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之恋

　　1

　　冷锋带着儿子离开了深圳，带着些许的遗憾离开了深圳。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因为事业的失败，令婚姻破裂，总归是人生的遗憾。

　　听说洪池要过来，姜佩佩对冷锋说临走前要吃顿好的，便安排在一家东北菜馆聚餐。冷锋一百个不愿意洪池与姜佩佩见面，但是儿子的行李比较多，还是得让洪池开车过来。洪池是第一次见到姜佩佩，一个劲的夸内蒙的姑娘长得美。女人不经夸，姜佩佩乐得合不拢嘴。装完行李后，四人便来到了东北菜馆。

　　姜佩佩说：“我听冷锋说，洪先生是青城当年的理科状元，冷隽跟他爸回去以后，您可要多点辅导他。”姜佩佩转头对冷隽说：“回去以后，用心学习，不懂的地方多向洪叔叔请教。”

　　冷隽一个劲的吃一个劲的点头。

　　洪池回道：“冷锋当年成绩不输我，冷隽肯定遗传他爹好学的基因，哪用得了我教？”

　　姜佩佩瞥了一眼冷锋，说：“他呀！文科还说得过去，理科还不如我呢。他冷家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我本科毕业证快下来了。”

　　洪池惊问：“嫂子工作之余还参加本科自学考试？”

　　姜佩佩回道：“有什么办法？这里是深圳，自考文凭本来就没什么含金量，但是又不得不学，免得面试的时候什么都拿不出来。”

　　洪池又问：“嫂子是大专毕业吧？”

　　“什么大专？不怕你见笑，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然后你自学的大专？然后又自学本科？”

　　姜佩佩点了点头：“嗯呐。”

　　洪池叹道：“嫂子惊人的自学能力太让我感动了！可惜这顿不能喝酒，要不我得敬你三杯。我现在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三杯。”洪池说罢自斟三杯茶喝了。

　　姜佩佩说：“被你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在深圳，像我这样通过自学提升文凭的多的是。哪像你，从小天赋异禀，考上名牌大学，正儿八经的高材生。哦！对了，洪先生，你现在何处高就？”

　　姜佩佩这一问，寒碜了洪池。洪池自嘲道：“我现在是无业游民，跟着冷锋混吃混喝。”

　　姜佩佩用眼角瞄了一眼冷锋：“你别逗我了！跟他混？他能不能养活自己我都怀疑。”

　　“嫂子你别小瞧冷锋，他现在....”

　　冷锋看话头不对，在桌下踢了一下洪池。洪池会意，赶紧拿起杯子喝口茶。

　　姜佩佩看着冷锋面无表情的样子，追问洪池：“他现在怎么啦？”

　　洪池摇头晃脑瞎编了一通：“他现在可拼了，送外卖、跑滴滴，早出晚归，还不忘写作，依我看，他时来运转的时候快到了。”

　　姜佩佩淡淡地说：“他做什么我不管，他能把我儿子带好就阿弥佗佛了。”

　　洪池说：“我听冷锋说，冷隽从小就勤奋好学，想必嫂子下了不少的心血。这回冷隽回我们青城，上的是名校，我看呀，以后的清华北大等着挑呢。”

　　姜佩佩听得是心花怒放，却道：“清华北大不敢指望，能上中大华工就不错了，最次也得深大吧，我还是希望他以后回深圳的。”

　　洪池拍了拍冷隽的肩膀说：“小朋友，你妈妈对你期望很大呀！你可不能让你爸你妈失望呀！”

　　冷隽调皮了：“洪叔叔，我爸说清华北大，不如胆大。”

　　冷隽话一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洪池对冷隽说：“那话不是你爸说的，是某个胆大的人说的。那个胆大的人现在活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了，不敢再说大话了。我看你有学习的天赋，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你妈妈就是最好的榜样！”

　　冷隽回道：“我妈妈就会死记硬背，我才不学她。我要向洪叔叔学习，你才是我的榜样。”

　　洪池惊问：“你这话从何说起？”

　　冷隽道：“我爸爸经常说起你，说你从小学到高中，从来不背过书包，从来不带作业回家做。我爸说你们老师讲课讲不下去的时候就找借口溜了，然后叫你上台替老师讲。洪叔叔，你是不是文曲星下凡？”

　　洪池被冷隽说得又喜又羞，转过头对冷锋说：“你把我夸上天了。”

　　冷锋冷冷道：“高一数学课，胡老师叫你上台讲课还少吗？”

　　洪池汗颜了：“往事不要再提，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说话间，服务员端来两盘硬菜，一盘是锅包肉，另一盘是酱大骨头，典型的东北特色菜。姜佩佩招呼洪池多吃。

　　2

　　姜佩佩的饯行宴进行着，韩梅的增资扩股会议也在进行着。青城九洲公司的会议室，苏桐与唐海月已经布置一新。八个股东陆续前来。韩梅的股东会没有秘书，唐海月临时充当了会议秘书。

　　股东们私底下议论：公司经营出问题了吗？公司经营周转资金出现困难了吗？我们每个月的分红还能正常领取吗？

　　其实八大股东对公司经营情况一清二楚，每月公司分红的时候，都会聚餐碰下头，他们对韩梅的经营能力深信不疑，但不明白韩梅为什么会突然召集大家来开会，因为九洲公司成立三年以来正式的股东会议没有开过。

　　大股东赵廷宽——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公司常务董事，劝大家稍安勿躁，坐等韩董事长来，一切自然会揭晓。

　　赵廷宽的话刚落，韩梅风风火火赶来了，满面春风的向各位股东打招呼。

　　韩梅把九洲公司当前的经营情况向八大股东作了简要的汇报，坦言有些工程回款周期变长，但目前公司的现金流正常。

　　股东们鸦雀无声。赵廷宽打破了沉默：“韩董事长，您有什么计划，您就直接说吧，我们都听您的。”

　　韩梅却道：“今天的股东会议，不谈公司的事。”

　　股东们面面相觑：我们的韩董事长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他们很快欢心：股东会不谈公司事，那说明公司经营稳健，工程行业的拖拖欠欠再正常不过了。

　　韩梅端起桌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我之前与水城房地产协会会长张振先生口头达成了装修协议，大家也都知道了。本来，我是想个人独资交给我女儿苏桐来经营的。我现在考虑到，这个项目所需的资金更为庞大，单靠我个人的资金有点吃紧，所以，我想把个人独资变成股份公司，单独成立一家公司。你们都是我的好老板好股东，我们合作三年来，虽然说没有给你们带来丰厚的回报，但我们合作是愉快的，回报也是有的，所以呢，我想优先从你们手里筹集股份。”

　　短暂的沉默。赵廷宽又打破了沉默：“水城房地产协会张振会长我也认识，开发的楼盘众多，而且都是与永泰合作的。目前他开发的幸福海岸一期已经封顶进入装修阶段，二期主体工程已经完成一半，三期也准备开工了。韩董事长能与张振合作，这样的发财机会不忘与我们分享，我们应该支持才对。”赵廷宽说罢拍起手掌，大家也跟着拍起了手掌。

　　二股东庞广绪按捺不住了：“韩董事长，您快说说股权机构。”

　　韩梅说：“我初步的设想是，总股本1000万，我出400万或500万，占40%或一半，剩下五六百万由你们筹集，25万起，出多出少无所谓，不想参股的也不勉强。大家先讨论一下，我出去打几个电话。”韩梅说罢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股东们开始骚动了，有人说要投50万，有人说要投75万，有人说目前手头紧暂时拿不出资金。

　　其中一个叫杨金花的女股东问赵廷宽：“赵老板，你打算投多少？”

　　赵廷宽反问：“我在等你们的结果，你打算投多少？”

　　杨金花问：“你是要兜底吗？”

　　赵廷宽微微一笑，不语。

　　杨金花接着说：“我没有你赵老板钱多，投个三五十万我还是拿得出。但是呢，目前的环境使我有点担忧，疫情持续了一年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最近的新闻有说永泰在珠三角的楼盘降价促销了，但是并没有引起抢购，反而更多的是观望，这种观望的情绪会不会传导到我们这十八线的小县城？”

　　赵廷宽说：“你的担忧可以理解，你的担忧也是我们的担忧。但是，我跟你说，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几十万开个小店劳心劳力还不一定有收获，说不定还亏得一踏糊涂。投给韩董事长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如果市道不好，顶多长一点时间回本而已，亏是不会亏的。我与韩董认识很多年了，她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她把她女儿都要嫁给张振的儿子了，你说她下的本够不够大？你说她的亲家会坑她吗？”

　　杨金花沉默了几秒，说：“好吧，我投个25万吧，免得你们把我踢出群。”

　　赵廷宽笑着说：“刚才韩董说了，是新成立一家装修公司，不是原来的建筑公司，新募筹的资金不影响原来的股本结构，投资自由，没有说不投就踢出群。”

　　杨金花急辩：“我是怕跟不上你们的节奏，慢慢就被边缘化了。”

　　庞广绪说：“这就对了嘛！跟着韩董发财，韩董吃肉，我们喝汤。”

　　韩梅刚好打完电话回到会议室听到庞广绪的话，高声嚷道：“谁说我吃肉你们喝汤？有肉大家一起吃，有汤大家一起喝，只不过我胖，胃口大，多吃两口而已。”

　　韩梅的话引起大家的哄笑。

　　很快，众股东全部认缴完毕。韩梅叫唐海月登记好。

　　最后韩梅说：“感谢各位老板的支持！今晚我作东，金橙大酒店，不醉不归！”

　　大家又是一片欢腾。

　　3

　　韩梅与众股东作别后，对吴楚立说：“快，去一趟水榭春堤。”

　　唐海月看韩梅着急的样子，想跟着去又不敢问。韩梅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海月你跟我一起去吧。”

　　在车上，韩梅说：“刚才桐桐来电话，说有一个供应商跑到工地去要账，被缠住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地头胡搅蛮缠。”

　　原来，苏桐与唐海月布置完会场后，便独自去了水榭春堤。苏桐是闲不住的人，她要清点一下库存材料。苏桐刚到工地，便听到一个妇人的吵嚷声。

　　妇人是花岗岩大理石供应商，叫张凤缇，与工人们吵嚷着要见苏桐。工人们各自忙活，不搭理她。管事的工头对张凤缇说，找老板去公司办公室找。张凤缇气不过，大声嚷嚷：“我去你们公司的时候，看门的老头说她在工地，我来工地的时候，你却叫我去办公室找她。我已经找过多次了，每一次都是这样，苏桐是不是故意在躲人？不敢见人了？”

　　张凤缇的话刚好被赶来的苏桐听到了。

　　苏桐不言不语出现在众人面前。工头与苏桐打了声招呼。张凤缇回过头来，发现是苏桐，连忙堆笑：“苏总，你来了，你大忙人真难找呀。”

　　苏桐不咸不淡问：“刚才谁说谁不敢见人了？”

　　张凤缇赶忙解释：“苏总我找过你几次了，总不见人，不免有点气，希望你苏大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事？”

　　张凤缇忙从提包里拿出一沓单据，正欲开口，苏桐抢声道：“交给罗会计就行了。”说罢便去找工地看管人张叔要仓库的钥匙。

　　张凤缇跟着苏桐，不停地赔笑不停地唠叨：你们罗会计比你还难找呀，我听说她回水城有十多天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只好找你了。我知道你是大忙人，找你也不容易，现在既然见到你了，我想交给你也是一样的，不就是签个名吗？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先把上个月的款结了，我的工人正等着开支呢。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我两个小孩的学费要好几万，现在还没有着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给你们的价格是整个青城最低的，房地产行业不景气，我们受影响很大，外债有一百多万收不回来，我也是逼得没办法才求你。我的姑奶奶，我求求你了。当初我老公说，那么低的价格几乎是贴本了，要求现金交易，是我看在韩董的面子上才说服我老公给你们先供货的。

　　张凤缇跟着苏桐，寸步不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近乎哀求。苏桐没见过如此这般的追债，联想到自己去找业主要款，也是千般的难，但是也不像张凤缇这般低声下气声泪俱下。

　　苏桐说：“你先回去吧，罗会计这两天要回来的，我会优先安排你的款。”

　　但是，张凤缇不依，说工人们快断炊了，空手回去不好交待。言下之意今天不拿点钱回去就不罢休。苏桐气得没办法，只好向母亲求救。

　　十多分钟后，韩梅来到了水榭春堤工地。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凤姐呀！要债要到我工地了，你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工人们干活，严重影响了我公司的声誉！你没想过后果很严重吗？”

　　韩梅的三个“严重”立刻震住了张凤缇。张凤缇低声说：“韩老板，我是逼得没办法呀，请你原谅。”

　　“没办法就可以闹了？我两三千万的工程款收不回来，我上哪闹去？”

　　张凤缇赔笑道：“您是大老板，您财力雄厚，我们是小作坊，小打小闹，只为养家糊口。”

　　韩梅问苏桐：“她的款有多少没结？”

　　没等苏桐开口，张凤缇抢了先：“结上个月的就行了，八万五千七百五十元，这个月的不急。”

　　韩梅不高兴了：“你来坐苏桐的位置，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

　　张凤缇继续赔着笑脸：“韩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梅严肃道：“即使我马上给你结款，哪怕是一千块钱，也得财务出手续，银行才能放款，你以为我们是开便利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

　　张凤缇被噎得哑口无言了。

　　韩梅放缓了语气说：“天色不早了，工人们快放工了，你回去吧，过几天把你上个月的款一分不差全部结清，我韩梅说到做到。”

　　张凤缇杵在原地，一声不吭，不敢闹但又不甘心。

　　韩梅的脾气上来了：“如果几天时间都等不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为止。以后如果还来工地闹，一分钱都别想拿。”

　　张凤缇知道赖不下去了，再赖就撕破脸皮了，以后的生意就没得做了，赶紧说：“不闹了不闹了，谢谢韩老板，希望以后还多多关照。”言罢自行离去。

　　张凤缇的身影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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