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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剖心解去千千结
庞细雨跟着武白就这样一路离了京城,并且再也没有停歇过脚步。
他们一路从北到南,见过了三山五岳,淌过了江河湖海,庞细雨就是武白手里最利的剑。
庞细雨的剑第一次刺进人的喉咙时,她坚信自己是对的,因为这个狗官不只贪污朝廷银两,他还抢占土地,欺男霸女,但是当庞细雨的剑第九十九次刺进人的喉咙时,她迷茫了。
她记得他,武白说他是五年前的探花郎,庞细雨仔细看他,并且在他的家里四处搜寻,要找到他犯罪的种种证据,她从天上找到地下,只见到他家中一个八十老娘,不施粉黛的妻子,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儿,她找遍了宅子,什么也没找见,但是武白还是要她杀了他。
为什么?
庞细雨第一次向武白发出了疑问。
武白笑,说你不懂,留着他于我无益。
庞细雨还是动了手,因为于武白无益就是于她无益。
而到了很久之后庞细雨才知道,这探花郎多次上本,奏说圣上单宠贵妃,于国无益。
武白彻查江南之案,清洗贪官污吏是真,但她借机扫除异己也是真。
武白说,这都是通往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牺牲。
顾轻风听到此处,也不知如何安慰庞细雨,庞细雨见他一阵踌躇,知他心中所想,反劝他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只是靠这种牺牲换来的成功还是正义的吗?
庞细雨陷入了一种思维的漩涡里,很久很久她都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果断的为武白挥剑。
武白自然看了出来,而那时“白衣现世,银面惩凶”的名号已经在官场中响彻,官场上人人自危,而武白则在谋划远比这更多更大的事情,而庞细雨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还陷在道德的漩涡里无法自拔,却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白眼中的弃子。
当她被那些被雇佣而来的杀手围困时,才知道这一身白衣,岂是平常能穿的。
接下来的故事,顾轻风也知道了,庞细雨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因失血过多倒在了雪地里被他所救。
“可是,”顾轻风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害你?”
庞细雨冷笑道:“没有人能猜到武白要做什么,我之前只以为是遭了那些我刀下亡魂的报复,但是当时我对武白还抱有希望,我相信她一定是那个救世之主,就算杀错了人,也如她所说,是必要的牺牲,所以那时候我离开了你,又回到了武白身边,而那时候武白早已在筹划活命谷了,我的‘死’是她原先为了挟逼皇帝的一把刀。”
顾轻风一愣,问道:“这从何说起?”
庞细雨道:“武白早就想建立自己的势力,只是我一个她一定的不满足,但是要建立势力必须借皇帝之手,只是没个契机,而我一‘死’,她便立刻回京哭诉,说是那些官僚买凶杀人,又说多少势力要挟持皇帝,只说得皇帝觉得这朝野上下唯有武白一人可信,再兼着皇帝也见过我的功夫,想我也难逃一死,那他的贵妃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况且武白为这江南大案出力不少,多少贪官污吏都叫她逮了出来,却叫她完全得信于皇帝,至此,她却才好提出要用狱中死囚的方法,这才有了那鸡鸣狗盗之辈的譬喻。”
顾轻风听到此处方知在这活命谷创立之初却有如此多的曲折,心中也不禁暗叹,这武娘娘只苦是个女子,真是个枭雄风范。
顾轻风又问道:“那你跟我分开回去之后呢?”
庞细雨答道:“我那时虽查出些端倪,但到底还信她良多,后面那活命谷建起,第一批白衣使又都是鬼见愁之流,虽有些罪孽,却不致死,更有些冤屈者蒙她施救,谷中诸人自是对她心中拜服至极,我便也不好做什么,而且经了那些事情,她待我已不复从前,又有了鬼见愁这类得力臂膀,我却被放置一边了,白衣使之名也逐渐暗淡,却是退居幕后,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便都是那些死囚去做,那些死囚开始还穿白衣戴银面,后面皇帝却怕死囚们污了白衣使的名头,叫他们再不许穿白衣戴银面的,现如今的白衣使却多是京城处来,却不知来历,但想来他们可以穿白衣想必不是死囚的,我便安心做武白贴身暗卫,只护她浑身周全就是,她太了解人心,她知道我不愿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若有人要伤她,我拼死也会救她的。”
顾轻风闻之,心中不由替庞细雨伤感起来,想她本以为跟了明主,后面却生这些个事端,只怕心中只是难受,当下情难自禁,轻轻揽过庞细雨肩膀道:“无事的,以后你不必再管什么活命谷什么武白,和我一起,你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的。”
庞细雨不由一笑,道:“你不晓得,你那时从死亡线上把我拉回来,我心中多么感激,你又把我这个来路不明之辈藏在庄子内,我自出生起再没过过那样平静的日子,每天早上起来,便能看见你,我心里就好不快活,只恨我当时猪油迷了心窍,心里只觉得武白需要我,我要回到她身边,我要告诉她有人买了凶要她性命,你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心中多少不舍,你不知道我恨不能抱着你狠狠哭一场,但是武白还需要我,所以我离了你,你却不要怪我的。”
顾轻风也笑道:“你也不知道我那时遇到你心中多么感激 ,我那时也不知学医是好是错,只觉得怎么好人在世上便要受尽欺负,但是你出现了,我救了你,我心中只是想,我救人与否与被救之人又有何干,我只知道我不救人我自己心里要不行的,只是你当时离开我却不能不怪你的,你一走我心中好难过,回到家中,也没有顺心之事,偏我父亲回来,给我带了那一纸婚约,我本不要接受,又想这世上何曾有人关心我所思所要,你不要我,走了也不通姓名,以后只怕无缘再见,一切都不过如东流水一般露水情缘,我这婚姻事又有什么重要,既然是我母亲所许,应了又如何,反正也没人在乎我的,因此应了这婚约,不想这时候倒掀起这许多风波了。”
庞细雨听他如此说,叹道:“是我不好的。”
顾轻风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好,那便自罚三杯吧。”
庞细雨一笑,真个拿起酒杯先自饮了两杯,最后一杯正要饮下,不想被顾轻风伸手一截,捞到自己手中,仰面饮了,庞细雨看处,见顾轻风面色绯红,些许醉意更添风采。
又见顾轻风继续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又是如何叛出的活命谷,那武白又怎么便抛弃了活命谷了。”
庞细雨摇头道:“这事情我现在还没看明白,我知道武白迟早要回京城,实际上这五年来,有那第一批的心腹,武白本也不常在活命谷中,大半时间都在京城的,虽后面活命谷里又去刑部大牢里搜罗来许多囚犯,如鬼无盐之流,便都是第二批第三批了,但是有鬼见愁那第一批人来,管起来倒也安稳。
但我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就要收回武白在活命谷的权力,凭空降了那许多白衣使来,武白任命的一众罪犯反都撤了职,那些白衣使们倒也有编号,你像活命谷中用甲乙丙丁来命名入谷批次的罪犯,如鬼见愁是第一批第一个,便有个编号是甲字一号,我呢不是囚犯身份特殊,便有个“零”字号牌,而那些新来的白衣使便却从了我这一边,从一排起,分别的都有腰牌明写,活命谷里便叫他们白一白二的。
武白自此也便回了深宫,武白走后我自然不会再在活命谷呆着,便叛逃出来,后面更是叛乱,许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了,但我想这只怕又是武白的计谋,武白是最善于化被动为主动,明着吃亏暗里赚的。”
顾轻风道:“我们不管她了,她爱如何便如何,我们便只在这柳江,把那江湖朝廷都远了,却快饮酒。”
庞细雨微笑,两人又对饮几杯,顾轻风已是醉了。
庞细雨将他扶至床前,掖好被子,看顾轻风已是睡得香甜,心中发笑,想他不能喝酒,却醉至如此。
随后便翻身上梁,自潜身形,酒意渐涌,也慢慢坠入梦乡里去。
不过这次梦中却没有武白了,香魂飘荡,直回到初遇顾轻风的那个冬日里去,她浑身是伤躺在床上,顾轻风不辞辛劳,亲自为她治伤服药。
他两个那时候都很年轻,心里都藏着各种各样的烦恼,但在那个冬天,在一个被大雪封锁的田庄里,外面的一切都好像无法侵染进来。
她可以拿起剑却不用挥向任何人,可以每天不用担忧那许许多多的什么江湖什么皇帝,而且她可以轻轻地看着顾轻风,看着他又拿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医书,在自己身上试验些有些麻烦又不至于太麻烦的药方。
她可以斥骂顾轻风,骂他怎么又不注重身体,然后看着顾轻风红着脸,嘴中哈着热气,一双眼睛不敢看她,她知道他心里已是认错,但下次一定还要再犯。
顾轻风也要怪她,怪她浑身的伤,怎么又偷了酒喝?
她也要眯着眼睛只是饮酒,凭着顾轻风如何劝,只是不听,只把顾轻风给惹急了,气得扭身不理她,她才把酒壶搁在一边,却去哄他,嘴里也说自己一定不饮了,但是后面顾轻风又只得到酒窖里寻她的身影。
可是没有办法,没有酒,那许多烦愁却丢到哪里去?只得饮酒,只得饮。
要饮得人也糊涂,脑袋也晕,才能借着酒劲对顾轻风说,说什么,说她离不开他。
但是酒醒之后,才想起自己是戴罪之身,犯下那许多冤孽,不曾赎罪。
所以酒醒之后,还是得离开,不留下姓名,因为罪孽之身在这世界本来也没有容身之地,那阵阵轻风不属于她,只有细雨绵绵常伴她眠。
可如今一切不一样了,庞细雨在梦中暗暗发誓,这次她绝不会叫这阵轻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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