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尽

　　第二天，姜早刚从学校到达便利店，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背影在脑海里出现很多次，每次出现，无一例外的，姜早都想伸手去触碰，可她知道他的身旁，没有属于她的位置。

　　步子向前迈着，脑子里重复着医生教的呼吸口令，

　　姜早，你一定能坚持住。

　　南川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嘈杂紊乱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二，一二……

　　无数个从脑海里冒出的问题，冲撞着姜早的神经，是，她今天就是想把一切都说开，那么多年的幻想，拉扯的又臭又长，生理性的恶心一阵阵在胃里翻涌，她要南川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回答她的问题，她要把这个自己，在今天杀死。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开口说第一句话。

　　姜连从屋里走了出来，给姜早带了一件外套，

　　“今天店里我值班。”

　　“谢谢。”南川向姜连微微鞠了一躬。

　　“我一会儿给你发位置，来接我。”姜早说完转身走了，姜连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实在担心一会儿姜早情绪波动太大有什么危险，要不是店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是不可能会让姜早一个人去的。

　　只有南川，在寒风中单薄着，风好像可以肆意穿过他的身体，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像是再也不会笑了。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南川点了两杯热可可，因为在她发的私信里说过，想一起在冬天喝热可可，觉得很浪漫，于是，备忘录里便多了一条。

　　冬天，一起喝热可可。

　　每次看到热可可，姜早都觉得浪漫，偏偏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喝，就变得一点都不浪漫。

　　可现在，明明也是两个人一起喝，她只想把热可可和浪漫之间的等号划个斜杠。

　　“能让我先说吗？”姜早实在是想不明白，南川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

　　今天就是所有问题划清楚的一天，她还特意带了录音笔，以防之后自己不死心，再产生幻想了，可以拿出来听，认清现实。

　　“你喜欢我吗？”本来是放在最后的问题，姜早突然把它甩出来，放在了第一个，当然，如果按照在心里问的最多的问题作为标准，它确实是榜首。

　　“不喜欢。”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明明那双眼睛刚刚亮起了星星……

　　小店布置的很温馨，橘黄色的灯光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可姜早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像现在此刻那么寒冷，她拿出手机，手一滑掉在了桌子上，手指轻点屏幕，返回键却像失灵了一样，告示着她。

　　无法返回。

　　辗转反侧多少个夜的问题，公布了正确答案。

　　姜早竟然觉得大脑清醒一些了。

　　“还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姜早心里想，还能有什么问题呢。不喜欢，给过往的青春画上句号，足够有强大的威力去抵消一切。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你真是有病。”

　　姜早直接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整个手哆哆嗦嗦的打不成字，最后只能直接拨打了姜连的电话，

　　“来接我。”

　　紧接着，浑身就像被剖开的战栗。

　　等姜连赶到，姜早蹲在空旷无人的路边，被大雪淋成了一个雪人。

　　抬头看向姜连时，破碎的像一个水晶娃娃。

　　“我得偿所愿了。”

　　她看着他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她以为绽放了的笑容。

　　“我带你回去。”

　　一路上，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要是以前蒋乐在，她一定会很委屈的给蒋乐说，自己是个小丑，寻求安慰，现在，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小丑，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泪水不再是一滴滴落下，随着胸腔起伏，像是能流成河似的。

　　姜连开着车，心情烦躁的绕了一路又一路，这件事是他做错了，明明三天前刚送她去医院，明明知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自己还是让这样的她来赴约。

　　雪越下越大，身边的人的哭泣没有一秒是停下来的，姜早是根本控制不住，不哭出来就要溺死在自己的意识里，姜连则是在担心她的每个下一秒，比如休克，根本不敢想，去往学校的路因为大雪天封了，他只能调转车头，往员工宿舍开去，因为姜连业务能力突出，他分到了一间小房子，就在店的后面。

　　等下车时，姜早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睡着了，眼睛紧闭，身体间歇性的抽搐，姜连把她抱了下来，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的设施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拥挤的小厨房。

　　姜连把姜早放在床上，仔细的掖好被子，从未开过的暖气，在今天开到了最高温。

　　被子里的人时不时抽搐，厨房里传来细密的切菜声。

　　凌晨五点，窗外依旧黑的不见五指，厨房里的汤还在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姜连趴在桌子上，眼皮有些沉重，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还在着急的送着货，医院突然打来的电话，说自己的养父不行了，正准备转弯去医院，又看到前方的姜早突然晕倒在马路中间，他赶忙开车门跑下去，眼看着大量的人群将要从马路对面过来，自己却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姜早！”他在这个短暂的梦中大喊她的名字，猛然间睁开双眼，额头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下，转过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早，刚才的梦还心又余悸。

　　厨房里的汤还在保温，姜连穿戴好衣服，踏入茫茫黑夜。

　　姜早是被刺眼的阳光灼醒的，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又把头蒙进了被子，她的眼睛太痛了，缩在黑暗中，感知一分一秒变得清晰起来。

　　delete 删除键。

　　今天可以是崭新的一天。

　　缓了一会儿，姜早慢慢探出头，四周看了看，已经猜到了这里是姜连的住所，侧过头，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瓶眼药水，一个保温杯。

　　看到水姜早才觉得自己嗓子渴，不过她还是想起身找个杯子。

　　走到外面，铺面而来的香味，打开盖子，炖的是排骨汤。

　　“叮——”

　　消息传来，姜早没去理会，从起床到现在总是控制不住的发呆，缓了一会儿，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姜早才意识到自己要去接。

　　“姜早。”对面那人叫了一遍名字，又像是松了口气，

　　“锅里炖的有汤，你喝一点。”

　　“我不回去住，你可以在那待着，如果你想回学校，我交接完送你过去。”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姜连以为对面的人早就不在电话旁了，但他还是没敢挂。

　　“嗯。”

　　电话挂断，姜连满脑子都在回想家里的尖锐物品，做饭的刀具他已经锁起来了，会不会还有什么绳子自己没注意到。

　　自己的养父已经自杀过一次了，他不敢赌。

　　他拿起衣服就往家赶，没想到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你是姜连吗？”

　　“我是。”

　　“早姐在哪？”

　　姜连变得警惕起来，再刺激她，她会完的。

　　“我是她弟弟。”

　　“你是她弟弟？有什么证据？”

　　蒋乐的表情也不太好，拿出手机，给姜连看了他们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襁褓到大学，他们的照片无数张，任谁看都是亲姐弟。

　　“上车吧。”

　　路上，姜连想开口问姜早的事情，只不过他的大脑很乱，乱到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最近都是你在照顾她吗？”蒋乐先开口。

　　“嗯。”

　　“谢谢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

　　“这张卡，你收下，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她。”蒋乐又说了一遍谢谢。

　　“我帮她不是为了钱。”蒋乐愣了一下，还是重复了一句，

　　“请你一定收下。”

　　姜连专注开车，没再理会。

　　楼上，姜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情烦躁的异常，她总觉得自己把什么事忘记了，她打开手机，除了妈妈的号码，所有信息和社交软件都删除了，她的心里空的发慌，总觉得有一个身影在渐渐消失，自己越走那个身影消失的越快，她干脆坐下，一动不动。

　　可那个身影还是融进了记忆里的那份白，连边际都看不清了。

　　我把谁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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