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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大欢喜
顾时翁看着阮侭昀那副炸着毛、浑身写满“别惹我”的刺猬样,叹了口气。
他没再试图靠近,反而很自然地绕过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娃娃,径直走向被钉死的常祈怀和魏泽的那个娃娃。
他要拨弄了一下常祈怀娃娃胸口的暗金色粗钉,又碰了碰刘诗涵娃娃额心的墨黑色粗钉。
“昂……”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人已经跑了。”
这指的是那个被钉入的、象征着真正“少年”灵魂的钉子核心——它已经不在娃娃体内了。
顾时翁似乎也注意到少了一个娃娃。
阮侭昀靠墙蜷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刺痛保持清醒。
可没有用。
无数个镜中的自己,眼神或涣散、或扭曲、或怨毒地回望着他。
胃里一阵翻滚。
顾时翁似乎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不对劲。
他放下娃娃,转向阮侭昀,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下按压的动作。
一种冰凉的气息拂过阮侭昀的神经。
那感觉很怪,像有人在他混乱不堪的意识里轻轻吹了一口冷气,强行将那疯狂滋生的诡异幻视感和反胃感压了下去。
“放松点。呼吸。吸气……呼气……对,就这样。没什么危险,至少现在没有。”
“听得到我说话吗?慢慢眨一下眼睛。”
“那些钉子锁不住你,娃娃定不了你的魂。”
危险?你现在就是最大的危险。
阮侭昀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顾时翁似乎松了口气,“看来还听得懂人话。”
他朝阮侭昀伸出手,“走吧,再待下去,这地方就该‘活’过来了。有些东西,可不喜欢生人在这里翻它的老底。”
阮侭昀盯着那只手掌,没有动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弹出一行大字:呵,谁知道这只爪子下一秒会不会把我塞进哪个怪物的娃娃里?
顾时翁等了两秒,见阮侭昀毫无反应,倒也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无奈地耸耸肩:“行吧,至少我们见过好几面了,虽然……”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点无奈,“好吧,我知道你大概还是不信任我。不过,小家伙,提醒你一下——”
他的下巴朝门口的方向微微一抬,“如果再赖在这里不动弹,等会儿想走,恐怕就得从这些东西肚子里钻过去了。”
他不再多说,率先转身走向那扇敞开的、仿佛嵌在镜子墙里的门。
阮侭昀僵在原地,眼神在顾时翁的背影和那扇门外未知的昏暗之间拉扯。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他别信,但身体深处那点对“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强烈求生欲,以及对“跑了的幽灵”的执念,最终战胜了恐惧和怀疑。
他咬着牙,强撑着剧痛和虚弱爬起来,在顾时翁没看到的地方,将他自己和刘诗涵的娃娃一起拿走,拖着重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顾时翁对他这副别扭的模样似乎习以为常,甚至还弯了弯眼睛:“这才对嘛。跟上。”
刚一跨出门槛,一股截然不同的陈旧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阮侭昀下意识地抬头,愣住了。
门……变了。
刚才他爬进来时,这扇门像是镜面空间的一部分,边缘模糊不清。
而现在,它变成了一扇厚重的、刷着劣质绿漆的铁门。
门框粗糙,油漆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金属本体,透着一股森严的监狱感。
顾时翁站在门边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欢迎来到夕阳红疗养院。”
夕阳红疗养院?!
这个名字他听过,在归途社区的流言里,在息察园病人模糊的呓语中。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息察园外面某个破败的附属建筑,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谁能想到……真正的入口,居然就藏在息察园最深、最扭曲的核心。
外面那个耸立的、爬满枯萎藤蔓的破烂建筑……根本就是个幌子!
操蛋的恶趣味。阮侭昀在心里冷冷地啐了一口。
顾时翁已经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惨白的吸顶灯间隔很远地亮着,灯罩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跟紧点,”顾时翁没回头,走了进去,“等会儿看到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嗯,生理不适。”他斟酌着用词,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善意的提醒。
阮侭昀没吭声,只是轻微地撇了下嘴角,动作牵动了舌根的伤口,痛得他眼角抽搐了一下。
呵……他在心里拉长了调子,充满了不屑的黑色幽默,挑战感官?有我那一身血水里泡着外加被当人肉盆栽恶心吗?还能是什么?人肉汤圆流水线?
他抬脚,毫不犹豫地跨过了那道生锈的铁门槛。
然后,呼吸微微一窒。
走廊的两侧,靠墙站着……“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它们被严密地包裹在一层又一层、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锡箔纸里,从头到脚,裹得像一具具银色的木乃伊。
锡箔纸似乎很厚,完全遮掩了本体的形状,只在眼睛和嘴巴的位置,留下两个空洞洞的窟窿。
随着他们轻微的呼吸或者颤动,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黑影……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阮侭昀的脑海。他想起了那些出现在舞台下,在通往和睦之家的走廊上,还有与秦璐交易,又被他人指示的影子。
原来它们的“本体”在这里?这些被锡箔包裹的怪物……就是那些影子的源头?
这视觉冲击力,确实够味。
也就那样吧。对吧?
不过这样说来……那归途社区就是一个完美的精神病社会,而夕阳红疗养院则是把这些不合格的药物统一收集起来。
关押。
痛苦。
不见天日。
顾时翁偏过头,目光落在阮侭昀瞬间煞白、却强撑着没移开视线的脸上,眼中那点玩味似乎更深了些,语气带着一种长辈看到晚辈克服初次恐惧的、真实的温和赞许:“第一次就能走到这里……很厉害嘛。”
厉害你大爷! 阮侭昀差点被这“夸奖”噎得一口气没上来。
这他妈是夸人的时候吗?! 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僵硬地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些锡纸包裹的“展品”,喉咙里含混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
可忽然,他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他那小骷髅米呢?
“这里是故事核心,其余人进不来。”顾时翁就和有读心术一般适时开口。
两人在诡异的锡纸“陈列走廊”里继续前行,只有脚步声和那细微连绵的“簌簌”声作伴。
顾时翁就像对这里的压抑气氛毫无所觉,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甚至像是散步般随意地开口:“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不如理一下之前的时间线?”
“息察园……魏泽那孩子,被逼疯了。”
“他妻子没了,心就彻底死了,像沉进了最深的海沟里。恨意这种东西,一旦扎根,就会长成怪物。”
“他想证明什么?或许是想证明那些人错了?证明偏见杀人?也可能……只是想报复整个世界?”
顾时翁顿了顿,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那个少年……成了他手里第一个‘药引’。是药,也是毒。他利用那孩子……催生了瘟疫的种子,又妄想用这‘药’去扮演救世主,洗刷自己的屈辱……真是,疯得彻底啊。”
“他满意了吗?”顾时翁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丝冷峭的嘲弄,“怎么会?饮下仇恨酿成的酒,只会越喝越渴,越喝越疯。那孩子……也成了他疯狂的祭品。”
“……那个少年……也疯了……真正疯了……” 阮侭昀看向走廊两侧那些无声的锡箔怪物,忽然开口,“为了离开……为了……自由……不择手段……”
为了离开,他付出了什么?
灵魂的碎片?
一次次在别人的躯壳里偷生?
不过是一朵在绝望和疯狂浇灌出的畸花。
“嗯。”顾时翁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了肯定,随即话锋却是一转,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
“不过啊,侭昀,”他直接省去了姓,亲昵得让阮侭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时候,事情其实可以想得再简单点?”
简单?阮侭昀皱紧眉。
顾时翁像是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控诉,嘴角笑意加深,抛出了一个阮侭昀从未深究过的问题:“你仔细想想,从开始到现在,仟鸟出现的时间线,是不是有点……跳跃得太厉害了?”
不一样?
阮侭昀努力在那团混乱的记忆碎片中寻找线索。
哪里不一样?魏泽……少年……瘟疫……谎言……仟鸟……
“李妡桐的死,”顾时翁伸出一根手指。
“那个叫‘少年’的出现的年纪,”又一根手指。
“还有哑石镇那场瘟疫的源头——那些散播谣言的孩子……”第三根手指竖起。
顾时翁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向了阮侭昀。
阮侭昀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
这些事件,应该散落在不同的时间里,为什么它们会搅在一起出现?
而且每一件事情之间都存在着明显的断隔。
这里的时间线……是乱的!
他还想问什么,比如那个戴帽子的“哥哥”是谁?
比如那个幽灵是谁?
比如常祈怀……不,那个伪装的常祈怀去了哪里?
无数疑问卡在喉咙口,又被舌根的剧痛和顾时翁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好了,”顾时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
“知道太多,对现在的你来说,未必是糖,也可能是毒药。先把眼前的路走稳了。”他的目光投向走廊深处阴影涌动的尽头,“其他的,等你真正站稳了,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阮侭昀张了张嘴,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意义不明的气音。
……妈的!说话说一半,天打雷劈!他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然后拍了拍刚才被顾时翁拍过的地方。
就在此时,前面带路的顾时翁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阮侭昀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险险刹住脚步,恼火地瞪向这个说话总藏一半的谜语人。
他们停在了一扇紧闭的病房门前,门上的油漆剥落得更厉害,门牌号码模糊不清,唯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挂钟镶嵌在门框上方。
挂钟的指针,静静地停在17:02的位置。
顾时翁仰头看着那面小小的钟。
“17:02啊……”他低声喃喃。
随即,他转过头,对着满脸困惑和警惕的阮侭昀,像是在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习惯:“是魏泽第一次鼓起勇气,牵起了李妡桐的手。”
“那一年,他21岁,她20岁。大学的风很轻,吹不到哑石镇。”
顾时翁摇了摇头,拧开了那扇病房的门把手。
“吱呀——”
病房里的光线比走廊更暗一些,只有角落一台仪器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发出“滴滴滴”规律而单调的声响。
病房不大,最显眼的,只有中央那张孤零零的病床。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苍白、瘦弱到几乎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少年。
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戴着呼吸面罩。数不清的管子缠绕在他身上,有的刺入血管,有的贴满胸口,连接着旁边那台发出“滴滴”声的仪器。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件被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破损的标本。
阮侭昀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病床床尾挂着的一个小小的塑料名牌。白色的卡片上面,用蓝色的油性笔写着三个字。
“魏澜……江?”
阮侭昀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疑惑和一种本能的寒意,念出了这个名字。
魏泽……澜江……
“昂……”
一个年轻、清澈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门口响起。
“……你们……找到我的尸体了啊。”
阮侭昀和顾时翁的身体同时一僵,立马回头。
病房门口,逆着走廊昏黄的光,并肩站着两个身影。
小澜抱着她……他的兔子,仍然穿着那件红色的裙子。他眨着眼睛,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而站在他身边的……
是那个早早被剥了肠子的……小鱼?
两张脸,一模一样!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苍白脆弱!
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小鱼的眼眶黑黝黝的,而门口那个少年……眼底深处是凝固的死寂。
他终于明白了那份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个在记忆中痛苦蠕动的少年身影,瞬间与眼前的小澜和小鱼重叠、分离、又重叠!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疑问都找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答案,却又瞬间搅入了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大哥哥,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鱼是魏澜江的第一个躯体,小澜是则是复刻的曾经的魏澜江,而床上的那个少年……是魏澜江……真正的灵魂。
叮——
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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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阮侭昀:……我只想在心里面默默吐槽。本来只是想来治精神病的,最后病倒是越来越重了。
〔阮侭昀向你抛出一个灵魂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