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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为饵玉面含羞
简易防护阵法布下后,石云镇紧张恐慌的气氛虽然未能彻底消除,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总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镇民们心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然而,无论是霍江临还是云妄衣都清楚,这阵法只能预警和干扰,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祸患,必须将那藏匿在暗处、专掠新娘的妖邪引出来,查明其根脚。
经过一番商讨,结合那妖邪只在新娘出嫁当日动手的规律,一个大胆却可能有效的计划浮现在霍江临脑海中——引蛇出洞,以身为饵。
“你是说……我们假扮成婚的迎亲队伍?”云妄衣听完霍江临的计划,那双总是冰冷的墨玉眸子微微睁大,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即目光下意识地在霍江临身上扫过,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抹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正是。”霍江临点头,神色坦然,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战术,“既然那妖邪目标明确,只在新娘出门时下手,我们便给它一个‘目标’。你我二人扮作新人,由镇民协助,模拟一场完整的迎亲礼,从‘新娘’出门上轿,到途经镇中可能出事的几个路段。届时,我收敛灵力,扮作寻常新娘,你则作为‘新郎’与护卫,我们皆将大部分力量内敛,只留一丝感应。若那妖邪真如猜测般会现身,我们便能抓住其气息踪迹,甚至……当场将其擒获或重创。”
计划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关键在于——谁来扮新娘?
两人对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霍江临伤势未愈,左臂魔气侵蚀虽暂时被压制,但动用灵力仍有风险,且他身量较云妄衣修长,气质也更偏清冷出尘,若强行扮作新郎,恐怕难以完全掩饰那份属于修士的独特气韵。而云妄衣虽然年轻,但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若稍作修饰,扮作一个英气内敛的新郎官,反倒不那么突兀。
最重要的是,霍江临需要作为“诱饵”的核心,最大限度地吸引妖邪的注意。一个虚弱(伪装)、毫无反抗能力(表象)的“新娘”,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所以……师兄是要……扮作新娘子?”云妄衣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霍江临的脸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勾勒某些画面,耳根竟隐隐有些发热。
霍江临倒是没什么扭捏,点了点头:“嗯。只是权宜之计,为了引出妖邪,顾不得许多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战术安排,但那微微抿起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与尴尬。想他堂堂云顶天宫首席大师兄,风光霁月,如今竟要扮作女子出嫁……这要是传回宗门,怕不是要被霁纤云那厮笑话一百年。
“只是需要向镇民借两套婚服,”霍江临补充道,“一套男款,一套女款。此事还需与刘镇长和几位主事者商议,取得他们的配合。”
很快,刘弗云和赵老丈等几位镇中老者被请来。听闻两位“仙长”竟然要以身犯险,假扮新人引出妖邪,众人又是感激又是担忧。
“仙长高义!为我石云镇甘冒奇险,老朽……老朽代全镇乡亲,给仙长磕头了!”赵老丈激动得又要下跪,被霍江临及时拦住。
刘弗云也一脸“感动钦佩”:“二位仙长大恩,石云镇没齿难忘!只是……此举是否太过危险?那妖邪凶戾……”
“无妨,我等自有分寸。”霍江临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只需诸位配合,将这场‘婚事’办得越逼真越好,同时安抚好镇民,莫要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见“仙长”心意已决,且计划周密,刘弗云等人自然再无异议,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全力配合。婚服的事情也很快解决——镇上虽接连出事,但早年积攒的、准备给女儿出嫁的人家还是有的。赵老丈家恰好存着一套当年为他早夭女儿准备的、料子做工都颇为考究的嫁衣,从未上过身;而新郎的袍服,则从一户不久前刚办过喜事的人家借来,虽不是全新,但也浆洗得干净挺括。
东西很快备齐,连同一些胭脂水粉、珠花首饰(给“新娘”用)也被心思细腻的妇人送了过来。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也为了让两位仙长能安心“装扮”,地点就定在了刘弗云家那处相对僻静的东厢房。
当那套叠放整齐、用料上乘、绣着繁复吉祥纹样的凤冠霞帔和那套暗红色新郎吉服被送进厢房时,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霍江临看着那套华丽却明显属于女子的嫁衣,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最上面那件以大红色云锦为底、用金线银线绣着百鸟朝凤、牡丹缠枝图案的宽大嫁衣。衣料触手温润柔滑,却重得仿佛有千钧。
云妄衣的目光则黏在那套新郎吉服上,暗红色的绸缎,低调而庄重,衣襟和袖口用同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他伸出手,指尖拂过光滑的衣料,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紧张?不,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与期待。
“事不宜迟,开始吧。”霍江临定了定神,拿着那套嫁衣,转身走向房间内侧用屏风隔出的简易更衣处。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分。
云妄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听着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只觉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喉咙也有些发干。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拿起那套新郎吉服,走到另一边,也开始换装。
屏风后,霍江临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他从未穿过如此繁复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系带盘扣层出不穷。他努力回忆着偶尔见过凡间女子穿衣的顺序,耐着性子一件件穿上。柔软贴身的丝绸中衣,绣着并蒂莲的抹胸,厚重的绣花褶裙,最后才是那件华丽宽大的外袍。当他把那件沉甸甸的嫁衣披上肩头,系好侧面的盘扣时,已经觉得身上像套了个华丽的壳子,举手投足都受到束缚。
更麻烦的还在后面。他坐在梳妆台前(刘弗云夫人临时搬来的),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依旧苍白却眉目如画的脸,以及手边那些瓶瓶罐罐和珠翠首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让他提枪布阵、讲法论道他在行,可这涂脂抹粉、描眉画鬓……实在是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盒质地细腻的胭脂,学着记忆中的样子,用指尖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往脸颊上抹去。动作生疏,力道没控制好,一下抹开了一大片不自然的红晕,衬着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滑稽。
霍江临:“……”
他盯着镜子里那两团可笑的“红云”,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云妄衣有些迟疑的声音:“师兄……你……需要帮忙吗?”
霍江临动作一僵,看着镜中自己糟糕的“妆容”和身上还未整理妥帖的嫁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了。比起顶着这张可笑的脸和一身凌乱出去见人(尤其是见师弟),或许……让师弟帮忙调整一下,是更好的选择?
“……进来吧。”霍江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云妄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已经换好了新郎吉服。那身暗红色的绸袍极为合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松,宽肩窄腰,线条利落。虽因年少尚存一丝青涩,但那份冷峻的气质与吉服的庄重相得益彰,竟别有一番英挺俊朗的风采,只是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绕过屏风,脚步在看见梳妆台前那个身影的瞬间,猛地顿住,呼吸也为之一滞!
只见霍江临端坐在镜前,身上已穿好了那套华丽夺目的大红嫁衣。云锦的料子在并不明亮的室内依旧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金线银线绣成的凤凰牡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欲飞。宽大的衣袖和下摆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如同盛放的红色莲华。
而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嫁衣之上,那张脸。
因为之前的笨拙尝试,霍江临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显得可笑的胭脂红晕,眉梢鬓角也有些凌乱。但那原本就精致绝伦的五官轮廓,在那一抹艳红的映衬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极具冲击力的美!
长眉不画而黛,因些许窘迫微微蹙起,却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愁绪;那双总是蕴着三月春水或清冷月辉的桃花眼,此刻因尴尬和无奈而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眼尾天然微挑的弧度在红色嫁衣的映衬下,竟生生逼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妩媚;挺直的鼻梁下,唇色因失血而偏淡,却因那未抹匀的胭脂沾染,呈现出一种诱人的、仿佛被轻轻吮咬过的嫣红……
最要命的是左眼眼角下那颗小小的、颜色极淡的泪痣,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与凌乱的“妆容”中,如同雪地红梅,醒目得勾魂摄魄!
他整个人坐在那里,嫁衣如火,容颜如玉,气质却依旧带着属于霍江临的清冷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窘迫无奈。这种极致的艳色与清冷气质、华丽装扮与笨拙举止的矛盾混合,形成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直击人心的魅惑与……脆弱易碎感。
云妄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心跳如擂鼓,在耳边轰鸣作响,视野里仿佛只剩下那一抹灼眼的红,和红影中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他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霍江临被他直勾勾的、仿佛着了魔般的眼神看得更加不自在,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惨状”,语气带着难得的无奈和一丝求助:“……弄糟了。我……不太会这个。”
他的声音将云妄衣从失神中惊醒。云妄衣猛地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只觉得脸颊和耳根烫得惊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巾。
“我……我来帮师兄。”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努力维持着平稳,拿起布巾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他先是用布巾,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替霍江临擦去脸上那些涂抹不当的胭脂。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温热细腻的肌肤,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带来一阵心悸的酥麻。他屏住呼吸,动作愈发轻柔缓慢,仿佛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擦净之后,霍江临的脸恢复了原本的苍白清透,只是被方才的布料摩擦,脸颊泛起了淡淡的、自然的粉色,比任何胭脂都更显鲜活生动。
接着,是敷粉。云妄衣从未做过此事,只能凭感觉,用粉扑蘸取少量细腻的香粉,极其轻微地拍在霍江临脸上,主要为了遮盖他过于苍白的病容和眼下因疲惫与伤痛产生的淡淡青影。他的动作笨拙却无比认真,眼神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修炼。
然后是画眉。霍江临的眉形本就极好,只需稍加勾勒,使其更加清晰秀逸。云妄衣拿起螺子黛,手稳得出奇,沿着那天然的眉形,细细描画。两人靠得极近,他甚至能闻到霍江临身上那清冽的莲香,混合着嫁衣上熏染的、极淡的沉香气息,形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味道。
点胭脂。这一次,云妄衣只取了极少的一点,用指尖化开,极其轻柔地抹在霍江临的脸颊和唇上。那一点嫣红,如同画龙点睛,瞬间让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庞焕发出惊人的光彩,美得鲜活而生动,少了几分病弱,多了几分属于“新嫁娘”的娇艳,却又因霍江临本身的气质而不显俗媚,反而有种清艳脱俗、不可方物的神韵。
最后,是梳发与佩戴首饰。霍江临的墨发长而顺滑,云妄衣小心地将其梳理通顺,因是假扮,无需梳复杂的发髻,只将大部分头发在脑后松松挽起,用几根与嫁衣相配的、样式简洁大方的金簪和珠花固定。剩余的墨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与火红的嫁衣形成鲜明对比。他又为霍江临戴上一对小巧精致的珍珠耳坠,和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项圈。
当做完这一切,云妄衣后退一步,再次看向镜中之人时,呼吸又一次停滞了。
镜中的“新娘子”,身着华美嫁衣,云鬓轻挽,珠翠生辉。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若点朱,颊染微霞。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已超越了性别,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女偶落凡尘,披上了人间的红妆。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因这身装扮和方才的近距离接触,而氤氲着一层浅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离水光,眼角的泪痣在珠光与红衣映衬下,红得愈发惊心。
而这份极致的美丽中,又因霍江临自身那挥之不去的清冷气韵和眉宇间一丝无奈的纵容,而显得格外真实,格外……令人心折。
霍江临自己也看着镜中的倒影,一时间也有些恍神。这……是他?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碰触脸颊,却被宽大的袖摆阻碍,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云妄衣看着他那不甚习惯地摆弄着衣袖、微微蹙眉的模样,心底那股汹涌的情绪几乎要破闸而出!他死死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才压下想要将眼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的疯狂冲动,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好了,师兄。”
霍江临回过神,转头看向云妄衣,这才注意到,师弟也已经换好了新郎吉服。
暗红色的绸袍完美地勾勒出少年挺拔劲瘦的身姿,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袍服上简洁的云纹刺绣,衬得他气质冷峻中又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场合的庄重。墨发用一根同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凌厉的眉眼。许是因为方才的“亲密”接触和此刻眼前的“美景”,他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竟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霍江临对视,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瞥去。
褪去了平日的阴郁与冰冷,此刻穿着吉服、面带薄红的云妄衣,竟显出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别样的俊朗与……青涩的可爱。只是那份青涩之下,那双偶尔与霍江临目光相触便飞快移开、却又暗藏炽热的墨玉眸子,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一个红衣绝艳,清冷中透着不自知的魅惑。
一个红袍英挺,冷峻下藏着难言的悸动。
两人并肩立于镜前,红影成双,竟有种出乎意料的……和谐与登对。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在空气中悄然交织。
最终还是霍江临先打破了沉默,他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过于宽大的袖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语气尽量平静:“既然准备好了,便按计划行事吧。记住,收敛气息,见机行事。”
“嗯。”云妄衣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有些粘在霍江临身上,声音闷闷的,“师兄……这样……很美。”
这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却清晰地钻入了霍江临耳中。
霍江临动作一顿,脸上那层薄粉似乎也掩盖不住陡然升起的温度。他瞪了云妄衣一眼,却因这身装扮和此刻的情境,那一眼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是嗔怪,眼波流转间,风情自生。
“胡说什么。”霍江临低声斥道,却更显欲盖弥彰。他率先转身,有些别扭地迈着被裙摆束缚的步子,朝门外走去。大红嫁衣的裙裾曳地,随着他的走动,如同流淌的红色河流。
云妄衣看着他略显笨拙却依旧优雅的背影,那抹红色深深烙印在眼底。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也迈步跟上。
厢房门打开。
等候在院中的刘弗云、赵老丈以及几位负责配合的镇民青壮,在看见从房中走出的两人时,全都瞬间呆若木鸡,张大了嘴巴,失去了所有语言!
他们知道仙长要假扮新人,也准备了婚服。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位青衫仙长(他们心中仍习惯如此称呼)此刻一身如火嫁衣,风华绝代,美得令人窒息,恍若神女临凡,只是眉宇间那一丝清冷与无奈,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
而那位冷面少年,身着新郎红袍,英挺俊朗,气度不凡,只是耳根通红,眼神飘忽,紧紧跟在“新娘子”身后半步,仿佛守护着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这……这哪里是假扮?这分明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璧人啊!若非知晓内情,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新婚之喜!
好半晌,赵老丈才颤巍巍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得胡须直抖:“好……好!太好了!有二位仙长如此……那妖邪定然会上钩!”
刘弗云也连连点头,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被满脸的“赞叹”与“信心”覆盖:“二位仙长风姿,当真……令人叹为观止!此番定然马到功成!”
计划,正式开始。
石云镇压抑了许久的街道,即将为这场特殊的“婚礼”,暂时打破死寂,张灯结彩。而潜伏在暗处的妖邪,是否会被这精心准备的“红妆之饵”所吸引?这场以身为局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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