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余美玉为了哄曲襄襄开心，又开始和她讲小时候的事。讲曲襄襄小时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每天在大街上捡瓶子捡纸板卖钱，弄得灰头土脸回家也不说为什么，最后还是楼下王奶奶告诉余美玉。

　　曲襄襄哭得有点缺氧，脑袋昏昏沉沉，顺着余美玉的话去回忆遥远的童年。

　　当时还在上小学，汶川大地震那一年，学校号召同学们捐款。曲襄襄回家和爸爸要钱想捐款，被刚下了麻将桌、输的只剩裤衩的爸爸斥责一顿：“谁来给我们家捐款才好呢！”

　　曲襄襄被吼得不知所措，又想起妈妈总是抱怨家里有多穷，马上就要卖房子睡大街了，小小年纪的曲襄襄觉得自己也太不懂事了，内疚无比，开始捡垃圾立志帮父母分担。

　　曲襄襄在教室捡同学们只用铅笔写过的草稿纸，捡起来用橡皮擦干净继续写，被同桌发现悄悄告诉老师，号召同学们给曲襄襄捐款捐物。

　　某天上学，曲襄襄望着抽屉里满满的面包牛奶零食傻掉，她哭着跑到讲台上，端正地和大家鞠躬，解释家里没有穷得吃不上饭。

　　余美玉只知道曲襄襄捡过垃圾，前因后果一概不知，她说笑话一样讲出来，把曲襄襄尘封的伤口撕裂。

　　可是曲襄襄还是决定原谅妈妈。

　　无论妈妈给她带来过怎样的伤害，都是爱她的。她不能再放弃妈妈的爱了，不然这个世界上能拴住她的线又少了一根。

　　原本有五根线——爸爸、妈妈、哥哥、外婆、外公。外公去世了，断掉一根。被曲襄襄亲手剪断的爸爸。如果另外三根也断掉，她就真的变成孤苦无依的风筝，被飓风裹挟，飞去无人处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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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德志收到了一份婚礼请柬，婚礼地点是溯宁县规格最高的酒店辉格大酒店，婚礼男方的爸爸看在曲襄襄爷爷的面子上，一直和曲襄襄家保持着浅淡的联系，落在曲德志嘴里就是：我和老李的关系那还用说？从小穿一条裤子！谁要说我们关系不铁，好比说黄河往西流。

　　曲德志带着妻女赴宴，若非曲临阳要上班，曲德志一定要他也去，把二百块的份子钱吃回本。到了会场，迎宾处，曲德志热烈地和男方家人打招呼，家里喊的老李这会儿改口成李总。曲襄襄乖乖弯腰：“叔叔阿姨好。”

　　男方家人的友好热情像流水线批发一样，让人挑不出问题，却也让曲德志不敢舔着脸勾肩搭背。曲德志留在入口处开始他的名利场“社交”，余美玉也和好几个没见的老姊妹聊天。曲襄襄自己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不愧是溯宁县最有名的酒店，餐前端了名牌巧克力，曲襄襄尝了一块不大喜欢就放下了，倒了杯鲜榨果汁把那股不适地甜腻冲下去。

　　曲襄襄低头玩手机躲避喧嚣，果汁味道不错，她喝了一口又一口，不知不觉一杯见了底。正要抬手再倒一杯，忽然有人替她满上。

　　非常修长漂亮的一只手抓住果汁壶为曲襄襄倒，橙色的液体缓缓注入透明杯子。

　　曲襄襄以为是服务员，心道不愧是大酒店，服务员如此贴心、眼尖手快。她继续埋头刷单词，却察觉身边的人影驻足不动。

　　怎么倒完果汁还不走，是有什么事吗？

　　曲襄襄抬头，空气在这一秒沉寂，周围的所有人的嘴巴好像都被粘住，曲襄襄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抬头的一瞬间，曲襄襄跌进暗流涌动的深沉目光，令人心悸。四目相对，盯着曲襄襄的那双眼先作出反应，蕴满笑意。

　　“曲襄襄，好巧。”楚云端的声音解开了空气中的封印，周遭无数声音再次涌向曲襄襄的耳朵。

　　曲襄襄愣了好久，才辨别出楚云端说了什么。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平静无波澜的声音，可如果仔细听，就能辨别出曲襄襄声音中因为惊讶而产生的短暂停顿。

　　楚云端伴随着上午的明白色阳光走至曲襄襄身边的座位，大方自然地坐下。“参加婚礼。”楚云端尾音上扬，仿佛曲襄襄明知故问。

　　曲襄襄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不是北桐市本地人，怎么还有在这里的亲友？”“顾孟平爸爸的生意伙伴。”楚云端简略回答，绝口不提发现婚礼请柬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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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前，楚云端曲顾孟平家的公司拿东西，遇上暑假被抓来实习的顾孟平，正对着一堆请柬摸鱼。他把每一个请柬拆开，记录下邀请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地址，邀请的原因，然后再把请柬叠好慢条斯理地整理，每一根丝带都力求恢复刚拆开的样子。
　　绣花一下午，马上熬到下班时间。

　　楚云端拿过顾孟平一下午的摸鱼成果，小小半页纸的信息，这页纸要拿给顾董事长决定决定出席哪一家。楚云端正要把本子还给顾孟平，忽然一个地名夺取他的呼吸一秒钟。

　　楚云端指着写着“溯宁县辉格大酒店”的那一条问顾孟平：“这个人的请柬在哪里？”

　　顾孟平看了一眼名字，姓李。
　　“这人好像是之前一个项目的材料供应商，没多大往来，我爸应该不会去。你要请柬干嘛？”

　　楚云端长臂一挥，拿过顾孟平二次整理过的那一摞请柬，一个个拆开找。他动作绝不算温柔，把丝带扯的乱糟糟的，有几张请柬的卡片和外包装分家混在一起。
　　“诶诶诶，干嘛呢，这可是我这一下午的工作成果！”

　　楚云端充耳不闻，终于，在拆开了大概十个请柬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张。

　　如果曲襄襄真的不喜欢楚云端，他当然不会逼她，可如果她只是被一些心结绊住脚犹豫，楚云端会不顾一切解开她的犹豫。

　　“你别发神经病了，一个县城虽然不大，可也不小。你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楚云端当然知道这样是大海捞针，可即便只有万一的概率，他也想试一试，他想见见她。再多见一面，不是开学之后理所应当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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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电梯里迈出来，看见曲襄襄小口喝果汁的安静身影，楚云端觉得自己获得了老天的恩赐。

　　曲襄襄想追问顾孟平爸爸的生意伙伴，顾孟平家不来人，你来干嘛。和楚云端保持距离的原则让她闭了嘴。她开始期盼楚云端离开她给妈妈留的位置。曲襄襄在原地焦灼等待妈妈的身影，时不时还要回复楚云端。

　　余美玉终于回来，曲襄襄准备好的那一套以退为进让楚云端归还座位的话术还没有开口，余美玉满脸挂笑：“这桌没位置那就算了，襄儿，妈妈去和你张姨坐，她刚和妈说了一个小姑娘要介绍给你哥，妈再去详细聊聊。”

　　曲临阳的婚事一直是余美玉心里的头等大事。曲襄襄无奈地点点头，由着她去。

　　宾客坐满了酒店第二十九层楼大厅。此时是白天，四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十分明亮，头顶富贵的水晶灯有些黯然失色。伴随着音乐声起，新娘在父亲的陪伴下自顶楼客房而下，缓缓从电梯中走出，踏上红毯。

　　曲襄襄仔仔细细地观察新娘的长相、妆容、婚纱，配上她幸福的神情，果然很美。很美很令人憧憬的画面，却要让爸爸陪伴，曲襄襄因为新娘颜值而产生的一点点向往尽数毁灭。

　　大厅很大，红毯很长，受人群遮挡，新娘渐渐离开视线，舞台处，曲襄襄和楚云端更是看不见什么，只能根据司仪的话推断此刻舞台上的情景。新娘走到舞台后，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配着吃食，也不至于因为看不到舞台上的事而太无聊。

　　“很高兴大家来参加李先生和于小姐的结婚典礼。请允许我代表二位新人向各位的到来表示忠心的感谢!”
　　宾客耳边回荡着司仪嘹亮的声音。

　　“李先生，您愿意娶您身边这位于小姐为您的妻子吗，无论是贫贱与富贵直到永远吗？”
　　“我愿意！”新郎羞涩紧张。
　　“那么，好。请问于小姐：您愿意嫁给在您身边这位李先生为您的丈夫吗，无论贫贱与富贵直到永远吗？”
　　“我愿意。”新娘恬静如水。

　　“一鞠躬感谢父母的生育之恩。”
　　“二鞠躬新人一生一世恩爱。”
　　“三鞠躬三生有幸来宾作证。”
　　……

　　不可否认，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在相爱时步入婚姻的殿堂，可走到最后，没做怨偶的又有多少。曲襄襄克制不住去想。

　　必要流程走完之后，就进入游戏环节。先是伴郎伴娘花样斗法，现场笑声不断。然后是抢捧花，许多单身人士十分捧场地密密麻麻地围住舞台。

　　曲襄襄坐在座位上，听着人群的阵阵轰动，被气氛带动，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冰凉沉静，鼓掌的动作也稍显木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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