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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黎明时分,大梁。
姚贾手下的细作已将水攻预警的流言散播全城。
“听说了吗?秦军在上游筑坝,要引黄河之水灌城。”
“王宫里的贵人都在偷偷转移家产了。”
“快逃吧,再过几日,想走都走不了啦。”
大梁城里的百姓顿时恐慌起来了。市井小民收拾着微薄的家当,而贵族区则一片忙乱,装载着金银细软的马车趁着夜色悄悄驶出城门。
嬴政立于大营望楼之上,远眺着这座陷入混乱的大梁城。他面无表情地下令:“射劝降书。”
霎时间,数千支绑着帛书的箭矢,飞入城中,密密麻麻地钉在屋顶、街道和城墙上。
帛书上只有十个凌厉的大字:
“降者,保家宅。顽抗,共沉浮。”
就在大梁城外剑拔弩张之时,咸阳章台宫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嬴子楚强撑病体临朝,面色蜡黄,每一次咳嗽都让群臣心头一紧。
宗室元老嬴傒在吕不韦的暗示下,率先出列发难:“大王,太子在大梁欲行水攻,此乃绝户之计,有伤大王仁德,更恐招致天谴。臣恳请大王下诏,即刻制止太子,另择良将。”
数名吕不韦派系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言辞激烈,将穷兵黩武、不恤生灵的罪名扣在远在前线的嬴政头上。
卧榻之上的嬴子楚气息微弱,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侍从的高声禀报:
“大王,太子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疾步入殿,跪地高举一枚密封铜管。
内侍接过,迅速呈予嬴子楚。
嬴子楚看完军报,精神为之一振,他随即吩咐侍从向
众人传达:“念。”
近侍朗声宣读:“……儿臣已截获魏国权臣龙阳君与朝中重臣往来密信数封,证据确凿。此贼私通敌国,欲乱我大秦,其心可诛。为防其狗急跳墙,祸乱朝纲,所有密信副本已交由母后保管,望父王明察。”
朝堂上瞬间人声鼎沸,众人吵嚷争论起来。
吕不韦脸色微变,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嬴政的反击如此迅速凌厉,更没算到嬴政会将如此致命的证据交给赵姬。
嬴子楚冷冷的看向吕不韦,并未当场发作,而是缓缓道:“此事,寡人已知晓。退朝。”
甘泉宫·母子的默契
退朝后,吕不韦心急如焚,立刻请求觐见王后赵姬。
甘泉宫内,赵姬端坐于凤座之上,仪态端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惶惑无依的赵国女子。她手中把玩着一卷竹简,正是龙阳君密信的副本。
“丞相匆匆求见,所为何事?”赵姬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王后明鉴,此必是太子受人蒙蔽,或是魏国反间之计……”
“是吗?”赵姬打断他,将竹简轻轻放在案上,转头看向他,“丞相,你莫非忘了,是谁在赵国护着政儿,是谁陪着他熬过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华阳夫人能给你的,本宫给不了吗?你今日帮着外人,攻讦我儿,是真当本宫不存在吗?”
这番话,既点明了她与嬴政牢不可破的母子同盟,也警告吕不韦认清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吕不韦顿了,躬身:“臣,不敢。臣告退。”
他知道,通过赵姬影响嬴政的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而自己的把柄,正被这对母子牢牢攥在手中。
大梁上空,乌云开始不汇聚。
军营中,苏苏在嬴政面前投射出复杂的云图与数据流:“基于大气动力学模型,我已计算出最佳的人工增雨时机与区域。气象干预程序启动,预计一个时辰后,目标区域将有大到暴雨。”
嬴政点头,对蒙恬道:“时机已到,让雷火营展示一下他们的训练成果。”
数十架经过骊山学宫改良的配重式投石机被推至阵前。
“装填火鸦。”
士兵们将一种特制的陶罐放入弹袋。罐内填充着经过苏苏指点初步提炼的猛火油。
“放。”
令旗挥下,点燃的陶罐快速地扑向大梁城内的粮仓与武库区域。
轰!轰!轰!
陶罐碎裂,流火四溅,遇物即燃,顷刻间城中多处燃起冲天大火,黑烟滚滚,与天上的乌云连成一片。
“天火,这是天罚啊。”
城头守军的士气在天火与暴雨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
嬴政立于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水打湿衣甲,冰冷地注视着在火焰与雨水间挣扎的大梁城。
“传令全军,”他冷声下令,“总攻,待命。”
。。。。。
嬴政玄甲立于堤坝高处,身后玄色王旗在河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远处大梁城头忙碌加固城防的魏军身影,眼中寒芒如星。
“鸣钟。”嬴政的命令,让身后众将心头一震。
“太子。”蒙恬猛地踏前一步,甲胄铿锵作响,“三日之期,足以让魏军加固城防,更给了六国斥候传递消息的时间。若此时合纵来援,我军将腹背受敌。末将非惧伤亡,实恐贻误战机,横生枝节。”
嬴政缓缓转身,道:“蒙将军,孤要的是一座能供养大军的魏地,不是饿殍千里的鬼城。”
他遥指大梁,“城中粮草,可支三年。若强攻,我军要填多少性命?若困城,饥民暴动,玉石俱焚。这水,是破城最快的刀,也是筛选人心的网。”
他冷声道:“让想活的人出来。留下的,便是魏国的死士,届时,便怪不得寡人了。”
沉闷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如同丧钟预演。
大梁城内,恐慌蔓延。
“秦人给我们三天逃命。”
城门处瞬间拥堵不堪,百姓携家带口,哭喊声震天。而城头魏军箭如雨下,试图封锁通道。
第三日,拂晓。
河面雾气未散,嬴政立于堤上,缓缓闭上双眼,挥下了手。
“决堤。”
令旗挥动,巨斧砍向固定木桩的绳索。
积蓄了半月黄河之力的水坝发出轰鸣,黄色的巨龙挣脱束缚,咆哮着冲向远方低洼处的大梁。
地动山摇。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肩头微微颤抖,实时数据冰冷地投射在他脑海:“水位上升三点七丈,已淹没外城……内城开始进水……王宫区域被围……”
浑浊的黄河水吞没街道,吞没市集,吞没曾经的繁华。
一个穿着破旧葛布的魏国孩童被洪水卷落,在浊浪中拼命挣扎,发出微弱的哭喊。
那孩童绝望的哭喊,与城中无数魏人的哀嚎混在一起。
嬴政负手而立,眼神依旧冰冷,他看到的不是个体的悲剧,而是整个魏国抵抗意志的崩塌过程。
与此同时,秦军后方粮草囤积处,数道黑烟突然腾起。
“走水了,粮仓着火了。”惊呼声四起。
混乱中,有声音在军中快速传播:“太子此举,是要用我秦军儿郎的性命,去换他灭魏的首功。他心中何曾有过我等士卒?”
吕不韦的死士,终于等来了制造混乱的最佳时机。
蒙恬等将领脸色剧变,若军心因此动摇,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看向了嬴政。
嬴政冷眼看着,从后方示警的狼烟,到前方哀鸿的汪洋,只在瞬息之间,权衡已定。
他侧首,看向面露焦灼的蒙恬:“蒙恬,你眼中是待救的魏人。”
“孤眼中,是漂没的大秦税赋,是即将为我所用的工匠,是未来可充作耕战的丁口——”
他手臂一划,指向那片浑国:“此刻,正随波逐流,白白浪费。”
他指向后方浓烟,凌厉道:“而他们,想用天罚动摇我军心,用仁义捆住我军手脚。他们想让天下人觉得,我大秦只会行此绝户之计,是一群不通教化的虎狼。”
嬴政猛地一挥袖,扬声道:“孤偏要让他们看清楚,这水,孤能放,便能收。这人,孤能杀,便能救。顺我者,洪水滔天亦可得生。逆我者,便是大梁城的下场。这不是仁政,这是天威。是我大秦无可抗拒的天威。”
“传令,全军后撤三十里,高地扎营。”
“军中所有舟船、木筏,全部下水。”
他顿了顿,高声下令:“救人。”
“优先工匠、青壮,凡救一人并核实身份者,记功一等。妇幼老弱,亦需尽力。”
几乎在嬴政下令的同时,苏苏在空中迅速投映出洪水流速、障碍物分布与幸存者热力图,并特别标注了根据户籍资料推算出来,可能存在的工匠聚居区。
“阿政,”苏苏心里复杂极了,“你在进行一场最残酷的仁慈表演。”
“非是表演。”嬴政在冷静地回应,“这是征服的最后一环。毁灭他们的旧都,再亲手给他们一条生路。从此,他们的性命与未来,便彻底由我主宰。苏苏,这才是最彻底的拥有。”
“蒙恬,”嬴政冷声补充,“你亲自督战。敢借机生乱、延误救人或散布谣言者,立斩。”
蒙恬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抱拳怒吼:“末将领命。”
刹那间,数百艘舟船木筏冲入洪水,秦军将士冒着危险,奋力划向那些在房顶、树梢挣扎的魏人。
那名快要沉没的孩童,被一名秦军士卒奋力捞起。
一名秦军士兵奋力将一个抱着典籍的老学者拉上船,老学者惊魂未定地看着水中漂浮的竹简,眼神绝望。
在另一艘船上,一名被救起的魏国老贵族惊魂未定地指着岸上几个悄悄后撤的身影:“军爷,那几人,决堤前夜,老夫曾在龙阳君府外见过他们。他们不是魏人。”
苏苏的光球在嬴政耳边轻轻闪烁,心情沉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阿政……”
嬴政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汪洋,盯着那座在洪水中哀嚎的雄城。
水漫大梁,是他亲手降下的天罚。
洪水救人,是他为征服完成的加冕。
在这片他亲手制造的汪洋中,权力的真正形态,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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