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烟云

　　第 三十八 回
　　章天寿强买邻人地
　　夏明薇喜嫁同心郎

　　自从章天禄起复之后，章天寿就愈加横行乡里，村里人看见他都避着走。即便如此，还有人因为自家的田地跟章家连在一处，被章天寿看上了，差点弄得家破人亡。
　　当时临安乡下一亩良田价值三十个大洋，但章天寿却非要以五个大洋一亩的价格买下来。那个村民不肯卖，因为他只剩这两亩地赖以为生了，若卖了，以后就只能租章天寿的田地了，那就要交六成的租子，他们家人就更吃不饱饭了。章天寿见他不肯，就叫临安警局的警察来抓人，理由是那人偷了他家东西。
　　警察第二天就上门把他带走，当夜就把他打了一顿。
　　当时临安警察局局长已是徐训知。章天禄起复后，立即把徐训知安排到以前麻德天的位置上去。徐训知从杭州公差回来，下属立即谄媚地向他报告了章家的事。其实，在麻德天被章天禄灭口后，徐训知就有些醒悟了，只是当时潘银凤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徐训知也已经和章天禄扯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亏得徐训知良知未泯，暗中给了那个章家村村民五十个大洋，叫他回去后以五个大洋一亩的价格把地卖给章天寿算了，保命要紧，当年他都敢害死盛泽霆，更何况如今呢，那人也只得认命。徐训知又叫了个郎中给那个村民治伤，过了两天等他伤好点了才把他送回去。徐训知又派人对章天寿说，那个章家村的村民被打怕了，愿意以五个大洋一亩的价格把田地卖给章天寿家，此事才算了结。
　　章天寿从此就成了方圆几十里的土皇帝。章天寿的孙子章文强如今也就十五六岁，名字叫文强，却看见书就头疼，大字识不了几个，喜欢斗鸡走狗，还喜欢祸害别人家的女孩子。若附近哪家女儿被他看上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从此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没有不怕章家的。
　　在家带孩子的盛墨芳，听闻此事，立即写信去杭州，叫夏明衍和盛庭方出门在外千万小心，不要招惹章家人；黄菊花甚至想叫盛庭方回家算了，不要在杭州读书了。
　　章天寿想着，夏家有靠山动不得，盛家人杀个把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故伎重施，直接传话叫徐训知找个理由把盛庭方抓起来杀了，好斩草除根。徐训知一面敷衍答应，一面赶紧通知夏明衍。
　　夏明衍逼不得已，只好叫夏明月的婆家再次出面，承诺从今往后，从自己的利润里拿出一成给孙传芳。孙传芳养着这么多人，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随即就派人警告章天禄不要太过分，夏家是他孙传芳罩着的人，包括他们的亲戚都动不得。章天禄这才派人告知章天寿暂时不要对夏、盛两家人动手，章天寿这才作罢。
　　潘银凤自认为是自己舅家人官大势大，徐训知才能高升。当徐训知高升的消息传来，她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东天目集市上溜达，见人就讲她小舅舅高升了，徐训知也要带她去临安城里当官太太了。旁人听了自然奉承她几句，她就越发得意。
　　徐芳菲听她母亲说，全家都要搬到临安城里去了，但是临安城里的房子有点小，让她先和徐芳云住一间，等有了大房子两人再分开住，所以先带着要紧的衣物去，其他的以后再回来搬。徐芳菲得知后，心里很不愿意，她一脸不高兴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徐芳菲看着屋里摆放着的一箱一箱的衣裙，还有首饰盒里漂亮的首饰、大衣柜里冬日的皮毛大衣，她心里想着，要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那这些衣物饰品怎么放得下，可每一件她都舍不下,她扯着手中的手绢想了半天,最后决定阻止徐芳云去临安。
　　徐芳菲故意哭着去找徐芳云，说:“姐姐，你帮帮我吧！姐姐，我求求你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叫我姐姐？”徐芳云奇怪地说。
　　“姐姐，你看在我叫你姐姐的份上，帮我一下吧！”徐芳菲说。
　　“你从小就欺负我，还需要我帮你？”徐芳云疑惑不解地说。
　　“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我们和好吧！你看在我比你小两岁的份上，就原谅我吧！”徐芳菲继续说。
　　“好吧！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就原谅你吧！”徐芳云性子像她阿婆，心地软得很，徐芳菲哭几下，叫几声姐姐，她就硬不下心来拒绝。
　　“姐姐，你跟我来！”徐芳菲拉着徐芳云往外面跑去。
　　徐芳菲拉着徐芳云来到小镇外的田野里，说:“姐姐你看，阿爹给我买的珍珠手串掉沟里去了，你帮我捡一下吧！”
　　徐芳云探身朝水沟里看去，水沟里只有浅浅的流水，并没有看到什么珍珠手串，她就问:“手串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我骗你的！”徐芳菲猛地把徐芳云推到一米多高的水沟里，大笑着说，“你要是敢跟我们一起去临安，我就天天欺负你！”徐芳菲说完，就飞快地跑回家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坏啊？……”徐芳云想爬上来，可右脚一着力，就钻心地痛，痛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试了两次，发现根本爬不上来，只好站在水沟里，她让身体靠着水沟壁，脱掉右边的鞋一看，脚踝都肿了。徐芳云又气又急，正手足无措之时，吴启东背着锄头走过来，看见了徐芳云，他立即跑过去，问道:“芳云妹妹，你怎么站在水沟里啊？
　　“吴哥哥，我妹妹把我骗到这里来，又把我推了下来，我脚崴了，上不来了！”徐芳云委屈地说。
　　“我拉你上来！”吴启东伸手把徐芳云拉了上来。
　　徐芳云坐在田埂上，穿上已经湿透了的鞋子。吴启东见徐芳云的脚踝都肿了，就说:“芳云妹妹，我背你回家吧！”
　　徐芳云光靠一只脚根本走不了很远的路，吴启东就把锄头藏在草丛里，背着徐芳云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徐芳云让吴启东放她下来，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去，潘银凤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又骂了她几句。
　　徐芳云这些年被母亲厌恶，被妹妹欺负，没过上一天开心的日子，就算徐芳菲不威胁她，她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去临安，所以当潘银凤说要搬家时，徐芳云就说她在东天目住惯了，不想跟去。潘银凤一则不太喜欢徐芳云，嫌她小家子气；二则反正再过两年徐芳云也要出嫁了，就随她了。潘银凤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和一群仆从搬临安去了，只留了一个小丫头给徐芳云做饭洗衣。
　　到了十月份，夏国富家张灯结彩办起了喜事。虽然这两年，流年不利，纺织厂遭受大创，但乐观豁达的夏国富时常安慰夏明衍，说:“只要人没事，钱财还可以再赚，做大事从没有一帆风顺的，你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再来！”
　　今年总算双喜临门：盛墨芳在三月份生了个大胖小子，夏明衍给他取名为夏锦成；到了十月份，已经二十一岁的夏明薇终于要嫁人了。新郎是和夏明律一起在杭州读书的同学，名叫李志言，也是临安本地人，两人因着夏明律相识多年，从友情慢慢变成爱情，如今两人同在杭城教书。
　　婚礼办得很隆重，亲朋好友来了有三十多桌。夏国强和夏国富两家早好几天就把一楼腾空，可酒桌还是放不下，又向隔壁邻居借场地摆了几桌。盛墨芳和杨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黄菊花也提早好几天就下来帮忙带孩子了。
　　早上九点多钟，炮竹声响起，新郎坐着小汽车来接新娘子了。新郎家在临安当地也算颇有名望，家底殷实。新郎长得五官端正，身姿挺拔，跟夏明薇很相配。婚礼吉时定在下午两点，新郎新娘要在新娘家吃过午饭，再在亲朋好友见证下出门去往男方家。
　　盛墨香两年前出嫁时因为就嫁在隔壁，婚礼办得很简单。她一贯没心没肺的，凡事都很随意，成婚那天连花轿也不要，是自己走过去的。她觉得过日子不在成婚这一天，钱还是留着以后慢慢用为好。
　　盛墨香听她母亲说夏明薇的婚礼办得很热闹，她吃了中饭没事，就去找徐芳华，想叫她一起下去看看新娘子。两年前，胡云娘考虑到三个儿子慢慢大了，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就拿出多年积蓄，在黄菊花家后面买了块地，建了一幢三开间的两层楼房。
　　盛墨香一进门就说:“阿华，我们去我姐家看新娘子去吧！”
　　“我就不去了，我想今天下午就把我三哥冬天穿的棉衣缝缝好……”徐芳华低着头，边缝着衣服边说。
　　“去嘛!现在才十月份，穿棉衣的日子还早着呢！你急什么？你一日做到晚，也不嫌累？小心眼睛坏了，以后做什么都不方便！”盛墨香把徐芳华手里的衣服扯过来放在一边，拉着她就走。徐芳华拗不过盛墨香，就跟她去了。
　　盛墨香和徐芳华来到夏国富家时，喜宴早已结束，餐桌都收拾干净了，宾客们只等着吉时一到就送夏明薇出嫁。黄菊花正抱着外孙跟人聊天，盛墨香看到了，赶紧走过去，接过黄菊花手里的小外甥夏锦成。夏锦成半岁多了，胖乎乎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不停地看来看去。这两天家里人多，他也不怕生，反倒兴奋得很，还老是“啊，啊”地想和人说话，徐芳华也凑过去逗夏锦成。因徐芳华很少出门，哪怕夏村和盛家村没有几步路的距离，也没几个夏村人认识她。夏家的宾客都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只见她眉眼精致，琼鼻樱唇，肤色白皙，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蓝布衫，扎着两根辫子，美得就像从画上走出来似的。大家都纷纷询问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都说这小模样长得真漂亮，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徐芳华见大家老是盯着她看，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呆不住了，想回家去，她扯了扯盛墨香的衣袖，小声说:“墨香姐，我想回去了，我们走吧！”
　　盛墨香大大咧咧的，哪里看得出徐芳华的不自在！她才刚到一会儿，小外甥还没抱够，新娘子也还没瞧见，还不想走，就说:“我们才刚来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再呆一会儿吧，你看我们锦成这么喜欢我抱他！我抱着他，他高兴地一直咿咿呀呀在跟我说话呢！”
　　和黄菊花一起来喝喜酒的盛庭方，吃过中饭后就想回去了，这时见徐芳云也呆不住，就说道:“我也想回去看书了，阿华，我们先回去吧！让二姐和我妈一起回去好了！”
　　“好啊！那我和庭方哥先回去了，墨香姐你慢慢玩！”徐芳华不等盛墨香回答，就赶紧跟盛庭方离开夏国富家回去了。
　　盛庭方和徐芳华沿着田间小路往盛家村走去，徐芳华想起盛庭方说要回去看书，就问道:“庭方哥，你还要读很久的书吗？”
　　“还要再读两年高中，其他的再说吧！外面兵荒马乱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打仗。我妈想让我早点回来，可我还想先把高中读完再说！”盛庭方看着徐芳华俏丽的脸庞说，“刚刚你才来就想回去，是不是被人看得不自在了？”
　　“谁喜欢被人当猴子看啊！”徐芳华嘟着小嘴，随手在田埂上折了根狗尾巴草，放在手心里转动着。
　　“啊？这只小猴子哪来的？怎么长得比人还要漂亮啊？”盛庭方开玩笑说。
　　“庭方哥，你也取笑我？”徐芳华用手中的狗尾巴草“打”了一下盛庭方的手臂，就往前跑去。
　　盛庭方一边追一边喊:“你跑慢点，田塍这么窄，小心摔倒……”

　　下回预告：

　　第 三十九 回
　　夏明衍苦撑纺织厂
　　盛墨芳笑论书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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