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如山海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苏浔就去海山开会，是关于他复出后第一张新专辑和新一轮演唱会巡演的。

　　天气依旧很好，不冷不热的。这两年京城鲜少会出现以往常见的沙尘，倒是杨柳絮四飞，似是会定点刷新到这座城市彻底关服，否则一到这个季节，总是会鼻子发痒，就算没到室外，就仅仅只是看着，也想要来一个喷嚏。

　　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有点晃神，好像定点刷新的人还有一个。

　　奇欢欢听见声响也抬头看了一眼。她是最早到的，没坐席间，而是坐在后排座椅上随便找了一张坐了下来。椅子是自带小桌板的，她把平板架在了上头，手中还握着支笔在划拉着屏幕。身上的风衣换了一件，内里依旧是衬衫西裤，却全换成了白的，衬得她那张脸更加明艳，气质却比昨天见的更加清冷。

　　“早。”她神色不动，声音平静，如同刚刚和其他人打招呼一样，像是对见到他这件事并没有很开心一样。

　　苏浔眼神暗了暗，收了收自己雀跃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去往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却有意地沿着后排走，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离她近一些而已。

　　却没想到擦肩而过时，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苏浔心跳随她的动作漏了几拍，连脚步都乱了，直接停在了她跟前。

　　始作俑者抬头看她，像是一点事情没做一样，疑惑道：“有事？”被他裹进阴影里的手却一点也不安分，竟把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有意无意地在他掌心和指尖抚摸。

　　苏浔呼吸都凝住了，往门口看了好几眼，却舍不得收回去。

　　他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大衣，比她的风衣要厚上许多，可她的指尖比他要热，指腹柔软，叫人贪恋。她手上的笔却是金属质地，不时触碰到，却凉得似冰。似有若无，冷热交替，叫人心悬在了一处，却舍不得放下。

　　偷情般的刺激，真让人上头。

　　可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听见门外有动静，他便用力攥紧了她的指尖，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了些警告的味道。

　　门开之前，他把手藏回了口袋里，带着她指尖的余温，点头道：“不好意思，没看到。”而后强装镇定地逃到了座位上。

　　奇欢欢把视线转移回平板上，心思却还停留在他掌心如同凉玉般的触感上，本想着只是逗逗他，没想到竟然真的生了贪恋。

　　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离得近了工作，和只是工作，还是很不一样的，她觉得。

　　海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看见她都愣了一下。而后，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招呼。

　　“奇总好。”

　　“嗯。”

　　章画志进门的时候更是愣了一下：“奇总，您这是要参会吗？”

　　奇欢欢抬头看向他：“苏老师新一轮巡回演唱会的沟通筹备会，对吗？”

　　“是。”

　　“嗯，我参会。”

　　她说得云淡风轻，章画志倒是吓得不轻，但还是下意识引人：“那您入席？”

　　对于这位突然大驾光临的奇总，他仍旧心有余悸。看着虽然年轻，可两年前突然托陈晶莹传达了融资意愿，却从未露面。钱给得痛快，裁员也裁得痛快。有一度他也以为她居心不良，是真的想要把海山搞垮。

　　可苏浔去确认过不是，还给他找了几篇财经新闻，骂他要是不知道人家大公司的用意，就到网上去找找资料。别人不在局中的都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一个公司法人把人想那么龌龊显得真的很没有智商。

　　但这哪能怪他？网络上的流言铺天盖地，虽然他总有种对不上号的感觉，可他没打过交道，所以下意识选择了轻信。昨天她突然空降海山，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几年海山的积弊，他瞬间有如打通任督二脉……

　　网上说的那些百分百是假的。什么凭美色上位？这明明是财神爷！只要她开口，他就愿意把海山总经理的位置让给她，年底就安心等着分红吧……

　　可奇欢欢明显不太愿意干涉，直接回绝了：“不用了，我就坐这听，你们开你们的就行。”她抬头看着已经被填满了的会议室，转问道，“人齐了吗？”

　　章画志看了一下，回道：“还差个人。”

　　“谁？”

　　“导演，我们演唱会的总导演，就是……管创意的。”

　　Lynn一直以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沟通会。所以按照惯例，打算先把气氛调动起来再说，不然这会能把人开死了：“哈喽啊艾瑞巴蒂，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他大手一张，进门旋转一周，做了个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动作。结果眼角一瞄，腿立马发软，原地跪了下来。脸上的墨镜也“噔”的一下落了下来，半耷拉在鼻子上，露出背后那震惊的眼神。

　　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姐……你怎么在这儿……”

　　奇欢欢抬眼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章画志，懒得开口，直接用眼神问道：“这谁？”

　　章画志见这场面也有点懵，但还是介绍道：“嗯……这是我们演唱会的导演，高立麟，Lynn。”

　　奇欢欢听了，嘴角扬起，轻笑了一声：“他们好像不知道你是谁欸。”她低着头不曾看他，可话里却是在朝他打趣。

　　Lynn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姐，我求你……”

　　奇欢欢没说话，反倒是坐角落里的苏浔先开了口：“姐？”

　　Lynn瞬间面如死灰。

　　奇欢欢见他也瞒不下去了，便公布答案道：“这个世界上能管我叫‘姐’，并且恰巧姓高的人可不多。”

　　某种程度上，Lynn会出现在这里也有她的手笔在里头。

　　8年前，他跟刘漂他们几个人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后，突然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动不动就跑一块，而是都分开各自找自己能干的事情干。邵他新书发布会那回，他在现场晃悠，被她逮了去做临时主持人，她便发现了他身上有一个特质——

　　他很擅长引玉。无论是以主持人的身份，还是以导演的身份。就连她那乖巧得人畜无害，似乎就只适合被人在家当宠物养一辈子的小妹，也在遇到他以后，展露了能征服世界的锋芒。

　　但她也只是指了指路，具体他跟苏浔跟海山是怎么搭上的，她一概不知。也是年初在家里被他们吵醒听见声音，才初感端倪。

　　但没想到，他竟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忘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坦诚是大忌。

　　她说完，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齐刷刷地看向了陈晶莹。

　　包括还在垂死挣扎的Lynn。

　　陈晶莹是个谨慎的，但陆云出是个藏不住话的：“他是我们大高总的儿子，高家目前唯一的嫡系后代，也就是G&O真正的……太子爷。”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

　　而章画志，直接把手中的水杯摔了。这高家，怎么就还绕不开了呢？

　　苏浔则直接上手，直接拎着高立麟的后脖领子就给拖出去了。

　　被拖的人，早已生无可恋。

　　其余人……奇欢欢不拦，就没人敢拦。

　　刚好此时，电话响了。奇欢欢直接给挂了。

　　“要不，咱先喝个早茶？”

　　等审问结束，再开会。

　　“好你个小子，认识你这么久，虽说你不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但我们好歹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子瞒着我们？”

　　“你们也没问我啊……”

　　“我问你做什么？谁能想到你身份背景这么不一般？”

　　“也没什么好不一般的，不就是高家人嘛，谁稀罕啊？”

　　“不就是高家人？”

　　隔壁办公室里，传来章画志气急败坏的声音，和高立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回答。

　　一群人在这头，会议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茶点和饮料，但压根没人坐在桌前。
　　全都挤在了墙边。

　　章画志感觉自己都找不到词了，恨不得直接动手：“我真的是……”

　　高立麟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但也懒得解释了，干脆把脸凑了上去：“你打，打完这事能过去你放开了打。”

　　“我……”看着他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章画志要不是顾及他还是个小孩，手就上去了。

　　但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今天就看在你姓高的份上！”

　　高立麟还想回怼，却被苏浔拉住。他一下就感觉到了异样。

　　和生气的章画志不同，苏浔眼中写满的……是警惕。从高立麟叫奇欢欢“姐”开始，他眼睛里的攻击性就没下去过。

　　因为选择了出道，苏浔人生中的朋友不多，私以为高立麟算一个，即便他不知道他是何来路，但只要是去往的地方一致，他也很乐意一起。推心置腹，互相坦诚，他是他为数不多能做到此的朋友。

　　他从来没觉得高立麟会在他背后捅刀子。可当知道他真实身份以后，年初跨年是酒桌上他所说的话，就如同刺一样显现了。

　　“……怕不是把你当鱼养吧？”
　　“都这样了，还不打算放弃？还要坚持下去？”
　　“……你确实没被当鱼养，你连做鱼的资格都是自己洗脑的……”
　　“……你俩现在处得别说暧昧期了，连朋友都不如……人家有说过喜欢你吗？没有吧？人家只是说没有喜欢你以为的人而已，那也不代表喜欢你啊……”
　　“这里头连我人都是我姐的……”

　　原本以为只是酒桌上的玩笑话，如今想起来，竟晃眼得像是有意为之。

　　那张温热得似永远活在春末的嘴竟吐出了冷如寒冬的一句话：“你跟你姐……亲生的？”

　　高立麟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什么叫‘唯一嫡系后代’是吧？”

　　“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出了名乱得很……”

　　“你可别乱说话。我姐爸妈去世早，本来就够可怜了，要是传出来什么私生女的传闻，我非杀了你不成。”

　　苏浔并不想纠缠这些：“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高立麟这才冷静下来。

　　苏浔则继续问道：“那你跟你姐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

　　“我和她的妹妹打小就认识，而且走得近，而她又是我叔的接班人，所以……总之就是，她是我姐就是了。”

　　“就没有别的……特殊关系？”

　　苏浔面色很沉，眼睛发红，攥紧的拳头代替了被压住的呼吸，似在审问，但审问的明显不是他的身份，而是关系。

　　高立麟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突然严肃起来，静静地看着苏浔，眼神里同样回以审视：“你什么意思？”

　　虽然他从没谈过恋爱，但是他曾对爱情这件事情有过比任何人深刻的思考……

　　苏浔这样子明显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在把他……当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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