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襄传

作者:半山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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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而复生·无头尸案


      “那无头尸已确认系砒霜中毒身亡,”李白还是一张冷森森的脸,指尖划过验尸格目:“死后遭斩首弃井。我验其胃囊,内有残酒。毒,是下在酒里的。”
      张县丞沉声道:“这作案手法,与去年我县那桩无头尸案如出一辙,显系同一凶徒犯案路数。此案,当可并案查处。”
      李捕役上前一步,回禀道:“大人,那在逃的水生作案嫌疑重大。卑职已派精干人手,依据画影图形,于各处关隘码头设卡缉拿。”
      王捕役却道:“这黑狗分明是诈死埋名,如今又鬼祟藏身于芦苇荡中,形迹极为可疑。眼下嫌疑最重者,非他莫属。”
      九襄沉思良久,与两位捕役低语片刻,两位捕役对视一眼,一同进了审讯室。

      衙门的刑房里,跳动的火把将人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黑狗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褴褛,裸露的胸膛上布满鞭痕。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审问的衙役。
      “我……没躲……”他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那日喝多了酒,在芦苇荡里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衙役冷笑一声,粗糙的手指掐住黑狗的下巴:“你当你爷我傻啊,说!你是如何杀人的?”
      “官爷……我冤枉啊……”他声音发颤,铁链随着他激动的动作哗啦作响,“那日我刚回来,进村就听人说……说我家井里捞出了死人……”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还听说我婆娘下了大牢!我当时……我当时两腿发软,我、我心想这下完了……家里出了这等事,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这才…这才躲进了芦苇荡……”
      “那尸首就在你家,你还狡辩!分明是你杀人后潜逃!”衙役猛地又抽了他一鞭子。
      黑狗痛苦地闭上眼睛,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我……官爷!我要是真杀了人,早他妈跑没影了,怎么会还留在这地方等你们抓啊!”
      墙角的阴影里,两位捕役一直冷眼旁观。
      “先住手,”李捕役喊道,“我问你,你可知你婆娘是因何故下得大牢吗?”
      黑狗“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血水从他额角滑落:“官爷……不就是因为井里……井里发现的那尸首?”
      王捕役与李捕役对视时,两人眼底都映着彼此了然的神色。李捕役会意,手腕利落一抖,那件叠藏的血衣在火光下倏然展开,暗褐色的血迹如同狰狞的蛛网,直逼黑狗眼前。
      “认得这件衣裳么?”
      “不……不认得。”
      李捕役冷笑一声,将血衣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看清楚了再说!”
      黑狗强自镇定:“官爷,就这东西?苏家船工谁没有一件?风里来雨里去的,都穿这个,再寻常不过了。”
      “哦,这么说,与你无关?”李捕役目光如铁钩般锁住黑狗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砸下:“那具从井里捞上来的无头尸,浑身上下,可是一件衣裳都没穿。”
      李捕役逼近一步,将血衣直递到黑狗眼前,厉声道:“这血衣就从你枕边搜出,你休想抵赖!这就是你杀人的铁证!杀人偿命,天王老子也救你不得,你这颗头,掉定了!”
      “我没杀人啊!官爷明鉴,我真没杀人……我不知那无头尸怎会出现在我家啊……”黑狗吓得魂飞魄散,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瘫软在地,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供述起来:
      “我、我招!我全招了!那日在船上多灌了几碗黄汤,想起……想起那对狗男女的事……心中愤懑,忍不住就骂了起来,”黑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囚衣前襟,“有个同桌喝酒的汉子给我出主意……他说只要我半年不回家,假装遇害……等衙门把那对奸夫□□定罪……”
      “混账!”李捕役猛地将血衣摔在刑架上,“你可知按律法,你婆娘会被问斩!”
      黑狗被吼得浑身一颤,却仍梗着脖子争辩:“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就只想吓唬吓唬这对狗男女,到时候我就现身……我婆娘知是我救了她,还不得……”他浑浊的眼珠里竟泛起诡异的光亮,“还不得扑进我怀里,她还得哭着谢我呢……哎呦!”
      话未说完,又挨了扎扎实实的一鞭子。
      “畜生!”李捕役猝然啐出口唾沫,星子正落在黑狗痉挛的面颊上,“把媳妇往鬼门关推,还做梦她会感恩戴德?”
      “那这件血衣上的血是何人的?”
      “血……血我真不知是哪来的!”他喉咙里滚出呜咽,像是被踩住尾巴的野狗,“这就是运粮穿的短褐。苏家船队人人都有这种粗布衣裳啊!”
      李捕役猛地俯身,肩背投下的阴影如铁笼般将黑狗彻底罩住,声线沉如闷雷:
      “这血衣——究竟是不是你的?”
      “不、不是……不是小人的!”
      “不是你的?”李捕役声调骤扬,如刀出鞘,“那便是那无头尸首的!”
      黑狗魂飞魄散,脱口哀嚎:“是!是小人的!是小人的!”
      “那尸首是何人?”李捕役的声音如冰锥刺入,厉声截问。
      “是……是……小人冤枉啊!实在不知啊!”黑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间已漫开一片腥臊。
      王捕役却忽将话锋一转,语气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温和:“那给你出主意的人,你总该认得吧?”
      这丝温和如绝境中抛下的稻草,黑狗忙不迭抓住:“认得、认得!一起喝过几回酒……”
      “他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王捕役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我……”黑狗嘴唇哆嗦,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你莫不是……”王捕役缓缓俯身,与他平视的眼神锁住他,语速慢得令人窒息,一字一字,如滴水穿石,“连他,也、不、认、识、吧?”
      “官爷英明!”黑狗如蒙大赦,“那日小人确是醉糊涂了,糊里糊涂啊……”
      “我呸!”李捕役须发戟张,一口唾沫狠狠啐在地上,“你当爷们是三尺孩童,任你糊弄?既不识得尸身,又不识得同伙——我看压根就没这号人!全是你这厮编造出来的!”
      黑狗浑身筛糠,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官爷明鉴!真、真只喝过两三次,连他名讳……小人都不知道啊……”
      王捕役闻言,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妨,你尽可慢慢编。但我不妨告诉你,经仵作详验,眼前这无头尸案与去年悬案,其犯案手法如出一辙,显系同一凶徒所为。此案早已并案处理,你觉得自己,还能落个全尸吗?”
      李捕役更是冷笑一声,他掂了掂手中浸过冷水的皮鞭,破空声飒飒作响:“巧舌如簧。咱倒要瞧瞧,是你编故事的嘴硬,还是爷这能让你皮开肉绽的鞭子硬。”
      一阵凌厉的鞭风过后,黑狗周身皮开肉绽,血珠飞溅。
      李捕役上前猛地一把揪住黑狗散乱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声音如淬冰的刀锋:“说!那尸首究竟是何人?”
      黑狗瘫在刑架上,气若游丝:“是……是……小的错了……爷说是谁就是谁……”
      “那他……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王捕役缓步上前,声音温和得与这血腥的刑房格格不入。
      “刘、刘四…清平县人……”
      恰在此时,火把“噼啪”爆开一团灯花,骤亮的光焰将黑狗脸上的惶恐照得无所遁形。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沉重的铁链随着他身体的颤抖哗啦作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县衙后堂的紫檀屏风前,缕缕茶香袅袅蒸腾。九襄端坐在刘县令右下首的官帽椅上,指尖轻抚着怀中假寐的小毛球。
      李捕役掀帘而入,带进一身未散的刑狱腥气。他先对端坐正中的刘县令抱拳行礼,目光转向九襄时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回禀大人,”他上前一步,言语间不无叹服,“卑职依‘小菩萨’所示讯问,那黑狗果然狡诈,声称既不识得那具尸首,亦不认得酒馆中献计之人,至于血衣来历,更是推说一概不知。”
      堂上之人闻言,冷笑一声:“好个‘一问三不知’!看来是皮肉还未‘伺候’到位!”
      “回大人,经卑职再三拷讯,黑狗熬刑不过,终吐实情。他供认那尸首乃是清平县人氏,名叫刘四。”李捕役赶紧回复。
      “刘四?”刘县令疑惑道。
      “县尊果然明察。‘王五刘四’这类市井常用之名,一听便知是情急编造。”九襄言语清朗,一气呵成,“再者,梅秀受辱时,清晰辨出歹人并非本地方言。若此人是清平县土著刘四,口音从何而来?单此一处,便知黑狗所言,是熬刑不过的谎言。”
      刘县令连连点头:“小菩萨句句在理,与本官所想不谋而合!可…可若真凶不是黑狗,那水生又潜逃无踪,此案线索尽断,岂不成了无头公案?”
      九襄却轻轻摇头,抛出一个更深的疑点:“县尊可曾想过,那举报之人,为何不仅能指认梅秀杀夫,更能一口道破血衣这等隐秘证物的所在?”
      “这……如此看来,这举报之人,根本就是蓄意栽赃梅秀!”刘县令被九襄一语点醒,面上已是被人愚弄的愠怒,“当初那击鼓举报者,究竟是何人?”
      “其实……不曾有人击鼓,”李捕役喉咙干涩,支支吾吾,“卑职并未留意过举报之人。”
      “那天傍晚……弟兄们在醉仙楼吃酒,几坛梨花白下肚,不知怎的就说起各村俏娘子……当时有人拍案嚷道‘梅秀定然夺魁’,却听角落里传来声冷笑。”
      李捕役模仿着那阴冷的语调:“美人皮下藏着蛇蝎心肠,她杀夫的证据还藏在床头。”
      “王五借着酒劲便嚷嚷要去捉奸,卑职……没拦住。王五他们几个便一起冲向梅秀家……”言此,李捕役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
      “那人你可看清?”九襄急问。
      “那日,喝多了点,我只瞧见个背影……”
      “胡闹!此人干系重大,尔等岂敢怠慢?速传画师前来,据实描画!一旦图形绘就,即刻差人按图索骥,火速擒拿!”刘县令的声音在堂中回荡。
      九襄垂眸凝视着茶汤里沉浮的叶梗,“只怕是,”她唇瓣微启,声音轻得如同晨雾拂过窗纱,“查无此人。”
      怀中的小毛球原本在打盹,闻声耳朵尖轻轻一抖。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站起身,优雅地用小爪子拍了拍九襄的手背,那姿态仿佛在说:“这等小事,何须烦恼。”它甚至扬起小下巴,用粉嫩的鼻尖朝窗外探了探,眼神里满是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傲然。
      (宝莲OS:对啊,小老鼠,你嗅觉灵敏还能飞,做暗探、搞跟踪,无人能及你!)
      待李捕役领命退出,刘县令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向九襄问道:“小菩萨,以你之见,这具尸首,究竟系何人?”
      九襄唇角微扬,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大人莫急,答案不在别处,正在凶手身上。我们要做的,是让凶手他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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