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回答
国门将破,都城援军抵达,莫望率军死守阵地。
钟灵算了算,苏楼国国灭就在这几天了。从上次为莫望送伞那段试探的对话后,钟灵除了为莫望处理伤口,都是对他能避则避。
这天夜里,她照常前往莫望的军帐,莫望昨日再次中箭,夜里发了高烧,钟灵都没法判断他最后会病死还是战死。
拆开满是血污的包扎,伤口溃烂狰狞,钟灵迅速洒上金疮药,取了新的包布包裹:“好了,那我就先退下——”
“金医师,你叫金火是吧?”莫望突然出声,钟灵当时随口胡扯的名字用了一年也没习惯,她反应一会,“嗯”了一声。
“这不是你的真名字吧?”
钟灵尴尬一笑:“这是我的名字,将军。您还有什么事?”
莫望调整着伤臂,也不再在乎真名字还是假名字,他从一旁褪下的衣服里摸索了半天,费劲的动作几度拉扯伤口。钟灵不忍心地按住他,问:“将军要找什么?”
莫望也随她:“我的令牌。”
钟灵便摸出来递给他,莫望没收,抬头望过来时,钟灵再次觉得这双眼要将她彻底攫住一般,她垂下目光逃开,等莫望说话。
“你带着这个从山后的小路撤去桂城吧,你本无战力,死在这里是冤魂一缕,回到后方还算助力。”
钟灵有些不解,莫望很明显不是临时起意,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要帮她撤离,钟灵也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将军,仗还能打几天,我在这里很有必要。我并不是怕死的人,只要我在一天,就救一天人。”钟灵说。
莫望扭头咳嗽数声,只说:“最多再撑一日,明天你就走不了了。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
“将军,我先出去了。”钟灵打断莫望的话,她背转身,决绝的意思很明显。
“好吧。”莫望在身后说。
莫望一语得中,钟灵再见他时,他倒在阵前的血泊之中。
看来最终他是战死了。
莫望已经意识混沌,钟灵用术法清净了周边环境,嘈杂厮杀的战场被她隔绝在一方洞屏以外。她褪去伪装,决定等在一边,到时直接送莫望回灭坤海。
莫望嘴中不知在说什么,钟灵聊胜于无地为他止住血流汹涌处时,莫望猛地抓住她的手臂。
他用力睁开双眼,额角的血流下来进入眼睛,钟灵让他别动,拿出手帕替他擦拭了一下。
莫望仍旧用力抓着她,面目亮起回光返照的红晕与精神,也在看到她的同时陷入迟疑。良久,他灰尘和血的脸上撑起一个释然的笑:“你果然是她。”
可他的手臂很快就变得柔弱无力,因而一路下滑,指尖最后勾动一下钟灵的袖子,便随着落下去的胳膊砸在了地上。
“叮铃——叮铃——”
钟灵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向腰间的知闻,又猛地看向莫望腰间显形的足音。
故人在侧,足音认主。
“白煜!是你吗!白煜!”钟灵凑过去,试图大声唤醒这个将死之人,莫望嘴角的笑意仍在,眼角却滑落两行泪水。
钟灵一时间有些崩溃,她不知道如果眼前的人死了,白煜是会彻底回来,还是再一次如同前世一般消失。
她要不要救莫望,用神力的话,莫望还有一救之机。
足音提前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钟灵眼睁睁看着那条藤蔓逐渐枯黄下去,萎缩变短,脱离了母穗的怀抱,一路向着莫望的心口爬去。
乍破的白光晃眼,钟灵抬臂遮挡,再看莫望时,对方身上的血污和伤口全都不见,不仔细看,像是睡着了。
他彻底死了,足音也断绝了和母穗的联系,赴死救主。
可一条藤蔓的力量终究微弱。
钟灵心中预感不详,足音彻底枯萎,方才怕不是白煜和她的最后一面。莫望的魂魄离体,坐了起来,对她熟视无睹,一路向着灭坤海去,他轻松地就混进了战场的无数亡灵之中。
钟灵紧赶慢赶回到灭坤海,白煜向来会等一等她。
可这次,她一直看到红绸结在了一颗别的无疏树上。
“没什么好复述的,白煜被彻底磨灭了。”钟灵从无疏树林走出来,颇有些失魂落魄,陆消询问她事情经过,她如是说。
“诶,我想睡一觉。”钟灵原地这样宣布。下一刻,某个陆消敬而远之的琼楼禁术在钟灵身上生效,她青丝变白发,脸上、露出的脖颈、手臂还有脚踝处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像根冻僵的棍子笔直地往后倒下,陆消迅速接住,摸了一手的霜雪。
“疯子。”她把人抱起,返回了无疏树林。
“父王,您还有什么心愿?让文楚替您完成。”白文楚安静地守在床前,看白煜醒来,他赶忙凑了上去。
白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道:“没什么心愿,你把东垠治理得很好,父王这一生活得这样久,想做的事,大部分都做成了,终而无憾。”
室内熏香缭绕,缠上白煜已经苍老的面庞。他突然看向东墙,兰草长势很好,掩映一张女子画像。
“倒是有一件。”他说。
白文楚激动地接话:“您说!”
“王宫的那面旧墙,不要拆除。”
“父王,您退位离宫时就叮嘱过我,您放心,没有拆除。只是年岁久了,它孤墙难立,迟早会塌的,可是需要文楚维修?”白文楚道。
“不必,便留到日照风吹使其倾颓吧。”
他安静地闭上了眼。
白煜睁开眼,确认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还多了一些前后不接的记忆——书堂上,年仅十岁的他拿着自己十八岁画的墨竹扇;冰崖上,钟灵难过地看向自己,让他忍不住想问原因。
他还做过商贾、教书先生、镖师……最近的一次,是一名将军。
除却这些,他身边都有一个不同身份的钟灵。钟灵每次都拆名字叫金火,做过他的顾客、学生、雇主还有军医。
每次死去,她就走在前面,带着他去往某个广阔的冰冷的海。
每途径那里,他便尝受一阵锥心蚀骨之痛,记忆变得所剩无几,唯记得一个树枝上有熟悉的味道。
“钟…灵…”
“哎呀!嫂子!孩子居然一出声就会说话!他是不是在叫你啊!”
“我听听,‘钟灵’是什么?”
“……”
这次,他降生在了某个神秘部落的“母神”腹中,出生之夜,营帐中燃起篝火,热烈的舞蹈与歌声欢迎着他。
钟灵最后一次见他,是他上一世战死沙场。白煜努力伸长短小的手臂试图触摸足音,足音果然不在了。
而钟灵藏匿其中的某段记忆因为无处可去,也来到了他的脑海里。他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又清澈的力量随着这段记忆涌进身体,这力量带给他的感觉,与无疏树的树枝一般无二。
他兴许是因为这个才保留住了自己。
对,自己。一个他数次轮回拼命想要留住的东西。
那么,看到足音枯萎,钟灵会不会认为他消失了?
然而他似乎是,彻底地回来了。
该怎么找她?
第一世就问过的问题,钟灵好像始终没回答。
不过他倒也,不是那个意思了。
毓秀撑着下巴打瞌睡,手臂打滑,她噩梦也恰到坏处,惊呼一声“姐姐”,满头大汗地醒来。
陆消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吧。”
两人守着一方冰床,钟灵正安睡其上,一身的霜半分不化。
“她再这样下去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以前就这么干过,这冬眠术她确实使用得很熟练,但她上次用完修为倒退了整整一千年!”毓秀语无伦次地表达着焦虑的心情,“关键这禁术不能强破,我们怎么办?”
“她应该有分寸,心情不好想睡一觉罢了,没到极限之前,你可以先不用担心这么多。”陆消试图安慰,“不过现在我理解你和休白合伙骗她的事了。”
“但你们的做法还是不对。”陆消两头得罪,毓秀把她赶了出去。
迎面碰上一个急匆匆的岛主,陆消不记得这是谁,只是从官服猜测出来。
“将军!陆将军!”岛主看到她,激动地跑过来。
“什么事?三千诸岛的事怎么不去红豆宫。”陆消问道。
“去了,下官去了一趟,是述华宫主让我来灭坤海问的——主上不是也在吗?还有……上边那位长尊。”
陆消抱臂,嗤笑出声:“真是两盏费油的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