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一直盼我回来

　　幽都。
　　夜色漫上来，天空蒙上了层暗紫的雾，脚下的青石路泛着微凉的光，偶尔有细碎的魔纹在石缝间闪一下，便又归于沉寂。
　　槐序裹紧了外衫，凭着先前楼飞雪说过的方向，一路走到血宫前。
　　远远地，她先看见宫墙外侧的小径旁，种着一排刚冒芽的槐树苗，细弱的枝干裹着层淡淡的灵力，在幽都的冷雾里倔强地立着。
　　再往前，朱红宫墙缠着重叠的黑藤，宫檐下悬着的铜铃没半点声响，倒比万妖泽的夜更显幽静。
　　她悄悄推开门缝溜进去，没见着守卫，倒先听见了细碎的针线声。
　　转过一道回廊，就见殿内摆着好几架衣架，最中间那架蒙着层浅粉纱幔，掀开一角便露出里面的红衣。
　　大红锦缎上缀着细碎的珍珠，领口与袖口绣着缠枝连理纹，几位手巧的魔侍正围着绣架忙活，指尖的金线在布面上穿梭，绣出的并蒂梅枝栩栩如生，竟与人间寒冬里相依绽放的模样别无二致。
　　旁侧的案上还摆着未完工的凤冠，珠翠错落间嵌着颗莹白的珠子，瞧着竟与她发间的羊脂玉簪质地相似，魔侍们动作轻柔，连穿针引线都格外小心，似是怕弄坏了这满心期许的物件。
　　“请问，你们可知道楼飞雪在哪？”
　　槐序放轻脚步上前，声音刚落，魔侍们便齐齐转头，见是她，又想起魔尊的叮嘱，忙起身行礼，刚要开口应答，槐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
　　“找我，怎么不提前传个信？”
　　槐序猛地回头，就见楼飞雪立在廊下，墨发松松束着，外披一件玄色披风，指尖还沾着点未干的墨，想来是刚从书房过来。
　　他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尖上，眼底浮起几分笑意，快步上前，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幽都风凉，怎的不穿厚些？”
　　“来得急，忘了。”槐序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耳尖微红，楼飞雪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稳稳裹住她的冰凉，带着她往血宫深处走。
　　穿过两道侧殿，便到了他的房间。
　　推开门，里面竟没半点血宫的阴冷，案上摆着一枚槐叶书签，床榻边的屏风上，还绣着零星的槐花纹。
　　楼飞雪松开她的手，转身去倒了杯温茶递过来：“路上累了吧？先喝口茶暖一暖。”
　　他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尖上，轻声问：“怎么突然想着来找我？”
　　槐序捧着茶盏，指尖轻轻蹭过杯沿：“我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她想起刚刚殿里那抹惹眼的大红与金线，忽然抬眼问道：“昭昭，刚刚那几个魔侍，她们做的是什么？”
　　楼飞雪没立刻答，只含笑望着她，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在等她自己琢磨。他甚至故意抬手，替她拂去肩头沾着的一缕碎发，放缓了语气：“你猜猜看？”
　　槐序被他看得耳尖发烫，指尖轻轻蹭了蹭茶盏，小声试探：“是嫁衣吗？”
　　“嗯。”楼飞雪应得干脆，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几分笑意，他上前半步，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玉簪：“喜欢吗？”
　　槐序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汤晃出细小的涟漪，映得她眼底都染了红：“你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
　　“不是突然。”楼飞雪低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很早就想做了。”
　　楼飞雪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低声道：“缠枝连理纹，是盼着与你岁岁相依。”他顿了顿，目光又飘向窗外的青槐苗：“并蒂梅，是愿与你共赴寒冬，永不分离。”
　　槐序的指尖被他捂得发烫，眼底的光却忽然暗了暗，声音也沉了些：“昭昭，仙妖两界过几日会在静云宗见面，商议盟约，虽然爹和哥哥会帮我极力相阻，可谢苍他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楼飞雪轻轻打断：“岁岁，我种这槐树的时候，漓夜说，幽都的气候不宜生长，魔气重，日照少，种了也是白费功夫。”
　　他说着，拉着她走到窗边，抬手朝宫外小径旁指了指：“可我偏要种，每日用灵力调和水土，避开过重的魔气，如今它不也活下来了？”
　　槐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排槐树苗在暗紫雾色里立着，被他的灵力护着，竟没被幽都的寒气伤着，她指尖轻轻抵在窗沿，眼底漫上暖意：
　　“昭昭，等它们长得和万妖泽的老槐树一样粗，我们就在槐树下拜堂吧。”
　　楼飞雪刚要应声，她话音一转，想起先前见到的幽萤族婆婆，语气软了些：“对了，婆婆怎么样了？”
　　“已经不在了。”楼飞雪的声音轻了几分，却仍握着她的手没松开，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惋惜，又补充道：“不过今日是幽萤族的祈愿节，竹音刚传信来，说族里备了祈愿灯，岁岁，你想去看看吗？”
　　槐序眼睛一亮，点点头，楼飞雪便牵着她往外走，路过那排槐树苗时，还特意放慢脚步，夜色里，新叶上凝着夜露，在微光下泛着细闪，槐序伸手轻轻一触，凉意便顺着指尖漫开。
　　到了幽萤族村口，溪边已飘着数十盏萤光灯笼，竹音领着族人举着灯架迎上来，手里捧着两盏素白祈愿灯，笑着打趣：“尊上来啦！今日怎还带了位这么好看的姑娘？”
　　槐序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耳尖微红，刚要开口问好，竹音身后的族人已热络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把她往村里拉。
　　有位扎着双髻的阿婆，从怀里掏出个绣着萤草纹的布袋，塞到槐序手里，袋口一打开就飘出甜香：“姑娘快试试，这里面是我们自己做的蜜饯，别处可吃不到呢。”
　　旁边的孩童也凑过来，举着手里的萤草小灯笼喊：“姐姐吃蜜饯，等会儿我带你去看萤草海！”
　　楼飞雪跟在后面，看着槐序被族人们围着，眼底满是笑意，竹音悄悄凑到他身边：“这位姑娘，就是尊上常挂在嘴边的槐序姑娘吧？”见他点头，竹音又笑：“果然和婆婆说的一样，温柔又讨喜。”
　　槐序捏着甜香四溢的布袋，刚尝了颗蜜饯，清甜里裹着萤草的淡香，还没来得及夸赞，就被孩童们拉着往溪边走。
　　竹音在旁笑得眉眼弯弯：“你们来得正巧！今日是族里的祈愿节，写了心愿的灯飘得越远，藏在心里的话，就越能传到天上去！”
　　她说着，将手中两盏素白祈愿灯往前递了递，目光落在槐序身上时，语气添了几分热络：“槐序姑娘也来写一盏吧……这灯灵得很呢。”
　　槐序望着灯面上跳动的萤光，眼底亮了亮，接过竹音递来的狼毫笔，指尖捏着笔杆却顿了顿。
　　片刻，她垂眸，笔尖蘸了墨，在素白灯面上轻轻落下。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字迹刚落，楼飞雪恰好凑过来，目光落在祈愿灯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灯面，低声读：“此意寄昭昭。”
　　槐序耳尖猛地一红，慌忙把笔塞给他，转身去拎灯架：“你怎么还带偷看的！快写你的！”
　　楼飞雪低笑出声，接过笔时，目光却没离开她泛红的耳尖，只在她写的句子旁，添了一行小字。
　　竹音在旁看得真切，笑着起哄：“两位的灯要一起放才灵验！”说着便帮两人托起灯架，萤草燃起的烛火舔着灯芯，暖光映得两人交握的手都泛着温柔的光。
　　等祈愿灯缓缓飘起时，槐序忽然踮起脚，凑在楼飞雪耳边轻声问：“你写的什么？我没看清。”
　　楼飞雪抬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望着那盏飘向夜空的灯。
　　“没什么。”他故意卖关子，指尖却悄悄攥紧她的手，“等灯飘到月亮底下，你就知道了。”
　　孩童们举着灯笼在溪边追着祈愿灯跑，族里人唱起了祈愿歌，歌声混着萤草的淡香飘在风里。
　　槐序拉着楼飞雪的手，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忽然脚步一顿，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个木刻人偶。
　　人偶穿着浅青色衣裙，颈间刻着串细巧的珍珠项链，眉眼细细刻着，竟有几分她的模样，衣角还缀着小小的槐花纹路。
　　她指尖轻轻蹭过人偶衣角，语气软下来，却藏着郑重：“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贵重物，便照着自己的样子刻了这个。我们狐族有个习惯，就是把自己的人偶送给最重要的人。”
　　说罢，她将其轻轻放进楼飞雪掌心：“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便让它替我陪着昭昭。”
　　楼飞雪愣了愣，伸手接过人偶，指尖触到木质的温热，只觉心头一软。
　　他捧着人偶，指腹摩挲着人偶细腻的刻痕，连带着那缕若有似无的温意都触得真切，反手便将槐序的手攥得更紧，连指节都泛了些薄力。
　　竹音和族人们远远看着，悄悄放慢脚步，把这片萤草海的温柔，都留给了他们。
　　槐序靠在楼飞雪身边，望着那盏载着两人心意的灯渐渐融进月色，忽然觉得，仙妖两界的盟约，未知的前路，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只要他在，她的心意，总能像这祈愿灯一样，稳稳落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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