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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云腻雨(三)
“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了?”
“难道不是你说的吗?”陈师姐立刻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你反悔了,要始乱终弃了是不是?你当初怎么说的?”
谢怀霜很茫然地站在旁边,眉头松了又皱,皱了又松。
什么始乱终弃!
我立刻否认:“我哪有……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师姐指着我,“你干脆一点,现在到底跟不跟人家好了?”
“……跟。”
“小谢,你跟师姐说。”
谢怀霜突然被点名,眼睛很快地眨两下:“嗯?”
“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喜不喜欢你?对你好不好?你喜不喜欢他?想清楚了,跟我说实话。”
谢怀霜耳朵后面就又泛上来红色了,低了眉眼:“……挺好的。”
“那你在这里说什么废话?”陈师姐瞪我一眼,“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小谢,你别跟他计较,他这个人有时候就这样。”
“……”
谢怀霜仍然很疑惑的神色,看我一眼,又转过目光:“副城主,我……”
“这样客气做什么?你就也跟他一样,叫我师姐就是了。”
“……师姐。”谢怀霜眉头很轻地蹙起来一点,“我之前的身份……”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陈师姐立刻抬手,让他不要说下去。
“过去的事情了,那种地方……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以后都不提了。”她笑一笑,“是那地方的错,又不是你的错。你放心,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因为这个为难你的。”
师姐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揭过神殿这一页了吗?比我原先以为最好、最好的情况还要好。
我还是不太放心:“师姐,那地方你们……真的完全不在意?”
铁云城提起来神殿总是都咬牙切齿的,什么时候如此开放包容了?
话音还没落,我又被瞪了。
“再说这种话,”陈师姐指着我,“小心鞭子。”
好吧。虽然我搞不懂,但总归是好事。
*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回过我在铁云城的住所了。比起在衡州临时落脚的地方宽敞很多,各色家具似乎也齐全很多。
但拿来给谢怀霜住似乎还是太简单了。
“你看看缺什么东西,”我试图打量他的神色,“我明日去买。”
谢怀霜正仰着头,抬手去一下一下地碰头顶的树叶,袖子垂下来堆叠在肘际,婆娑树影在手腕上跟着摇摇晃晃。
“还缺什么吗?”
谢怀霜转了目光看我:“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出门的时候我托了贺师兄帮我照料一下我的花草。眼下已经是晚春,花都收得差不多了,满院深绿浅绿托出来同样一身绿衣服的谢怀霜。
“这都是我从前自己住的地方。我自己不太讲究……太简单了。”
我牵着谢怀霜,踩过满地影子进屋去,给他一一看过去——这是兵器间,太乱了,先不要看。这是卧房,到时候把帐子素屏全都换掉,要那种用亮晶晶银线绣出来舒卷流云、垂着长长流苏的纱帐,屏风上面要仔仔细细地描着云烟万壑、喧闹花鸟。
谢怀霜听了就只是笑,站在窗下的浓绿树影里面瞧我,落了层青烟绿纱一样。
“这么仔细——你都是什么时候想好的?”
我总觉得他这话问得还有其他意味。
“也没有。”我装作没听出来,“也就是刚才想的。”
其实已经反复忖度了一个月了。但是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呢?显得我很爱胡思乱想。
“刚才吗。”
谢怀霜笑色更深一点,靠着身后桌子:“方才师姐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师姐是和我很熟悉亲近,但我觉得还没到这种程度——我才和谢怀霜互通了心意没几天,她怎么转头就看出来我已经等了两个月要和谢怀霜成亲了?总不能她比我自己还清楚我的心思吧。
谢怀霜看着我,碧色幽幽的:“你到底怎么……嗯,怎么说的?”
我想了又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说我要带你回来。”
“我还以为……”谢怀霜没说完,自己又笑了,睫毛来回扑闪,“算了,都一样。”
他转身过去摆弄窗下的花盆,我终于明白过来他这半天到底想问什么了。
“肯定是我先喜欢你的。”
我把他的手拢进来,让他的指尖都落在我的掌心里面,满意了。我就站在这里,摸那个叶子干什么?
“肯定比你以为的要早。”
谢怀霜没说什么,只是笑。
“谁问你了?”
这件事我之后肯定还是要找师姐问清楚的。但是眼下似乎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谢怀霜在东边的房间停了很久。这地方不太大,晴天的时候日光能照得亮亮堂堂的,被我拿来做书房。
他坐在椅子上抬头看满架满柜的书:“你有这么多书吗?”
我看他好像很喜欢,把这个也悄悄记下来——谢怀霜喜欢很多很多的书,到时候见到好的也都买回来。
“你想看哪个就随便看。”
“都可以吗?”
我才点了头,心里又开始咯噔了。
他要是整天都自己钻在这里面看书,早上不理我,中午不理我,晚上也不理我怎么办?
当然了,不是说我像那些个一碰到情爱就陷进去、陷得神魂颠倒的人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谢怀霜了。我还是很清醒、有正事干的。我只是觉得谢怀霜比较需要跟人多多交流,尤其是跟我交流。
我正在自己盘算,忽然听见谢怀霜笑出声,低低地压着,但还是没压住,抬头看见他正翻着手里一本旧书,大概是架子上随便拿的。
我看一眼他拿书的地方,那个格子里面放的应该都是讲剑类兵器的设计、改良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好笑的?
我干脆问他:“你笑什么?”
谢怀霜就立刻把手上的书合上,要往怀里揣:“没什么——我拿回去,我今天晚上就看这个。”
一晃间我扫到了封面,是那本剑器录,我十七岁时候得来的书,翻过几遍,没什么特别的。
到底在笑什么?
*
这地方两三个月没住人,重新打扫安置一遍,总共花了我两个时辰。等到都收拾停当,天色也早暗下来了。
谢怀霜被大力和其他几个叽叽喳喳的学徒拉着出去买糖了。我跟着过去,看他们的确是拉着谢怀霜拐到了集市,才又回来接着翻被褥。
——以前自己用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挑来挑去,不是觉得不够软,就是觉得不够好看。我记得以前明明都觉得很好的。
奇怪。
我点上灯的时候,一团光晕里面看见谢怀霜推开院门,提着食盒迈进来。
“我买了些吃的。”
谢怀霜一样一样拿出来给我看,都还冒着热气。我看见谢怀霜面上还隐隐约约透着淡粉色,大概是匆匆回来的。
怪不得有的师姐师兄成了家,就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来和我们待在一处了。我从前相当唾弃这种见色忘义的行为,现在觉得其实也并非不能理解。
——其实也很有道理啊!
谢怀霜抬头:“看我做什么——你不吃?”
我不光现在要看他,我吃饭的时候还要看他,吃过饭还要看他,一直到晚上闭眼睡觉之前都要看他。
谢怀霜对此沉默一下,表示:“你高兴就好。”
晚上的时候,谢怀霜没做什么旁的事,就自己坐在那里看白日拿出来的剑器录。我洗过澡进卧房来的时候,看见谢怀霜散了头发靠在床头,就着灯又在翻那本剑器录,听见动静只掀起来眼皮看我一眼,又低下头翻过一页。
有这么好看吗?
“给我看看。”
见到我凑过去,谢怀霜拿着书的手就举高一点,另一只手来推我肩膀:“你看什么?”
“我的书,我怎么不能看?”
谢怀霜没动,看我一眼:“一定要看?”
“要看。”
谢怀霜那个表情我觉得很熟悉。他干什么坏事之前就是这个样子,眼睛眯起来一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色。
我看着他举高的手又放下来,两指夹着那本很薄的书,翻开的一页就是两把名剑的介绍,没什么可……
等一下。
我看见旁边两行小字,潦潦草草的,收笔隐隐还不稳当,是我十七岁的字。
“和巫祝的剑很像。”
“可恶的巫祝。上月与我交手三百二十九招,不知是否轻看我。”
“左臂似有伤。问了半句,又不听我说话。此次必能擒来此人。”
抖着手再翻一页,我看见自己这次不光在犄角旮旯塞了六行字,提了可恶的巫祝九次,还画了两个拿剑的小人,相当不写实。
我一把合上,谢怀霜笑得弯起来的眼睛就从后面露出来。
“怎么不看了?”
我完全忘了自己看书爱乱批注这件事了。书架上几百本书,十年下来,里面大概有上万次深深浅浅“可恶的巫祝”。
“……你就是在看这个?”
谢怀霜点头应了一声,从我手里把书抽出去,放到一边,两只手就揉到我两侧脸上了。
“你这个人真是……”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或者误以为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他,问他的时候声音也闷闷的:“我这个人真是怎么?”
碧色眼睛忽然就在我眼前了,谢怀霜没喝醉的时候,亲别人总是轻轻的,一片花瓣扫过去一样。
“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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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祝平生会梦见二十四岁的谢怀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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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应该是跟上本差不多的,我会少啰嗦点的 大家再忍我十几章
