迹，是近距离搏杀时留下的。

　　想象着艾琳娜独自面对那些怪物的场景，苏玲儿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一阵后怕和愧疚涌了上来。如果……如果她再强一点，能坚持得更久一点，教授是不是就不用……

　　“对不起，教授……我……”苏玲儿低下头，声音哽咽。

　　“你做得很好。”艾琳娜打断了她的话，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还光着的脚，眉头微蹙，“如果不是你最后解决了那个声波异变体，情况会更糟。”

　　她抬起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拍拍苏玲儿的头，但看到自己刚刚洗净、或许还残留着无形血腥气的手，动作顿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去把鞋穿上，然后吃点东西。”艾琳娜转身走向储藏室，语气恢复了日常的指令性，“我们需要清理外面的战场，评估损失。”

　　苏玲儿看着艾琳娜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看着她脸上那属于战斗的印记，用力吸了吸鼻子，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是，教授！”

　　她跑回房间穿上鞋，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教授独自承担后续战斗的心疼，更有一种想要变得更强、足以真正并肩作战直至最后的决心。

　　天光彻底放亮后，两人开始清点昨夜战斗的损失。

　　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一些。

　　别墅外围加固的围墙，被力量型畸变体撞开了两个不小的缺口，碎石和扭曲的钢筋裸露在外，如同狰狞的伤口。二楼主卧的一个防盗窗也被某种利爪撕裂，向内弯曲变形，玻璃碎了一地。

　　车库和武器库里的子弹消耗了不少，尤其是艾琳娜使用的狙击步枪弹药，但储备量还算在安全线以上。食物和药品基本完好。

　　最让人担忧的是艾琳娜的状态。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恙，但在处理一些精细工作时，手指会出现微不可查的颤抖，偶尔会下意识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苏玲儿知道，那是强行承受声波攻击和过度使用治愈能力留下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恢复。

　　看着破损的围墙、变形的防盗窗，以及教授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苏玲儿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垮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物资损失的忧虑、对教授伤势的心疼、以及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懊恼……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走到正在试图修复防盗窗的艾琳娜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艾琳娜的衣角，然后把额头抵在了她的后背上。

　　艾琳娜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玲儿的肩膀开始微微抖动，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传了出来。

　　艾琳娜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她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苏玲儿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泪水迅速浸湿了她肩部的衣料。

　　苏玲儿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一夜的恐惧和压力都发泄出来。她紧紧抱着艾琳娜，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气息。

　　哭着哭着，某个瞬间，她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不合时宜地开始跑偏——

　　……教授身上……好像有种淡淡的消毒水和……书的味道？还有点说不清的冷香……真好闻……

　　……抱着好舒服……教授的腰好细，但是抱起来很有力量感……

　　……脸埋在这里……嘿嘿……反正教授也没推开我……多趴一会……就一会……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但抱着艾琳娜的手臂却没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脸颊还在对方肩窝里偷偷蹭了蹭。

　　艾琳娜感觉到怀里的女孩从崩溃的哭泣逐渐转变为一种……更像是撒娇和依赖的细微动作，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低头，只能看到苏玲儿毛茸茸的头顶和依旧微微抽动的肩膀。

　　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着苏玲儿的后背。

　　“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纵容，“墙破了可以再修，子弹少了可以再找。人没事就好。”

　　苏玲儿闷闷地“嗯”了一声，贪恋地又吸了一口那让她安心的气息，这才恋恋不舍地、慢吞吞地松开了手，抬起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艾琳娜一眼。

　　艾琳娜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又带着点小狡黠（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模样，原本因为损失和伤势而有些阴郁的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一丝。

　　“哭够了就去准备工具和材料，”艾琳娜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破损的防盗窗，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是！教授！”苏玲儿响亮地应道，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跑去准备，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劫后余生的脆弱是真的，但那点趁机偷香的小心思，也是真的。在这残酷的末世里，能趴在教授的怀里哭一场，还能偷偷闻一闻她的味道，对苏玲儿来说，似乎……也不算太坏。

　　而艾琳娜，则在苏玲儿离开后，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肩窝处那片被泪水浸湿、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热触感的衣料，眼神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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